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的那座六角石亭已然倒塌,其上结满了蛛网,院中杂草丛生,风一吹便有一股子怪异的气息扑面而来,让她止不住地咳嗽了起来。
    这座宫殿荒凉至此,不仅没人住,甚至连个前来打扫的人都没有,能不闹鬼才怪了。江槿月眉头紧锁,将缚梦从怀中取出,在心底无声地问道:缚梦,你现在能感知到九幽令在哪个方位吗?
    我不知道。缚梦立马就诚实地答道,为了保全它的面子,还特意补充了一句,主人现在只是一介凡人,感知不到也在情理之中。
    得了,缚梦是永远不会出错的,问题一定出在自己身上。江槿月无暇与它争辩,左右看了许久,心说这座瑶清殿那么大,得找到什么时候去?和没头苍蝇似的。
    更何况,若是九幽令被埋在地下,总不见得要她把整块地给掀过来吧?只怕她才刚一挥锄头,就被闻风而来的皇城禁卫军给抓走了。
    再三思索后,江槿月决定前往正殿里碰碰运气,还没走上两步,就听得缚梦好心地提醒道:主人,您不如试试在此招魂?既然那些宫女知道内情,找她们来帮忙不就水到渠成了吗?
    此话有理,缚梦难得也有这样靠谱的时候。江槿月喜上眉梢,不假思索地把头一点,在脑海中勾勒出那两个宫女的形貌,双眼微阖,口中喃喃道:招魂!
    沙沙沙
    她话音刚落,身后便生出了些怪异的声响来,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快步而来。江槿月睁开双眼回眸望去,来者果真是那两个熟悉的宫女,她们二人并肩而立,默默地仰面对着她。
    在一片寂静中,沙沙的脚步声显得格外清晰可闻。江槿月欣喜万分,正要上前,却又觉得哪里不对。
    这两个宫女不是没动吗?那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声音?
    她还在暗自思忖,就见面前的宫女们忽地诡异一笑,惬意地转了转脖子,发出了咔嚓咔嚓的声响。在她震惊的目光中,那位不识字的宫女抬手指向了她身后。
    江槿月心有所感,一面心道应当不会那么倒霉吧,一边回头看向了脚步声的源头,待她看清楚眼前的情景时,不由愕然。
    方才还牢牢紧闭着的正殿大门,现下已如梦中那般略微敞开了一角,越来越多的宫女太监们步出殿外,脚步声沙沙作响,一个个都阴森森地将脸上的两个血洞对准了面色僵硬的少女。
    缚梦!拜托!你招那么多来干什么?巴不得我死?江槿月回过神来,对缚梦怒目而视,真想就地将它掰成两截,而后者已经很自觉地装死不作声了。
    堂堂缚梦笔,干啥啥不行,唯有装死一流。江槿月拿它没辙,眼见着那些敌我不明的鬼魂离她越来越近,她只能掉转身子,拖着僵硬的步伐朝着外头跑去。
    见她想跑,一众鬼魂齐齐地冲她发出了尖细刺耳的笑声,她被这嘈杂的声响吵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边跑边下意识地回头看去,蓦然发觉半空中浮现出了一道血色光芒。
    那道光乍一看很是刺眼,却在她凝眸望去时自觉收敛了光华,露出了它本来的面貌。那仿佛是一颗圆润的晶珠,又似一滴晶莹的血泪,静静地高悬于空中,散发着无限哀怨的气息。
    仿佛只消一眼,就能牵动深埋于内心深处的绝望与忧愁。所有鬼魂都不受控制地悲痛哭嚎着,向她伸出了手,直直地朝着她的方向走来。
    江槿月脸色微变,正要加快速度离开这里,却发觉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住了她的手脚,将她朝着血泪拖去。
    不会吧?缚梦!快醒醒别睡了!江槿月本能地觉得这滴血泪不是什么好东西,可她无力挣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滴血泪离自己越来越近,直到二者不过几丈之遥。
    她木讷的眼神中,映照出了隐匿于血泪之中光怪陆离的幻影,那里仿佛有两个人。
    他们在云雾缭绕的山林之中迎风而立,西山日暮、落尽繁花。
    江槿月!沈长明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语气焦急惶恐,她却无力回头看他一眼,只能失神地凝视着那一红一白的两个人影,不知从何而来的哀愁萦绕在心头,久久不愿散去。
    在她的整个身子彻底被血光吞噬前,恍惚间有人在她身后紧紧抱住了她,她甚至能嗅到一丝很好闻的檀香味。
    风声萧索,阴云蔽日。偌大的瑶芳殿静谧荒芜,一如往昔。
    不知过了多久,一滴冰凉的雨水落在她的眉心,将她从深不见底的梦中惊醒。睁眼间,却见天空中飘洒着濛濛细雨,冰凉的雨水坠入眼眸,模糊了她的视线,江槿月不自觉地抬手揉了揉眼。
    她左右瞧了瞧,才发觉自己正仰面躺在一棵树下,看四周有些熟悉的景致,她应当还在瑶清殿中。
    只不过,这儿似乎更像是梦中的那个瑶清殿。石亭完好无损,园中栽满了花花草草,那些花长势正好,显然有人在精心打理。
    不知怎的,分明是一派欣欣向荣之相,她却总觉得此处笼罩着压抑的气息。
    仿佛山雨欲来,这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
    江槿月不敢轻举妄动,思忖再三,她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抬起右手在小臂上掐了一下。
    很好,真的很疼,果然不是在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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