医院。
    病房外站着的人抬手叩了两下房门。
    埋头和手中的魔方较着劲儿的小男孩停下动作,顷刻后又继续转动着小方块。
    “乐乐,现在是9点半,你得赶紧睡觉了喔!”谭子铭长腿一跨,几步就到了病床前。
    他摸了摸孩子的小脑袋,顺手取过他手里的东西,叁五下的功夫就让六种不同的颜色整齐划一地归了位。
    被唤作“乐乐”的小正太抿着唇,细长微翘的眼睫毛耷拉着,盖住了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
    谭子铭和陪床的年轻妈妈默默地交换了一下眼神,对方苦笑着耸了耸肩。
    “谭叔叔,”许久未曾出声的小家伙缓缓地抬起头,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大人,“我以后,还能再见到你吗?”
    被问话的人愣了愣神,随即粲然一笑。
    “当然!一个月之后你要回来复查的,到时候我会告诉你,再下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ⅰzⒽαηsⒽц.©óм(izhanshu.com)
    “一个月是几天啊?要很久吗?”4岁多的小孩对于时间并没有很明确的概念,“我可不可以过几天就来看看你?”
    谭医生摇了摇头,小心翼翼地把乐乐抱在怀里。
    “小英雄,你已经康复了,不需要再住院了,以后没有其他事情也不用老往医院跑了,明白吗?”
    言毕,小人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目光下意识地扫了圈空着的另外叁张病床。
    乐乐是一名室间隔缺损患者,他的手术由杨柏辉主任担任助手、谭子铭第一主刀。手术期间,由于二尖瓣严重逆流、组织脆弱撕裂,还不幸引发了大出血。好在,最终一切都处理妥当。
    住院这些天来,同病房的病患走了一拨又一拨。有的恢复健康出了院,有的病情恶化转了科,还有的输给死神夺了命。
    注意到乐乐的敏感与不安后,谭子铭又试图安抚了几句。
    “乖乖睡觉,明早起来吃完早餐就可以出院了。”高大的男子弓了弓身躯,替他把被子掖好,又和陪床的家属打了声招呼才转身离去。
    谭子铭走出病房时随手带上了门,刚刚侧过身就迎来一阵刺骨的穿堂风,不禁让他打了个冷颤。
    夜晚的走廊静谧又昏暗,长长的影子孤零零地投射到地上和墙壁,随着晃动的步伐飘忽不定。
    他一边快步朝着休息室里走,一边掏出手机拨着号,漫长的等待后,机主那一声慵懒随性的“喂”才慢悠悠地飘进他的耳朵里。
    “在干嘛呢?”一开口,他的嘴角就漾起了弯弯的弧度。
    “发呆。”
    长久的静默,令他和她都能清晰地听见彼此的微弱呼吸声。
    电波另一端的苑姈,裹着厚厚的珊瑚绒睡袍,一头长发随意地披散着。她站在阳台,背对着客厅,左手握着手机贴近耳畔,右手的指间夹着一支点燃的香烟。
    “你怎么了?”谭子铭顿住脚步、浓眉微蹙。
    “没事。”她浅笑着,把还剩一半的烟蒂拧灭在盆栽里,“这个星期天,晚上你有空吗?”
    “后天啊?我想想。”笑容再度在他的唇角绽放,拧开门把的同时还不忘打趣道:“你这是在约我吗?”
    “嗯。”
    “改天吧!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谭书雅订了下周一的回程机票,我答应老谭了,周日晚得回去吃饭。”
    “行!”苑姈漫不经心地应答着,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随意地揉捏着肥厚的多肉叶片。
    二人又寒暄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才收了线。
    礼拜天,被突发状况耽误的谭子铭下晚班时已是中午12点多了。他在医院食堂随口扒拉了几口饭就驱车回到属于他和苑姈的小家。
    知晓他有到家就冲凉的习惯,盥洗室的置物架上通常都会预先备好一套属于他的干净睡衣裤。
    从浴室出来后,谭子铭的手上拿着一条灰蓝色毛巾。他接连唤了几声,空荡荡的屋子里不见任何回音。
    电话被接通的那一刻,他有些焦灼地问了句:“你在哪儿?”
    对于他的反应,苑姈觉得有些好笑,“收工了?吃饭了没?给你留了一些饭菜,热一下就能吃。我临时接到通知,现在回公司加班呢!”
    谭子铭闻言,哼哼唧唧地埋汰着:“什么破公司?周末也不让人好好休息。”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很快就可以处理完的。倒是你,忙了两天两夜了,赶紧补一觉去吧!嗯?”
    “那你搞定了就打给我,我去接你。”
    “不用!我约了人。”苑姈顿了顿,没再往下做进一步的解释,“你傍晚直接回去就行。”
    “好。”她在S市,除了朱洇之外,几乎没有别的朋友,谭子铭自然不会多想、更没有多问。
    ……
    黑色小车一驶进谭家别墅停车场,谭书雅就小跑着过来。
    “有事?”谭子铭下了车,甩上车门上了锁。
    “阿哥,我发誓!”谭家小妹举起右手,小脸憋得通红,“我真的完全不知道爹地今晚还邀请了客人来!”
    “就是上次说的那位人民教师?”
    “嗯!”谭书雅重重地点点头,“她叫林悦菲,师大附小的语文老师,带两个毕业班。”
    “走吧!”谭子铭伸手搭着妹妹的肩膀,“当面说清楚也没什么不好的。”
    晚饭在中规中矩、不咸不淡的氛围中进行。用完餐后,循例逗留了半个多钟,谭医生便主动请缨要送林老师回家。成功接受到信号的后者识趣地起身和主人家道别,紧接着又跟上了大步流星的谭子铭。
    一坐上车,林悦菲就惬意地靠着座椅轻笑出声。
    谭子铭没有质问“你笑什么”,而是默默地扣上了安全带,尔后又利索地启动了车子。
    坐在副驾驶座的女人回头望了眼被迅速抛在脑后的那幢象牙白小洋楼,扭过头定定地瞧着旁边一言不发的男人倔强的轮廓线条。
    “辛苦了!”她微微颔首,语气里是辨不清的情绪。
    “哦?此话怎讲?”他用余光回瞥一眼,笑问。
    林悦菲侧过身,抬手把垂落到眼角的长发别到耳后,随即又低下头抿了抿唇,似是在酝酿接下来要说的话。
    “你一整晚的心不在焉和离开时的迫不及待都表现得太过明显了!我想,不出意外的话,你接下来就该给我发好人牌了吧?其实,我跟你一样,挺烦这种交友模式的!我明明只有25岁。”她苦笑,继续说:“不过,你本人倒是……蛮不赖的!的确是我喜欢的类型。”
    谭子铭的背脊下意识地僵住,握着方向盘的长指不由自主地紧了紧——他是万万没有料到身旁的女孩儿会如此直白地表达对他的感觉与看法。当他正局促不安地寻思着该如何合情合理地进行一番礼尚往来的互捧时,又听见她说:“我还以为有故事的男同学对于异性的青睐和爱慕早就见惯不怪了呢!”
    “难不成这就是园丁的职业病么?”语毕,汽车平稳地停在十字路口等转灯。
    “算是吧!”林悦菲大方承认后反问一句:“难道你没有?”
    “一天24小时,我有一半的时间都奉献给了工作。”谭子铭说着,揉了揉太阳穴,“剩下的,除开睡觉,我只想留给身边的人。”
    “懂了!”林老师别过脸,望向车窗外,半晌才再次开声,“咱俩不顺路,你送我到前面的地铁站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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