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没多久,程述飞回了上海。
    过年堆积下来的东西不少,他忙得不可开交,就差在办公室支个床架了。
    看到孟惠予发的消息已经是半夜,赶忙把手头上的东西处理完。第二天恰好是双休,他难得地整理好一身的行头,去了机场接她。
    “怎么想到来上海?”
    “就是想来试试看。”
    找新工作的时候,孟惠予其实是茫然的。
    大学学的商务英语,研究生又读的翻译,上一份工作是在广州的一家外企,一干就是  4  年,工作倒是挺清闲,待遇也好。如果不是有个爱揩油的领导,她大概会想要在那当个蛀虫直到退休。
    这么多城市,接到的面试消息也不少,她选来选去,也不知道怎么就挑了上海。
    给程述发消息纯属就是碰个运气,她想着他这段时间大概会忙,没料到居然能有空来接机。
    “住的地方订好了?”程述把行李箱拎起,放在后备箱里,转头问她。
    她在手机里搜索好位置,给他开了导航:“嗯,离面试的地方很近。”
    安顿下来并不费时间,费力的大概是找个适合吃饭的地方。
    程述从来不为自己的吃食担心,当初选择上海就是因为机会多且合胃口,但孟惠予就不一样了,他想着总还是得有个适应期,便去了家同事们都很喜欢的川渝菜馆。
    “你能吃辣啦?”孟惠予知晓他是在照顾自己,还是故意开了他的玩笑。
    “拜您所赐,名师出高徒。”
    孟惠予也没得寸进尺,想着第一天吃得心情好大概也会对面试有好处吧。结果吃完的第二天就长了口腔溃疡,一整个周末都在痛苦中度过,只能喝粥。
    周一面试官提问她的时候,她都觉得自己捋不直舌头。不过她没太放在心上,哪有一个面试就直接过的?她还是多找了几个试试看。
    不过上海果然是上海,效率很高。
    孟惠予本以为等结果的时间会很漫长,没想到才不过叁天,就收到了一家外企的录用通知,人事那边还发消息让她下周一到岗。
    新生活开启得比她预想中要快不少,工作定好了就是找房子。
    不得不说,中国的房价区间实在太悬殊了。孟惠予看着租房软件上的广告,不由得感慨,老家一套房不到百万,但在这里却只能付个首付。
    兜兜转转找了好久才检索出来  3  个不错的房源,挨家挨户地看了一圈还是不满意。
    她对住房条件要求不算高,主要就是亮堂和干净。可软件上的图片一个比一个漂亮,实地看一圈却一个不如一个。最后还是回酒店的路上路过一个不错的小区,找保安帮忙问了下物业,这才敲定下来住所。
    工作不算稳定,她不敢长租,想着从叁个月租期试水。房东也没为难,只是按原则往上提了几百块的房租价格,见孟惠予没反对,很快就把合同签订下来。
    孟惠予这样速战速决的性子,程述倒是第一次见到,惊讶的同时也有些担忧。于是,置办生活用品的那天,他特意跟着过来看了看。她合租的舍友是两个毕业半年的大学生,看着不像有什么坏心眼的样子,他这才放了心。
    本来想让孟惠予跟着自己一起住,刚好家里还有个空置的房间。连托辞他都想得明明白白,就说肥水不流外人田,收点房租还能减轻自己房贷压力。
    然而越想越觉得唐突,且不说孟惠予一定会拒绝,就连自己都觉这样像个仗着情谊占便宜的变态。最后这个计划便不了了之。
    “程述,你给我递下那边那个起子。”
    他给她搬着刚刚送到的桌子,坐在地上看她饶有兴致地组装着,倒觉得耍个赖把她骗回家摊房租好像也不是不行。
    安稳下来是半个月以后,开春的上海天气很好,她很喜欢这样和煦的温度。
