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待两人回到暂住的营地时,周思年几人已将火生好了。
    他脸上有几道黢黑的印子,想必是生火时不小心刮蹭到的,裴筠庭甫一与他对视便觉忍俊不禁,捧腹大笑,就连燕怀瑾也没能忍住。
    周思年见状愣了愣,转头瞧见周围人的眼神都带着善意的笑,这才后知后觉地用手背抹了把脸,不好意思道:“怎么没人提醒我”
    他的小厮闻言,心虚地握着还未放进火堆的木柴往旁边挪了挪。
    裴筠庭乐了好半晌,最后靠在燕怀瑾身上缓了一会儿才停下。
    夜幕黑沉沉地压下,众人围着火堆,边烤肉边聊天。在此地,无身份尊卑,无主仆之分,唯有一群相识已久的友人席地而坐。
    燕怀瑾吩咐展元将马车上的醇酒取来时,裴筠庭睨他一眼,低声问道:“你行吗?”
    他垂下眸子与她对视,笃定道:“我行。”
    火堆燃得正旺,树枝柴火发出“噼啪”的响声,酒盏被斟上清液,淌入喉头,甘甜又火辣。
    银儿与轶儿皆不会饮酒,于是顺手接过展元和展昭手里的东西继续烤。裴筠庭也分到一点酒,但燕怀瑾不许她贪杯,执盏浅啜后,盏中便空了,此刻望着火堆一言不发的听他们闲谈。
    也不知是谁先提起旧事,说到昔年的“丰功伟绩”,裴筠庭回过神来,附和道:“当年咱们叁皇子可称得上是捣蛋头头了,翰林院里谁人不识你这小阎王的大名呢?”
    燕怀瑾耳根微红,似醉似恼:“裴绾绾,你又过河拆桥当年在翰林院上课打瞌睡,是谁叁番五次替你打掩护?”
    “我打瞌睡是因为谁?还不是为了帮你罚抄文章!”
    “我——”
    周思年捧着半空的酒盏,又咬下一口酥脆的烤肉,颇为无奈地摇摇头。
    又来了,又掐起来了。
    若非了解他们,怕是半点不会相信俩人互相都思慕已久吧?
    此情此景,倏然使他回忆起几人最无忧无虑的那段时光。
    彼时叁人整日混在一块,燕怀瑾隐藏身份,裴筠庭扮成男子,带上身子尚未痊愈却鲜少出门的他一块儿去茶楼听书,听完说书人的故事,又从诗词歌赋谈到未来理想。
    那时燕怀瑾最喜欢逗裴筠庭,二人经常拌嘴,燕怀瑾吵不过伶牙俐齿的裴筠庭,就抓他来评理,每每都是周思年从中调和,时常一个头两个大。
    后来他们各自成长,情谊却不变。
    时至今日,已过数年。
    不过说实话,最开始瞧见他们超乎常人的亲近时,周思年还当天下所有青梅竹马都如此,直至他越长越大,理解人世间千百种感情与欲望后,才发觉,原来这就是喜欢。
    周思年很珍惜这两个朋友,所以在反复观察和确认他们对彼此的感情后,总会暗中推波助澜。
    他希望好友能够永远幸福。
    至于他自己,还是看缘分吧,倘若将来等不到命定的缘分,如今这样也不错
    不知是燕怀瑾的酒不同寻常,还是舟车劳累的缘故,裴筠庭就喝了一小口酒,没过一会儿便开始昏昏欲睡。
    待感到身旁有人轻轻晃了晃自己后,裴筠庭奋力睁开双眼,便对上银儿与轶儿关切的眼神:“小姐?是否要回去歇息?”
    裴筠庭揉揉眼:“现下什么时辰?”
    说罢才发觉身旁的位置空空如也。
    她疑惑道:“燕怀瑾已经歇下了?”
    “回小姐,眼下刚到亥时。”轶儿为她披上披风,“叁殿下方才就已不在了,咱们也不晓得。”
    她又看向展元,展元心领神会:“二小姐,主子先前有事离开了,但留了话,邀您亥时叁刻在河边见。”
    裴筠庭有些莫名其妙,却仍站起身,吩咐两个丫鬟先准备今夜休憩的地方,她则只身去寻燕怀瑾。
    度月影才敛,寂寥的夜空中,只零散漂浮着一些灰白的云朵,而云层缺处,原也能窥见半边天,以及四处散落的星星。半规月影欲藏还露,将见仍无。
    树丛遮挡住些许月光,裴筠庭走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慎摔倒在碎石上。
    耳边传来河水潺潺湲湲的声音,她提起裙摆,猝不及防地一抬头,便被眼前的景象深深震撼。
    河边一颗生得高大的树上,有什么正闪闪发光,似挂满了千万颗夜明珠般,绕树复流,照亮了河岸,也照亮树下那道玄色的身影。
    少年俊美逼人,宛若诗画间走出的谪仙,抖落凡尘,身披星月,满心满眼都写着“为你而来”。
    成千上万的红尘倏然式微,万象都化作他的眉眼,任由少女的一颗心为他化作春泥。
    他循声回首,与裴筠庭四目相撞,原先合上的掌心微启,忽然飞出一簇簇流光——是数只萤火虫。
    腾空类星陨,拂树若生花。若非天上去,定作月边星。①
    燕怀瑾在千万萤光下朝她莞尔道:“裴绾绾,愣着做什么?过来。”
    她眼底倒映着少年的模样,蹒跚地向他走去。
    燕怀瑾不必多问,瞧她此刻的神色便知,她很喜欢这个礼物。
    将人稳稳拥入怀中后,他压着嗓子笑了两声,拍拍她的后脑勺,轻吻她脸侧:“怎么?高兴傻了?”
    裴筠庭攥着他的衣角,答非所问:“你抓了多久?”
    “于我而言,不算久。况且,要送给你看的东西,我花上一天一夜也值得。”
    裴筠庭低头,发现他鞋底沾了些污泥,心中仿佛被什么东西胀满。
    “幼不幼稚啊你当我小孩子不成?”
    明知她心口不一,燕怀瑾仍笑道:“是是是,我最幼稚,我最矫情,二小姐可还满意今夜的萤火表演?”
    她歪头装作认真思考的模样:“唔——勉勉强强吧。”
    “唉,看来在下还需多多努力,才能获得美人的垂怜。”他扣住裴筠庭的腰,俯身在她唇间落下一吻,“姑娘的芳心,可要一直为我留着,嗯?”
    她脸颊微烫,斥道:“追本姑娘的人从城东排到城郊,公子可要抓紧时间,否则明日我碰上哪位比你俊逸的郎君,便收拾行囊与他私奔去。”
    “你敢”
    溽热的吻从眉眼渐渐落到唇角,指腹之下温度灼灼,他撬开舌关后,即便这并非头一回,裴筠庭还是很没出息的腿软了。
    事已至此,他的意图已然呼之欲出。
    裴筠庭想,自己可没理由拒绝。
    她阖上眼睫,享受拂过的柔风与他的掠夺。
    手指熟练地隔着衣物覆上酥胸,少女口中娇喘吟吟。
    直至唇舌分离,他在裴筠庭耳畔难耐地低语:
    “我真是要疯了。”——
    当晚过后cp粉头周思年的朋友圈:我磕到真的了
    ①前半句出自萧绎的《咏萤》,后半句出自李白的《咏萤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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