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算不上什么大伤,最多流出几个血点子,愈合之后也只会留下一小块黑色的伤疤。
    苏九归很久没看见自己身上有伤了,修道之后普通器物留下的伤口很难留下疤痕,陆云戟只有后背一块妖魔留下的撕裂伤。
    苏九归低下头,看见自己并没有穿青衫,取而代之的是一件粗布麻衣。
    身上的补丁颜色并不相同,一条裤腿还是残破的。
    苏志清看他一动不动很不耐烦,拽着他手臂把他拽起来,怒道:我让你起来你听不见吗?
    苏九归当时吃不饱饭,跟个豆芽一样焉了吧唧的,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被苏志清一把拖下床。
    苏九归踩到地面才意识到自己比苏志清矮了一个头,他现在只有十岁。
    他闻到苏志清身上传来的酒味,下意识皱了皱眉,问:你又喝酒了?
    这竟然是他在梦里说的第一句话,很像他小时候能说出来的。
    苏志清推了他一把,道:关你屁事,快走。
    苏九归脚下一个踉跄,跨过门槛时眯了眯眼,外面的天光大亮,烈日灼灼。
    温宅迅速从身边褪去,他一脚从温宅踏进了苏家,一脚从深夜跨进了天明。
    他看到了过去。
    院里没有人,今天娘亲出门赶集了,苏九归的哥哥姐姐们在田里干农活。
    苏志清特地留着苏九归一人。
    眼前站着一个郎中模样的人,苏九归这时候才十岁,两个男人在他眼前显得异常高大。
    影子把苏九归笼罩在其中,阴沉沉的可怖。
    愣着干什么?快去。苏志清把他往前推了两步。
    那郎中把他接住,有些不满道:亲儿子,你能不能轻点?
    苏志清切了一声:我有六个儿子,死一个还剩五个呢。
    他最不缺的就是儿子,家里孩子多,死一个还省事。
    郎中道:那你把他卖给我?
    苏志清道:你想得美,我琢磨着把他送进窑子里,卖给你能值几个钱。
    窑子?郎中皱了皱眉,大概没想到苏志清还有这种打算。
    他又多看了苏九归两眼,道:长得确实好看,都不像你亲生的。
    滚你娘的。苏志清破口大骂,你到底要不要啊?
    郎中道:要要要。
    村里愿意卖儿子的不多,郎中知道当一个赌徒连孩子都能卖的时候,他就彻彻底底没救了。能像苏志清这种眼都不眨一下的太少见了。
    苏志清道:一个时辰五十两,说好了的。
    郎中把银票放在苏志清手心里,问:你也不问问我拿他干什么?
    苏志清对着太阳看银票,道:我管你用他干什么,别弄坏脸就行,过几天有人要过来看他。
    郎中心想苏志清真是个做生意的,虎毒还不食子呢。
    苏志清把苏九归几斤几两都掂量清楚了,恨不得能削下肉来一片一片卖。
    郎中笑起来挺温和,他揽着苏九归肩膀往外走,意料之外的,苏九归连挣扎都没有,竟然真的乖乖巧巧跟他走了。
    走出苏家,郎中问:你怎么不跟你爹求情?
    苏家确实是父亲不像父亲,儿子不像儿子,如果苏九归哭得卖力些,苏志清说不定会心软。
    苏九归回了两个字:有用?
    郎中听到这句话愣了愣,这小孩儿出奇的冷静,他知道没用所以也不去费那个功夫。
    郎中是新搬过来,就住在林前茅草屋,他从苏家往外走一路上要遇到不少人,村里人早就知道苏志清想卖儿子,看见他俩并肩走在一起也不惊讶。
    村民心中猜测,大概苏志清把苏九归给出去做那件事了。
    听说现在人喜欢玩小孩儿,也就是因为这个苏志清才想把苏九归卖进窑子。
    又想,苏志清还真是会做买卖,明明都快卖进窑子里,也不忘了多赚一笔。
    苏九归跟着郎中进了茅草屋,这屋子阴沉沉的,外头的光透不进来。
    屋内有一个整面墙的架子,架子上摆满了琉璃罐子,从外面能一眼能看出里面摆的什么玩意儿。
    脑子。
    苏九归就近看到一个脑子,脑子是苍白的,上面还有丝丝血迹,苏九归没见过人脑,也不知道那属于谁。
    再往上看是心肝脾肺,还有些不知道什么妖魔鬼怪挖出来的内脏。
    恶心,而且很臭。
    苏九归顿在原地,郎中已经在背后落了锁。
    他听到锁头咔嚓一声合上,然后也没有什么反应,看到眼前一把椅子,应当是给自己准备的,他竟然就这样走上去。
    郎中实在是没看懂他这个做法,苏九归太平静了,他安安静静走向椅子,就像是走向饭桌,等会儿会有人给他端来饭菜。
    郎中问:你也不跑?
    普通小孩儿现在已经被吓哭想跑了,苏九归动都不动。
    苏九归最近在长身体,粗布麻衣在他身上显得太小了,他手长脚长,整个人细长一条。
    苏九归听到这话面无表情掀起眼皮,又说了那两个字:有用?
    确实没用,这四周都是符咒禁制,他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屁孩,能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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