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筠庭蹲在丛中,借树影隐藏自己的身影,在心中暗暗叫苦不迭。
    她这是捅了哪门子的窝?为何回回都被迫撞见这等苟且之事。
    男人的声音她分辨不出,可依她这几日在云府听到的“情报”,云家唯一一个名中带有“璇”字的,只能是那位云氏家主云守义的妹妹,云妨月和云妙瑛的姑姑——云黛璇。
    所谓一家有女百家求,更何况是云氏这样的高门大户,云黛璇嫁得很不错,丈夫乃是何家二公子,而何家也属几大世家中的一员。
    几个世家的联姻打很早便开始了,这就是为什么总说世家根基枝叶错综复杂,说是同呼吸共命运也丝毫不为过。
    云黛璇看上去拥有世间很多人都得不到的美好,显赫的出身,门当户对的婚姻,为何这般想不开,要来娘家与男人偷情?
    裴筠庭百思不得其解,无心再听那些少儿不宜的调情,记下男子的特征与配饰后悄然离开。
    她决定尽快找机会将此事告予燕怀瑾,再作下一步打算。
    然而造化弄人,殊不知当下她没做拆穿,终究会有人先她一步撞破
    这厢云妙瑛终于在午后将姑姑盼来,扭扭捏捏半天,在云黛璇的逼问下才终于说出自己喜欢上李家公子的事情。
    姑侄俩谈论许久,意犹未尽,不知不觉便到了用膳的时辰,用过晚膳,云黛璇也该打道回府了,瞧见她依依不舍的模样,笑着与她约定明日再来。
    云妙瑛欣然答应。
    果不其然,第二日姑姑如约而至,两人交谈许久,云黛璇表现出的支持态度,令云妙瑛很是高兴,她还告诉云妙瑛,“李公子”肯定是燕京贵族来的,若能与他说上一门亲,倒也是个好去处。
    巧的是,燕怀瑾在云府养伤那年,云黛璇已经出嫁半年,就算回娘家也从未撞见过燕怀瑾,最多只知道府上来了个神秘的少年,此外并未留心。
    世上之事大抵如此,因果循环,层层交织。
    可她们怎会知道呢,云妙瑛只满心欢喜的恋慕她的少年郎,云黛璇心中只想着快些见情郎,大有几分各怀鬼胎的意味。
    在云黛璇的鼓舞下,云妙瑛打算将精心赶制的礼物——她亲手绣的,塞满桂花干的香囊当作谢礼赠与燕怀瑾。
    然而很不巧的是,她扑了个空。
    打扫的仆人说,李公子一大早就出了门,他似乎很忙,昨日晚归,只有妹妹李珊盈来寻过他,至于说的什么,几时走的,仆人一概不知,只知不出意料,他今夜也会如此。
    云妙瑛很是沮丧,又觉不甘心,命仆从待燕怀瑾一回来便给她报信,仆从自然应下。
    回去的路上,云妙瑛闷闷不乐,丫鬟见状,出言劝慰几句,又与她说后院池塘里的鲤鱼们长势喜人,幼崽们都大了一圈不止,不如前去看看——说回来这池塘本因平日少有人来而荒废许久,是前年云妙瑛心血来潮,向父亲提议重新布置一番,才逐渐有了如今的样子,池塘里的鲤鱼们,也是她亲自买来,令人好生养在里头的,平日也常来喂食,此处说是她的“宝藏之地”也不为过。
    眼下她兴致不算高,却也实在无处可去,想了想,还是抬步朝后院走去
    后院池塘不远处,有一幢小阁楼,自云妙瑛出生起,它就一直静静矗立在此处,虽说原先是赏景会友作诗之所,却不知为何荒废了,时常积灰,少有人前去。
    家中长辈常半开玩笑的同她说,楼里住着大妖怪,可怕又丑陋,足以吞噬十个不止的她,也曾一度把尚年幼的云妙瑛吓得不轻,长大后即便常到后院来,也从未涉足过一次“禁区”。
    今日却不同。
    在她习惯性抬头望向阁楼顶端时,恰好在阶梯的最后一级瞧见一抹淡绿色的身影。
    云妙瑛不觉疑惑,若她没记错,姑姑今日穿的正是这个颜色的衣裙。
    可她为何要独自前往阁楼?
    好奇心驱使着云妙瑛上前,几乎让她战胜了幼年时期留存的那点恐惧。无数疑云层层挡在眼前,迷雾重重。
    走前她还是留了个心眼,没让丫鬟跟着,独自走上阁楼。
    凭着记忆来到方才淡绿色身影消失的地方,云妙瑛逐一寻过楼层里的每个房间,最终在尽头的房里听见声响。
    她正要开口询问,就听里面传来了男人的声音。
    “昨日才要过,今日又忍不住了?”
