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
    云舒醒来时,脑中一片混沌。两次死亡,使得她在醒后仍忘不了那股剧痛,胸口仿佛还插着那把断翎的长箭。
    上辈子、上上辈子的事情与这辈子的种种缠在一起,再见到不远处的刘蒙,竟是不知今夕何夕。
    “殿下醒了?”刘蒙从文书中抬起头,朝她露出一个笑。
    他的笑容分明和以前一样温和有礼,目光和笑意都拿捏得恰到好处。
    她起身,想细细打量这个野心勃勃的掌印太监,却感受到下身的异样。
    掀开锦被,云舒看见不着寸缕的下身,骤然间失了言语。她慌忙地重新用锦被遮挡,问他:“你对我做了什么?”
    身量颀长的宦侍从书案边起身,踱步前来,面上仍带着谦和的笑:“殿下睡前将刘蒙认作了他人,说有些躁……”
    他倏地停了言语,剩下的也不需再多言——刘蒙便斗胆服侍殿下一回。
    云舒分辨不出他话语中的真假。睡前发生的事情,她忘得一干二净,印象中好像是梦到和人翻云覆雨,可又像是没有。
    正当云舒游移不定时,刘蒙倾身弯腰,与她只隔了一臂的距离,眼中的笑意也愈发地深了。
    “若是殿下还想,刘蒙,定会竭尽全力让殿下满意。”
    狎昵的话在他口齿间,暧昧到有些冒犯。
    云舒抬手便扇了他一巴掌。
    “不知廉耻……”
    她使出了全力,刘蒙没有防备,头被扇得偏到一边,苍白的脸上浮现出淡红的巴掌印。
    “取出来。”她从齿缝中挤出这句话来,“这一次便罢了,若是你再敢……我亲手砍下你的头。”
    真是无情。
    用得上的时候放下身段,百般勾引拉拢,他稍有冒犯,她便打人脸面。
    “殿下仔细手疼。”刘蒙淡笑着望向云舒,幽幽地说,“殿下要砍刘蒙的头,刘蒙自当亲手为殿下递刀。”
    他净了手,将二指伸入她的下体,自她的腿间仰视她。
    触到那枚扳指时,她也只是皱了皱眉,一言不发,平静地回视他。
    手指在她的膣肉间勾缠,其间褶皱纵横,他触到她花穴中的软肉,有蜜水在指腹浸润,一抬头,她低垂着眉眼,一派冷漠沉静,面上不带半分欲色。
    看起来像是什么都不在意。
    刘蒙在此刻,微妙地体会到少年皇帝的那份不甘和憎恨从何而来。
    碧玉扳指刚拿出来,还沾着晶莹的水液。
    云舒看清了那是什么东西,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就被晃得头晕。
    床幔上的一对帐勾摇晃得哗啦啦地响,笔架上挂着的几只狼毫笔相互撞击拍打,百年宫室发出令人牙酸的木质声,横梁晃落陈年的积灰,金丝嵌鹤花瓶从桌案上滚落至地面摔碎了,裂瓷声清脆如鸟啼。
    刘蒙将云舒护在怀中。
    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头顶,将她整个上半身都环在他的身体下。
    有宫女发出尖叫,还有人到处跑动,远远的有巨大的声响传来,仿佛是什么楼塌了。他们不出声,云舒还不知道这座平时安静得跟一座坟墓似的皇宫中居然有那么多人。
    等晃动停歇,刘蒙才放开手。
    “冒犯了,殿下恕罪。”他放开云舒,低声请罪。
    天摇地动的那一刻,刘蒙下意识地护住了云舒,事后回想起来,他总觉得这不仅是忠心护主。至于到底是为何,他又说不出来。
    “是地动。”云舒说。
    她记得前世也有这样一场地动,范围波及半个都城。
    部分后宫宫室因年久失修化为断壁残垣,外宫除钦天塔被震塌以外,其余皆无大碍。
    钦天塔……那些暗卫,竟是藏在钦天塔之内么?
    有小内侍慌慌张张地过来禀报,正巧撞见这二人分开,瞟了一眼,又匆忙低下头,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在抖。
    他说后宫塌了几座宫殿,住了三位老太妃的西宫也塌了一半,外宫的情况还不知道,但那座钦天塔应该是塌了,远远地望去已经看不到琉璃塔顶。
    刘蒙不过沉吟半晌,便将事务有条不紊地安排了下去。
    “让各宫内侍上秉受灾情况……传令下去,说陛下要抽调亲卫军去西宫与钦天塔救人,通知京兆尹对统计伤亡人数、安抚灾民……后续还会有一些小的余动,疏散百姓,让他们这几天都别进房屋,待在空地上……速去通传宗政衍,让他去请各部来皇宫议事。”
    他理了理衣襟,又问云舒,是否要一道去听众官员议事,若是不去,那便去御花园中歇着,切勿再进宫殿。
    云舒默默地凝视着他。
    刘蒙举人出身,受过宫刑,不管在哪一世,哪一朝,都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太监成为了天子近臣。
    都城地动,他仍处变不惊,那么……他为何会想废了晋宁帝?他的野心到底有多大?