    这段时间她忙着搞业务培训,也试着跟同事搞好关系,每天回到家时已经累趴。合租的两个小朋友问她要不要一起出去逛逛,她才意识到好像很久没有娱乐活动了。
    那天晚上下班下得早,到家后她自作主张地做了顿吃的,考虑到不是每个人都能吃辣,特意少放了干辣椒。
    没想到舍友回来时已经是吃完饭的状态,连声跟她说抱歉,说没注意看微信消息。孟惠予倒也没有生气。只是可惜了菜做得多,于是只好用便当盒装好,预备第二天带去公司吃。
    打包的时候,其中一个舍友还跑过来表示歉意,问她明天晚上有没有空,要不要一起看个电影。孟惠予秉着促进宿舍情谊的原则,欣然答应。
    今年的贺岁片不少,有的票房太好,延映到现在都还没下。
    过年那段时间她像是长在了家里,除非妈妈让她跑腿,基本都不怎么出门。现在想想,那段时间好像就只和程述出去了叁次,叁次都没忘了吃。她不得不感慨自己是个饭桶。
    从影院出来的时候,小姑娘还在擤着鼻子。孟惠予从包里抽出来一包纸巾递给她,毕竟总是吸着鼻子也太难受了。
    电影院有些闷热,她们一致同意散会步再回家。
    早春江风习习,裹着江面的水珠吹过来,没有想象中那么寒凉。沿江走过,两侧都是高楼林立,已经是九点多的时间,可写字楼的灯光仍旧亮得可怕,跟她那个生活了好多年的养老小城市完全不一样。她自觉又陷入遐想,好像对同行人不太礼貌。
    “小陈怎么没有一起来看电影?”小陈是她的另一个舍友。
    “今天周五嘛,她跟男朋友一起过呢!”小姑娘刚哭过一场,语调里还带着明显的鼻音,孟惠予觉得有些撒娇的可爱气。
    “惠予,那天来帮你搬家那个是你男朋友吗?”没过一会儿,这股鼻音将话题转移到她自己身上。
    “不是,是朋友。”她耸了耸肩,有些发抖。
    周五的电影票不好买,她们好不容易才选到的连座好位置,以至于出门太匆忙,孟惠予身上只套了件小外套,这会着实有些凉。
    “要不要回家?有点冷。”见孟惠予说得如此笃定,看样子也不想再聊,小姑娘见好就收,
    没有多问,体贴地提出回家。
    刚到家,孟惠予就回房间洗了个热水澡。
    可惜她身体实在不争气,第二天还是感冒了。还好不用上班,昏昏沉沉地睡到九点多才醒过来。她早已没了赖床的习惯,却被这感冒带来的头痛又一次逼回被窝。
    睡也睡不了多长时间,最后还是强撑着起床洗漱。孟惠予换了套轻便的衣服,预备下楼走走,顺便买点感冒药,走到床边拿手机才发现弹出好几条消息提醒。
    “出来走走?”
    “还在睡觉?”
    “怎么不理人?”
    统统都来自陈述。
    算算时间,大概也是差不多一个月没见面了。一直都是微信聊天,让她对时间流逝不太敏感。
    “不了吧,感冒了,别传染给你。”编辑完便把手机放在了裤兜里,没有再理会。
    再看到消息就是扫码付款时,她收起买好的两盒感冒药,又点开两人的对话框。
    “严重嘛?”
    “不严重,就是小感冒。”
    “那行,你好好休息。”那头的程述对着编辑框输入又删除,最后还是觉得不要太唐突。反正都在一个城市,想约总能约得着。
    但他没想到,孟惠予入职一个月,便以学习为由派出去出差。等她回来修整好,自己又有公事派遣,再见面时已是一个多月后。
    孟惠予自己也没想到,再见面时居然是在医院。
    程述刚赶到医院就看见她躺在病床上一脸委屈,心里头没来由地开始生气。
    “孟惠予,这么些年没见,你胆子真是大了!如果不是警察让你找人来陪,你是不是还不打算打电话给我?”
