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千改没说话,上前去拿了一个白子下在格子中央。
    围棋黑子先行,陆不吟蹙眉:这是什么路数?
    诗千改淡定:五子棋。
    陆不吟:
    五子棋不也是黑先?
    她无言片刻,还真跟在后面落子了,闲聊似的道,我的劫关,说不定是赢过小友你呢。
    诗千改不接话,问:十二娘后来如何了?
    陆不吟停顿了一下,淡淡道:她欲救人,反被天魔伤了少许魂魄。我留下了她,只可惜心智退回了孩童模样。
    短短一句话蕴藏了许多信息量,诗千改默然。
    她有所猜测,现在得到了印证。此方世界身死魂消,魂魄无法久留,除非是被天魔污染了。陆不吟不想让妹妹死掉,所以想反过来压制操控天魔。同时,也想让妹妹能继续修炼。
    这和她的志向并不冲突,未文教的教义是不靠文字修炼,所以便也顺带一起做了。
    陆不吟从来如此,不信天命。天要收她的亲人,她便掀了天。
    诗千改。她直接叫了名字,语有深意,换做是你,你甘愿吗?
    诗千改无法回答,没有经历过,也没有资格回答。她知道自己本质里有许多地方其实和陆不吟很相似。
    只不过,她可能不会额外创立未文教罢了。
    二人对弈看似娴雅,实则棋盘上已开始角力,在方寸之间缔造杀意,棋子深深嵌入石盘里。
    诗千改道:未文教,做得太过了。
    杀人取血,洗脑修士和凡人,太过邪性。
    我若说未文教不是我创的,你信吗?陆不吟笑了下,我并非第一代教主,在五十多年前才接管了势力。小十二便是那时出事的,我为救她,才找上门去。
    此话太出乎意料,诗千改皱起眉,心中判断着此话真假。
    她问道:那之前的教主是谁?
    陆不吟:并非个人,而是大雅皇帝。
    诗千改一愕,随即脑海里线索贯通起来。
    陆不吟的下属只有十二娘一个,有情感的原因,但未免也太势单力薄了,真的没有人手不足的因素吗?哪怕再多一个下属,看起来都没这么寒酸。
    而且她先前便有一个觉得奇怪的点,亥猪这代号,看起来是按照生肖排的,那么前面十一个生肖都去哪了?龙套都没出来跑一下。
    以及这最后一役里,陆不吟单枪匹马搅得天翻地覆,也未见别的教徒来救她。一个智力受损、修为不算太高的教徒都能逃出来搭救,其他正常的教徒呢?
    就被叶持递交了一下据点线索,就全伏法了?圆满得有点不真实了。
    除非是他们早有洗白上岸的准备。
    陆不吟这光杆教主看起来也没对自己的教徒抱多少期待,她那时的惊怒,大半是因为发现小十二落入了险境。
    诗千改视线落在那副诗仙饮酒图上,那上头的阵法刚好能克制陆不吟的幻阵叶持和先帝薛兰持修为都和凡人差不多,怎么做到设计一个大乘后期的?答案恐怕是有其他教徒帮助。
    叶持花瓶得很明显,可花瓶有些时候也可以是伪装。
    最重要的是,人做事得看利益在再造皇城后,陆不吟的愿望在某种程度上其实已经正在实现了,她的匠道得到了证明,无数人追随此道。
    而她现在做的事也与这个愿望吻合:她想看看此道究竟能不能飞升,究竟算不算正道。
    至于未文教,看起来则像添头,可有可无。要是她想证的是魔道,怎么不用魔道飞升?
    灵石革命后,修界到底谁最受损?世家,还有皇族。皇室比世家更惨,权力日益消散,只剩末日余晖,皇帝像囚鸟一样不得修炼、无法问道。
    种种线索在诗千改脑海中首尾相连,扣成了一个圆。
    你没有证据证明你说的是事实。她微妙道。
    陆不吟似笑非笑:没有证据的事,我可见过太多了。你也别把我想的太好,我这么些年下来,也没为正义揭发啊。更何况,我先前也真的用了天魔,未文教早先的雏形也确实承接自我设计的阵法。
    她当初伪造了一个无名小门派做掩饰,后来封印掉了那些阵法符文,但门派里有人将消息漏了出去,谁想真有皇帝去探查了。
    陆不吟其实可以阻止的,但没有,冷眼旁观,还觉得挺有趣。说不定这东西真的也算一道呢?只要不是文字,她都不介意。
    她坐看未文教发展,而后五十年前意外发生,未文教救下十二娘。薛氏要陆不吟助未文教成为被修界承认的正派,她同意了。
    陆三向来有恩记恩,如游氏,如风雨居士。
    诗千改愈发微妙,陆不吟这辈子好像就和没证据绕不开了。这也算一种阳谋,陆不吟做都做了,不差这口黑锅。
    你那时还说,你能控制天魔。她道。这话怎么看都像是罪魁祸首才会说的。
    陆不吟倨傲地笑了笑:我的确能控制。
    诗千改:
    她看出陆不吟不在乎。陆不吟身为知情者只会更早地比她看到全局。她当初要救小十二的时候,代价就是做教主,或许她那时就知道这代价在未来会反咬她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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