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未沉醉于他虚伪的赞词,而是即时反应过来——
    他会华语。
    我首先将风车从衣襟取下,宛如一个真正得体的周家小姐,颔首道:“也非常高兴见到您。”
    善于撒谎是成为淑女的第一步。
    我当然一点也不高兴,甚至巴不得他现在就走,尤其看到他身后的女人,她忌惮于这个男人,不敢上前来,可她的眼神几乎将我灼穿。
    “那么您一个人在这儿干什么呢,这么晚了,独身的美丽女士总归不安全,”他说着,半截冒烟的烟头随手一丢,朝我走近,“或许,您可以和我走,我会带您去见e。”
    我记得,那是兄长。
    见我不答话,他竟伸手来,我躲闪开后,他不仅没收敛,更为放肆地开口:“请别害羞,希希小姐。”
    在我默默收紧拳头之际,我们头顶屋檐上,一垛压得厚实的雪块,瓦似的砸在他胸口,泅湿,一片暗色。
    他动作一顿。
    随之而来的,是救星般的一声“希希”。
    叁人同时朝声源望去,兄长还穿着离开屋子时的便服,立于街角,我展露笑颜,雀跃地奔去他旁侧。
    那女人终于动了,低头拉住男人的臂膀,微弱地扯了一下,那男人先是神色不耐地瞪她一眼,再回过头来,笑着对兄长说了什么。
    他们又开始用我听不懂的语言。
    兄长始终神色淡然,我偷偷望他被发现,他还垂首浅笑替我拂去肩头的雪:“冷吗?”
    我点头。ⓇoùⓇoùщù.χy⒵(rourouwu.xyz)
    “那我们回家。”
    他拉过我的手,并不打算听完男人的长篇大论,和他擦肩而过时,注视着男人因被无视而铁青的脸,说了句什么。
    那人的脸色更难看了。
    几步后,我回头望,望到的却是男人一脸的不服气将烟头捡起的滑稽场景。
    我“噗嗤”笑出声,应声而下的还有兄长一记温柔的爆栗,我假模假样捂住头,风车就这样高举在头顶。
    以至于兄长脾气也发不起来,眼睛笑得眯起来,用戴着黑色手套的右手取下风车,他叹了口气:“我要是不来,你是不是就跟着他走了?难道大哥没有他生得好看?”
    我的关注点完全错了,矢口否认道:“怎么会,大哥比他好看多了,简直云泥之别。”
    似水的眸子凝睇我:“没有哄我?”
    我一个劲儿摇头:“没有!这世上再没有比大哥好看的人了。”连风车也呼呼啦啦转动,仿佛在附和我的话。
    兄长笑了,牵着我漫步在街头,斜上看去,兄长的面庞被月光照耀得棱角分明,睫毛忽闪忽闪,唇微微弯起,我不由得也心情愉悦起来,我问他:“大哥今天心情不错?”
    停在十字路口红绿灯前。
    “因为听到了一件非常好笑的事,”睨了眼我好奇的神色,兄长坏心眼地卖起关子,“我记不起来了。”
    我说什么也不走了,拖着他的胳膊,可怜巴巴看着他,他又被我逗笑了,开口告诉我:“我养了只穷凶极恶的猫,刚刚有人给它送了点小零食,不听劝上手一摸,结果被挠得假发都掉了,最后是捂着屁股走的。”
    我又毫无形象地笑出来,不过难怪兄长对小朗这么爱不释手,原来是个资深猫奴。
    “能让我见见它吗?”
    “它比较怕生,不过,我想如果是希希,应该没什么问题。”
    猫咪迟迟不见,倒是更早见到另一只宠物——一条通体碧绿的绿森蚺,盘亘在温室树干。
    我惊了一身汗,马不停蹄将此事告知兄长,他却只是微微从文件中抬头,失笑道:“她?大概是被关得太无聊,溜出来逛了逛。”
    看样子兄长知道这事儿,我吞咽了一下口水:“是大哥养的?”
