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枪匹马必然比大部队行得快,沉照渡一路策马狂奔,赶在上十二卫回宫前与他们碰头。
    宫门已经关闭,作为朝臣的沉照渡没理由进宫,干脆连马都不下,等禁军交接完毕便打道回府。
    “侯爷请留步。”
    听到有人叫自己,沉照渡斜睨过去,只见一个眼熟的小太监走到他马侧,毕恭毕敬地朝他鞠躬:“陛下召侯爷到御书房商议国事。”
    沉照渡皱了皱眉头。
    坐在步辇上,沉照渡抬头望被宫墙切割出的一长条夜空,幽暗阴森,也不知藏匿了多少冤魂。
    他手指敲打着扶手,不耐烦地催促:“抬快点。”
    走出寂静无声的宫道,灯火通明的御书房近在眼前,沉照渡走下步辇,跟了一路的小太监走到他侧后方问:“需要给侯爷准备膳食吗?”
    沉照渡脚步一顿,回头看他。
    小太监压低声音道:“在侯爷之前,陛下还见了镇抚司的人。”
    镇抚司是萧翎登基后设立的,秘密为皇帝收集情报,巩固皇权,连沉照渡这种心腹近臣也在这些人的监察之内。
    朱红的凌花门徐徐而开,沉照渡跨过门槛走到龙案前鞠躬抱拳。
    “议事之前,朕是不是应该先跟你说一句恭喜?”
    沉照渡挑眉,萧鸾笑得意味深长:“英武卫的高统领向朕汇报,说你强占了一位明眸善睐的仙姑,闹得整座道观都听见娇喘哭啼。能让你如此破戒的,只有那位沉贵妃了。”
    太师椅已经搬到了身后,沉照渡整理了一下衣摆,发现上面还残存着几块水渍,眉梢又染上几分喜色。
    “这还要感谢陛下的谆谆教诲。”
    要不是萧鸾逼着他“尽忠职守”,他断然不会上山,也就不会遇见沉霓。
    馨香与淫靡的气息似乎还萦绕在鼻尖,胯下的火还未完全熄灭,心心念念的全是沉霓。
    “不知陛下急召臣进宫所为何事?”
    萧鸾敛起脸上的笑意,正襟危坐:“朕想让你接管兵部。”
    沉照渡根本不考虑,婉拒:“兵部与都督府互相制衡,臣再接管兵部难以服众。”
    都督府有统兵权,而兵部有调兵权,若真接管了兵部,掌握所有兵权,他不信萧鸾能高枕无忧。
    他没正经念过书,但也深知兔死狗烹的道理,怕惹来杀身之祸,他早早上书恳求萧鸾收回自己手上的兵权,给他个闲散官职打发时间就可。
    可萧鸾当面把他的折子扔到一旁:“朕就这样收回你们这些功臣的兵权,岂不让人寒心?朕对你们抱有十万分信任,希望你们也是。”
    然后一道圣旨下来,已被封为昭武侯的他成为掌兵马大权的左都督,权倾朝野。
    荣耀吗?
    当然的。
    只不过高处不胜寒,站得越高,摔得也越疼。
    他才刚得到沉霓,还想活得久一些。
    而幸萧鸾似乎也是说说而已,再开口时表情松动了些:“镇抚司打听到,兵部尚书要率皇兄的旧部准备污蔑朕谋反夺位。”
    沉照渡进门前猜到了。
    萧鸾登基已半年,但龙椅坐得并不稳当,朝中有不少说他弑兄夺位的声音,指责他残暴不仁,愧对萧家列祖列宗,对不起天下黎民百姓。
    不过这些声音起得急,消失得也快——因为说这些话的人都被沉照渡杀了。
    萧鸾上位不正,为了堵住悠悠众口,他被迫以一个仁君的姿态出现。
    但动荡的局势不允许真仁君的存在,萧鸾要坐稳这个位置,手上必然要有一把锋利的剑刃,震慑天下。
    而这把利刃就是杀人如麻的沉照渡。
    “吕尚书正和几位同僚在卧云阁商议,按照以往的散场时间计算,你现在出发应该能赶得上在他进府前动手。”
    说话间,小太监从内室捧出一件纯黑的劲装,递到沉照渡面前。
    杀人于沉照渡来说不过家常便饭,他解开官袍系带,在萧鸾面前换上夜行衣。
    “臣能跟陛下讨个赏吗?”腰带一束,劲瘦的腰与宽阔的肩线条凌厉,一如他眼中浮现的杀气。
    沉照渡从不向他要赏,萧鸾讶异:“你想要什么?”
    “这次就不必给臣准备吃食了。”他眼睛里漾出些温度,“侯府缺厨子,想向陛下讨几个服侍过沉霓膳食的御厨。”
    *
    月黑风高,兵部吕尚书如同往常一样,在小厮的搀扶下醉醺醺地走出卧云阁,嘴上还嚷嚷着要都督府的人好看。
    酒家在窄巷之中,马车进不来,在原地挥别几个不同路的同僚过后,吕尚书挣开小厮的手自己站好。
    “关你的门去吧,我自己走。”
    看着快到宵禁的辰光,小厮也赶着收市关门,点头哈腰恭送:“尚书大人慢走,小心脚下哈——”
    看着吕尚书壮实的背影远去,小厮拿起门板准备关店时打了个喷嚏。
    “都阳春叁月了,怎么还这么冷呢?”
    街上最后一扇门关闭,乌云盖月,一个黑影从堆满箩筐的横巷里走出,腰佩长刀,右手虚握黑金刀柄,每一步都走得悄无声息。
    吕尚书还在一步一踉跄地走着,时而骂骂咧咧,时而引吭高歌,分毫不觉危险已经靠近。
    打更人敲锣声渐近,巷口挂着的灯笼随风而动。
    沉照渡脚步越来越快,五指收紧,往右跨了一步,从吕尚书身侧而过。
    越肩而过的那一刻,他猛然抽刀,身体利落一转,横出的刀刃划过吕尚书肥短的脖子,一刀封喉,连呼救的声音都没机会发出。
    金刀铮然入鞘,沉照渡泰然继续往前,已经没了呼吸的吕尚书还立在原地,蹒跚几步,轰然倒地。
    十步杀一人,事了拂衣去,幽长的深巷唯剩死寂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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