    他脱下外套,挂在陪护的那张靠椅椅背上,眼前的人却还是没有任何回复,眉眼间却都是求饶。他知道自己其实没有发脾气的立场,可还是一肚子的火。闭了会眼,深吸一口气,总算平复下来心情。
    “说吧,怎么回事?”
    孟惠予如获大赦,终于同他说起事情的经过来。
    想起来其实还有些令人后怕。她的同居室友一共两个,都是刚毕业的大学生。
    起初大家互不认识,只是因为合租这一层缘分才稍微亲近了些。小陈的性格要张扬活泼些,小彭就稍微乖巧可爱些。
    孟惠予觉得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经常主动帮忙做点事情,偶尔也会陪她们俩聊一些情感问题。
    没想到,就这一次,居然惹上了麻烦。
    本来她只是在家里看电影,小陈回家的时候她还没注意到,等到电影尾声时她才发现人家房间传来了“哇哇”的哭声。
    她循声过去,敲了敲门,想确定她是不是需要什么帮助。结果,这头还没开门,房子的大门又传来“笃笃”的敲门声。
    “陈佳媛,你开门!”
    门的外边显然是个男性,孟惠予下意识想到小陈那个男朋友,也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不是应该,或者说可以插手这件事,还是敲着小陈的房门询问意见。
    大概是半分钟后吧,里面的哭声停了下来,陈佳媛终于开了房门。
    “抱歉,惠予。”她站在房门口,没来由地跟孟惠予道歉,话音刚落,擦了擦眼泪就气冲冲地往大门口走去。“吱呀”一声响,大门打开了。
    孟惠予自觉这是小情侣之间的纠纷,她或许主动消失比较合适,于是非常识相地拿了手机回了房间。
    其实小陈也不是第一次跟男朋友吵架了,单是在她们同居的这短短一个月,她就已经见过好几回小陈愤怒地挂断电话。不过,这男朋友找上门来还是第一次。
    她无心探听人家的私事,准备戴上耳机找点事做,外头的声响却忽然大了起来。
    隔着房门,孟惠予便能听见玻璃制品砸碎在地上的声音。她不爱管闲事,可是又怕事情愈演愈烈,发展成不可挽回的地步,最后还是推开门去。
    只不过她万万没想到,眼前的小陈已经晕了过去,嘴角还挂着一串血迹。
    孟惠予看着失去意识的小陈,又抬头看看那个双目无声的男朋友,不由得生出一股恐惧。
    成年男人的力量不可小觑,光凭她自己,是绝对不可能打得过的。求生的本能让她后退,可理智告诉她,如果后退,那小陈是不是…
    她第一时间按下了手机的快捷键报了警,眼前的男人似乎还未恢复理智,她也不是一头热地有勇无谋,也必须为自己的安全做些打算。于是飞快地取下了墙上用来装饰的啤酒瓶,以作防身。
    那个男的似乎觉察到她的举动,一脚踢开小陈就朝着她扑过来,也许是一时冲动,也许就是有意而为。
    孟惠予心里害怕得紧,一直往后退,想着往房间里躲。可是男人的动作实在太快,还没等她走到房间门口,便将她死死堵在了墙边。
    孟惠予紧张得发抖,害怕使她愈加用力,握着啤酒瓶的手指指节都开始发白,她却还在告诉自己,不要害怕不要屈服,大不了就是两败俱伤。
    于是在男人又一次对她施加蛮力之时,她也不知道哪里来了一股力气,一把挥出啤酒瓶,狠狠地砸在了那个男人的头上。一条鲜红的血流从他的头顶流了下来,他只愣了一瞬,又采取了动作。
    然后又是血迹、又是扭打、又是瘀青,孟惠予因为伤疼已经开始乏力,有些犯困,可是还在逼迫自己兴奋起来。不晓得过了多久,警察终于来了。
    看见深蓝色制服的那一瞬间,她松了一口气,放心地睡了过去,醒过来时,天花板是白茫茫的一片,周围都是消毒水的气味,她发现自己已经是在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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