    兄长神色自若地点了点头,笑眯眯地问我:“还没给它起名,叫什么好呢?她可是女孩子,得可爱些。”
    我一时答不上话,思绪仍停留在那双不带人性的,属于捕猎者的眸上。
    “你被吓坏了,是吗?”兄长走上来按住我的肩,不习惯地用右手轻轻摩挲我的脸,安抚道:“不用怕,她的咬合牙早在和偷猎者角斗时,被子弹击碎了。”
    我不解的眼神对上他,他说:“因为有着稀有而漂亮的外表,而被有心人盯上,哪怕是传闻中生吞了一个职业捕蛇人,也不妨碍前仆后继的偷猎者。”
    我脑海里立马冒出一句话——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一个人拥有别人无法企及的才能,而被人觊觎,这个道理,哪怕是放在动物界,也说的通。
    兄长望了眼窗外,笑了一下:“快去吧,周一他们等不及了。”
    果然,楼下叁个人望眼欲穿,快要走出房间,我回头道:“大哥今天不陪我们去吗?”
    翻阅文件的动作顿了下,“忙完这几天,大哥再好好陪你们。”
    马厂离城区很远,一路上路过冰封的河流,冰雪覆盖的原始森林,雪花飘散,周围一片白,好像我和阿森读过的一个童话故事,我要拍下来,等下回阿森来信时,一并寄给他。
    小晴偷偷问我兄长怎么没来,我告诉她,他有些忙,她笑了下就又去和周一说话。
    没想到的是,另有一拨人在马厂,又是那个亚裔男人,这回他没有对我笑,也没有上来找我的茬,而是眯眼打量我,好像我是个值得研究的物品。
    我避开他的视线,随人去挑马,驯马师牵出一匹毛色油亮,鼻头一抹白的母马给我,说是兄长特地为我挑选的。
    不得不说的确温驯极了,带着我小跑在雪地,我这个没骑过马的人也能即刻上手,周一林森森两个有经验的选了两匹高大的马,奔驰起来像一阵风儿,小晴则和我一样,选了一匹小母马,她趴伏在马背上,显得有些害怕。
    我不甚熟练地去到她身边,鼓励她:“没事的,别怕,坐直,拉稳缰绳。”
    渐渐在我的鼓励下,小晴熟练起来,不再害怕,甚至开始去追赶他们,而我还是慢悠悠踱在后方。
    马蹄塌溅飞雪,今天有太阳,雾蒙蒙,像一颗溏心蛋挂在天上,以前冬天我常做给阿森吃,混点糖水,他可以把汤一块儿喝下去。
    我忽然觉得有点累,学着小晴弯下腰,抱住马的脖子,偏过头,不远处的森林上方飞过群鸦。
    这时,又让我听到令人讨厌的男声:“你。”
    他不再演戏,言辞粗鲁:“你是e的情人吗?”
    本不想理会他,可他不该侮辱兄长,我蹭一下撇过头,怒视他:“我想您应该学会如何礼貌地和一位女士交谈。”
    他没有理会我的愤怒,而是继续刚才的话题:“可是你的表情告诉我,这是事实。”
    仿佛是一件很久远的事了,在某些由兄长分化出另一个人格的日子里,我的确和名为周朗的肉体接吻做爱,可是,那从不曾是兄长的灵魂。
    我丢下一句“你真恶心”后,骑着马哒哒去追小晴,还不等走出两步,一声枪响,随之而来的是受惊嘶鸣的马,和重重摔下马后的疼痛。
    那人骑马而来,居高临下,邪恶而卑鄙地发问:“如果你不是他的情人,那你一定知道有关他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吧,不然他那样的一个人,怎么会去珍视别人?”
    即使穿了防护服,我的膝盖也开始发热,我搂抱住,整个人蜷缩起来。
    兄长是一个温柔而宽容大度的人,他选择原谅,并且无限关爱我,而在这人的嘴里,兄长仿佛成了一个工于心计的坏人,我又有什么值得利用的地方?
    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
    我胆子大,明明知道他手里拿着枪,可我还是忍痛大声驳斥:“你从未真正被人爱过吧,所以才会把别人想得这么龌龊。”
    “呵,爱?”他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轻蔑的笑挂在脸上,“你不会觉得e就懂得爱是什么吧?那你真是太天真了。”
    “他……”
    话语破碎在风中。
    “可是恶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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