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升白长叹一口气,点点头。
    他起身离开,背影萧索。
    诗千改从床上跳下来,心思浮动,难以安稳。
    到了走廊上时,她看到张婉君携着两个雇役走过来,一个替她撑伞,一个捧着匣子,就与她刚刚出场时一样。但此刻张婉君的气质却变了,宛如刀锋外的软布被除去,再难掩盖其下烁烁光彩。
    诗千改停步,后面发生了这么多事,她到现在还未递交最开始卢家主身死案的报告。见雇役手里的匣子,心说该不会又是贿赂吧?
    张婉君看了她一会儿,轻轻笑起来。
    诗仙君,这回我是来提供线索的,来自我的夫君。
    随着她说话,雇役将匣子打开递给诗千改。
    只见里面是些许书信,诗千改展开一封,从内容判断这是卢元驹和未文教往来的证据如今明面上,张婉君竟不再想替丈夫掩盖了。
    她看到其中有一封提到了教主,卢元驹称呼未文教主为周赢。
    第126章 雪月之终
    这是一个陌生的名字,没有和修界的什么名人重叠,大概率是个假名。
    但一个名字既然在使用,总会关联到相关的信息。
    诗千改收下了匣子,道:夫人改主意了吗?
    现在天下都知晓我的夫君与天魔有染,我就不便替他隐瞒了,何来改主意一说?
    张婉君微微侧头,眸光含笑,似乎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左右的雇役都退开了,张婉君独自撑着伞,二人漫步在风雪中,走到了九曲河岸边。
    现在外面是盛夏,但雪月洞天里还是一片冬日之景。那细细的长河闪着碎光,与诗千改在幻境中看到的一样。她撑开了内府,将二人包裹进去,以表示对话的私密性。
    张婉君也停步,望着九曲河,在内府之中,它显得更如梦似幻了。诗千改取出那枚流光石,道:夫人,您应当知道这里面的内容。我想问问,您倾向于怎么做?
    探查出真相是接下任务的修士的义务,但将案卷交由委托方之后,处理权并不在她。
    若是想要公布真相,她可以作保。
    张婉君瞧了那石头一眼,微笑着摇摇头:它证明不了什么。
    诗千改所看到的那些碎片中,其实并没有直接证据可以证明卢元驹冒名顶替了张婉君的作品。
    她丝毫不怀疑,卢元驹在做那些事的时候都会清除掉蛛丝马迹,就连九连珠这个碎片,也是因为张婉君的情绪执念太深才被诗千改看到的,换一个修士来,有八成可能根本查不到这里。
    况且,如果公布这个真相,就也同时公布了张婉君引入天魔的事实。其他手段还好说,可关于天魔,现在正是敏感的阶段,如果未文教的人不来,那卢元驹所化的魔物会伤害多少人?
    张婉君也清楚地知道这一点,所以她宁愿永久地将事实掩埋。随着卢元驹身死道消,张婉君身上的那些契约也一并烟消云散。同时湮没的,还有证据。
    她或许别的不擅长,可八十年的苦痛煎熬,至少让她学会了耐心,来剪去一切外界可能而来的猜度。
    视线交错间,诗千改明白了她的意思,却忽然道:那白马居士呢?
    这个本该属于张婉君的笔名,还有本该属于她的荣誉,难道也要一同沉入幽暗吗?
    若换个外人来,一定听不懂二人的哑谜。
    但张婉君能听懂。她出神地看着九曲河,目光似乎有些幽冷,道:白马居士早就写不出那样的文字了。
    外界的人认为是卢元驹江郎才尽,但事实上,白马居士封笔只有两个原因。一是她不愿再让卢元驹吸血,二是她已经无法相信自己笔下的男欢女爱。
    若世人要她证明,她能做什么呢?写一些悲哀的、疯癫的文字去出丑?那不是白马居士,没有人会相信那是白马居士。
    她应该是住在雪月洞天里,看着日升月落、地上星河就能写出华章的天才文修,而不该被现在这个落魄的卢夫人玷污
    张夫人。诗千改轻声打断,直视她,就算没有这些,你也是白马居士。
    张婉君一愣,才发现自己将心底的话说了出来。
    她第一次在诗千改面前蹙了眉,看起来微带恼怒,固执地用第三人称陈述:你以为她没有继续尝试过吗?可是已经不像了。
    诗千改道:过去之你、现在之你、未来之你,都是你。那些文字不是雪月洞天制造的,不是白马居士这四个字符制造的,它们是因为张婉君才诞生的。
    张婉君第一次知道自己能够被敬仰爱慕,是因为白马居士这个笔名。那是她离开了卢元驹之后的依托,是她自认为自己的价值所在。
    所以她会觉得,离开了它自己就什么也不是。想要模仿白马的人其实不止有卢元驹,还有她自己。
    她曾因为这四个字站起来,但这四个字如今也成了她对自己的束缚。
    张婉君倏尔沉默下去。
    她聪慧至此,这个道理当然明白,可大约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肯定地对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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