    “呵”屋里传来女子轻笑的声音:“口是心非的男人,莫说你不想要,这会儿子不已经急不可耐了吗?”
    不谙世事如云妙瑛,即便没看见,也该明白屋里的人在做什么了。
    辨认出女声是她最熟悉的姑姑后,云妙瑛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为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死死捂住了嘴巴,手却止不住地颤抖。
    肖徽和姑姑,偷情?
    这对于云家来说,是天大的丑闻,设想如果这件事被云守义知道,云黛璇被逐出云氏也不无可能。
    云妙瑛彻底慌了神,越想越乱,连连后退,最后转身落荒而逃。
    然而在离开时,她不慎踩住脚边的裙摆,重重跌了一跤。
    手脚并用地爬起后,她甚至顾不得疼痛,提着裙摆跑走
    肖徽是云氏主母的弟弟,准确来说,是家中年龄最小的弟弟。
    肖家虽排不上世家的名号,倒也算得上赫赫有名,与云氏成为姻亲后在姑苏城内的地位及名声也随之水涨船高。
    肖徽是家中最小的嫡子,年方十八,胸无大志,被宠得无法无天。
    他无需入仕,也不用接管家中的财政,只安安心心做他的大少爷,兄弟姐妹也能保他衣食无忧,日子过得十分滋润。
    他与黎桡这等骄横跋扈的二世祖不大一样,却也相差无几。
    粗枝大叶,自诩风流,而实花柳之门外汉,风月之假斯文。半年前他闲来无事,想要出城去看看,不知在哪学了劳什子的仗剑天涯,吵嚷着要去见世面。
    家中人被他闹得头疼,但实在不敢放他独自一人,于是联系了嫁入云氏的女儿,请她收留肖徽,让他到姑苏小住些时日,领略江南水乡的风土人情,说不定会好上许多。
    这一住便是半年。
    家宴时,风流成性的肖徽与成熟俏丽的云黛璇看对了眼,经过几次的试探与撩拨后,二人暗度陈仓,将云府中隐蔽的角落都去了个便,实在荒淫无度。
    两人都存了玩玩的心思,情郎少妇的关系听着就很刺激,这些日子他们联系密切,胆大妄为,终于被发现。
    肖徽和云黛璇听到声响,几乎要被吓得魂飞魄散,哪还顾得上什么卿卿我我,慌乱中穿上衣服,追出门去看时,人早就不在了。
    关系被撞破,接下来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他们虽然经常厮混,却还不到敢为彼此赔上身家性命的程度。
    正想着,云黛璇瞥见地上掉落的一只耳环。
    将其拾起放在掌心中,待看清后,她眼皮蓦然一跳。
    这是她送给云妙瑛的珍珠耳环
    千里之外,养心殿内。
    仁安帝才批完最后一本奏折,江公公便适时将茶水呈递上来,将君主伺候得服服帖帖。
    “老叁这一去,不知几个月才能回来。”仁安帝抿完一口茶水,随口说了那么一句:“从前天天见,都要腻味了,如今几月不见,倒怪想他的。”
    “圣上与叁殿下父子情深,于朝堂,于天下而言,这是再好不过的事。”江公公眯着眼笑道:“老奴估摸着,叁殿下的信今日就该到了——不若您再等上两个时辰,老奴即刻去催。”
    仁安帝微不可察地轻叹一声,望着偌大的养心殿出神。
    想起云氏和太傅辅佐稳固他朝政的那些日子,不觉已过数十年,他早已不是彼时那位坐在皇位上望着台下大臣都会紧张得手心出汗的新帝了,这些年他在治理朝政及各方面的功绩,都足以扛起“明君”的美号。
    这么多年,年少时期身边的那些人,死的死,散的散。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身居高位,看似将天下长握在手心,实乃高处不胜寒。
    当初给云守义写信,让自己的儿子代自己送去时,仁安帝难得感到无从下笔,颇有几分近乡情怯。
    先问他安好,问他这些年过得如何,又提及帝王之位,他坐得已是厌倦至极,身子大不如从前,年少气盛时一心想要治理天下,却不知这有多难。他知道燕怀瑾在姑苏曾得他关照,询问云守义对自己这个儿子作何评价,又拜托云守义协助看在他的面子上,协助儿子。
    今年外邦鞑靼与胡人小动作不断,朝中大臣与之内外勾结,霍乱朝野,得而诛之,他必须将其连根拔起,才能替未来即位的儿子铺好路,免除他的后顾之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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