    这个岌岌可危的王朝,换一个皇帝又有什么用?
    “为什么是我?”在刘蒙替她宽衣时,云舒问了出来。
    她问得含糊,刘蒙自然是明白她要问什么。
    “新帝不仁……”
    云舒打断他:“我要听的不是这个。”
    他垂下头,敛了眉目,帮云舒穿上外衫,再抬首时,才说:“早在先前,燕国大军就在淮河对岸驻守,不知何日会渡河……陛下召集众官员议事,吾辈无能,均无破敌之法……陛下说,夏日汛多,可召一批人手,在汛时将淮河河堤毁坏,以淹敌军军马。
    “淮河一带乃中原粮仓,麦苗现如今刚好见青。河堤去年加固已耗费百万白银,若是毁了堤,燕军之急固然是破了……可淹了田,不知多少百姓会流离失所,今年冬季粮价定然飞涨,中原百姓不知该如何过冬。
    “我等皆反对,陛下一意孤行,将政令传往军中……现在的堤岸,约莫已经毁了吧。这场地动,或许是上天之怒。”
    云舒哑了声。
    淮河大堤……
    这河堤年年修,年年淹,纵使无人破坏,照样会淹没良田。她记得前两世也淹了田,若是按修弥所说的去做,淹了燕军,反倒算是淹对了。
    云舒不知该如何跟刘蒙解释,只能定定地看着他。
    她仿佛是刚刚认识这个人一般。
    黎民百姓,社稷苍生。
    连澹台皇族都从不关心这些了,一个太监反倒操心起天下大事。
    这是一个玩弄权术的太监该操心的事?
    真是……稀奇——
    刘蒙让内侍宫女门在外宫的空地上支起了帐子,搬来桌椅,等着众人进宫议事。
    云舒告诉他自己去随处看看,其他地方有无受灾。
    刘蒙多派了两个会武功的内侍跟着她,一个叫刘甲,一个叫刘乙,这两人都是刘蒙的干儿子。
    她乘坐辇轿一路前行,目之所及,许多宫室的瓦片被震落,楼宇倒并未变形,一路上都是行色匆匆的宫人。
    算下时间,云舒迁居行宫也不过几个月,隔了那冗长梦境,再来看时,却有了物是人非的感慨,仿佛真是许多年都没有回宫了一般。
    她有些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了。
    究竟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行至御书房附近,有大批金吾卫值守此处。
    金吾卫是皇城守卫,按理来说并不应进宫中……还是说,他们是来救灾的?来得这样快?
    云舒游移不定,刘甲与刘乙低声交谈了几句,便要辞行,谁知他刚转身,便有一金吾卫亮了刀把他拦住。
    便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陛下请公主进御书房一叙。”那金吾卫道。
    “陛下?”云舒讶然,“他此时不应当是在五台山么?”
    “陛下提前回来了。”金吾卫道。
    此时已是申时三刻,日头偏斜,云舒随金吾卫缓行,终于想到刘蒙的疏漏之处。
    都城地动,刘蒙能矫传皇令召集皇宫亲卫,宗政衍能找来各位大臣议事。
    可实际上呢?正是因为皇帝不在,他们才能这样做。
    都城的军队都牢牢掌握在皇帝手中,只要皇帝一回来,所有的人都只会听皇帝一人调令,眼前的金吾卫就是铁证。
    大军在宗政将军手里,可如今他远在前线战场,远水解不了近渴,若谋逆之事败露,他们这些人怕是要尸骨无存。
    不过百步路,云舒的后背已沁出薄汗。
    前世的爱恨、今生的纠缠,早就绕成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孰对孰错,谁能分得清。
    他回来得太早了。
    她还未想清楚应该如何面对他。
    “殿下可需乘辇轿?”跟随她的金吾卫见她脚步虚浮,伸手虚扶了她一把。
    “不必。”云舒看他一眼,只觉这侍卫宽鼻阔耳,倒像是在哪里见过。
    盛夏暑气重,连吹来的风也是热的。
    等那扇雕龙画凤的御书房大门出现在面前时,云舒的后背都湿透了。
    她知道门后面站着谁,她甚至能闻到他衣袂的熏香,可她的脚步却停驻在原地,再也无法挪动半分。
    此情此景,倒真有些近乡情怯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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