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间,陈莎拿了本题集来找简霓,大刀阔斧的拖了一旁的空椅子坐着,题册摊开。
    “这个,就这题,我觉着,数学简直是我的天敌。”
    简霓先看了题目,然后在草稿上代公式运算。
    她边上的窗子半开着,早晨的光照入,给垂在一侧的发丝儿投了一束阴影在稿纸上,那片儿的头发也被照得镀了金,发尾挠着脖颈,简霓嫌痒,扯出右手腕的电话圈皮筋儿,麻利扎了个高马尾,继续算,这期间嘴唇蠕动,似在念着该怎么写下去。
    算完,侧头,刚要开口讲解。
    走廊一道身影缓缓踱步,恰好就在她抬头的一刹那走了过去,一闪而过的侧颈和耳骨。
    发愣,握笔的手指收紧,用力,指尖发白。
    “简霓?怎么了。”
    陈莎看她一直没说话,提醒。
    “没什么,”收回视线,垂目,一手按压直尺,一手握笔在图形上画了条笔直的线,“这儿,先画个辅助线。”
    她语调慢,讲解得细,可陈莎却觉得,她心思不在上头。
    第二节,老王的课。
    简霓没在听,肘部撑桌面,两指抵额,微风吹得马尾轻荡,发尖扫着后颈。
    她靠窗坐,底下有什么声儿都清楚得很。
    课上一半,窗外先是几下口哨声,短促。她想着事儿,烦得很,伸了个手朝底下比中指。大概是看她一眼不搭理,短哨开始变长,卯足了劲儿吹。ιzнαиsнu.Ⓒóm(izhanshu.com)
    简霓不堪其扰,才反应过来是冲着她来的,探头看了眼,徐谦宇这厮站在玉兰树下,握着细长树干,见她终于看下来,笑得特流氓,手晃了晃,上头的枝叶和花苞也跟着晃,有不少往地上落。
    还以口型对着简霓,叫她名字。
    傻逼。
    白他一眼,然后反手重重合上窗。
    “pong”,声响不小,靠着讲台捏课本振振有声的老王以及周边的同学一一看过来,简霓垂着颈,掩饰了自己极度不爽的表情和心情。
    这样的情绪一直保持到下课,连老王课后说了什么都没听,只知道说完了,得跑操去了。
    一出班门,习斯聍照例一个熊抱扑过来,两手挂她颈后,脸也不停蹭她肩膀。
    周围人习惯了她的行为,其他人面前和简霓面前,两个样儿。
    是高冷御姐和粘人精的反差。
    简霓也照例指头抵她额头,推开些许。
    “停,抽什么风。”
    “今儿什么香水,好闻,给我买。”
    哟呵,挺不要脸。
    “英国梨。别撒娇,我还靠你养活我,习斯聍,我多久没接活了不清楚?”
    “你自个儿不想营业,赖谁?!”
    她是真懒得营业,就想安安静静给模特拍点照片,不想接广告当自媒体博主,先前买的小相机说拍点校园生活,也暂时作罢了。
    推不开这人,任由她黏着自个儿下楼。
    习斯聍一路上欲言又止的,直到快跑操了,还支支吾吾的没说出句完整的话来。
    “有话直说。”
    “我想说······呃。”眼珠子滴溜溜转,在简霓逐渐失去耐心的表情下,“问你去不去暑期旅行,思瑞举办的。”
    “什么?”
    简霓没反应过来,脑海里在搜索这是个什么活动,没搜索到只言片语。
    “老王没说?算是高叁前的最后一次活动,放松放松,全凭自愿的,可去可不去。”
    “哦,然后呢。”
    刮来一股风,相对而立的两人额角碎发被带起,九点的太阳挂高空,红色塑胶跑道金光灿灿,晒得准高叁生不满,晒得人群里冒出一声声的“热”。
    简霓拨下她黏在颈侧的发丝儿,静静等她回应。
    “我就是来问,你去不去。”
    “你确定想说的是这个吗?”
    “······”感叹于她对自己的了解,话一问出口习斯聍便小小的吸了声气,“确定。”
    还是别说了吧。
    “你们都会去吗,一班的。”
    “应该吧,刚才老班问有没有人不想去的时候,还没人说不去的,因为听说是在海边。”
    夏天,海浪,椰子树。
    谁能不心动。
    拨发丝的手指一下一下点着习斯聍的肩膀,目光偏几分,“去。”
    说完,握上她双肩,将她整个人转过身,“跑操了。”
    习斯聍也就在她这一行为下,与往这边悠闲踱步而过的池远灏打了个照面,他边走边剥开一根棒棒糖的糖纸,塞嘴里,糖纸随手丢进灌木丛边的垃圾桶。
    所以,根本都不用她说的。
    简霓早就到了。
    习斯聍忍不住想转头看简霓的反应,却被她推着走了好几步,“霓啊,霓,你别推我啊。”
    “回去吧,别迟到。”
    听不出情绪的回答,就这么被推着回了班。
    习斯聍回队伍里排着后,忍了好一会儿才忍住没给前头那人一脚。
    但也差点儿泄露气性,尤其是在看到学人精曲漓递了纸巾给池远灏,而对方接了之后。
    妈的。
    她秉持着不给简霓丢人的想法,忍了整整一个跑操的时间。
    ······
    晚上,简霓捏着张暑期旅游同意书回家。
    简妈大致扫了两眼,“你们学校活动还挺多,挺丰富。”
    “也就这一次了!”
    “在什么时候?”
    “月底吧,放暑假那会儿。”
    简爸洗了盘青提出来,水淋淋的,简霓要伸手扯一颗,被她妈揍了一掌,“洗手了吗就吃!埋汰!”
    “嘁!”
    简爸问:“去多久啊霓霓?”
    “估计一星期吧。”
    “那行啊,清净一星期了咱。”
    简妈嚼着颗青提,在边上补刀。
    被爹妈嫌弃不是一两次,简霓习惯了,洗了个手过来吃青提,她妈也在这会儿提笔签了字。
    吃了饭后,简霓奉母上大人的命令提着垃圾出外头扔。
    一手拿着个刚洗好的梨,踩双底松软的人字拖,一手提垃圾袋,没手开门,梨咬嘴里,再拉开。
    夏日的傍晚,每隔几米的路灯下皆有几只小飞虫,垃圾区离她家这边有段距离,而她出门没喷防蚊喷雾,走出二十米后,腿上已经有两蚊子包了。
    边咬梨边挠蚊子包,还得对着路过出来散步的左邻右舍热情打招呼,属实是件难事儿。
    丢了垃圾后从后门拐出去,到药店买了两支止痒药膏,顺带去旁边的711买了支冰棍儿解暑,小区后门边上栽植几株灌木丛,简霓刚要走进时就听到里头有两声猫叫。
    叫声微弱,像是饿极了。
    于是又掉头回便利店拿了两根玉米肠,撕开包装蹲到灌木丛前,喵喵叫了两声,试图把里头的猫引出来。
    一阵窸窣响声后,透光的灌木丛里,慢慢的出来了一只巴掌大小的奶猫。
    浑身上下脏兮兮的,长得还小,吃火腿肠都费劲儿,而且吃了两小口就扭开头,不乐意了。简霓只能再去买了小碗和热牛奶,把猫提起抱着,奶倒碗里让它喝。
    一路抱进小区里,连四肢上的蚊子包都顾不上,满眼都是这小东西,心里想着简妈会不会让她养猫,该怎么说服她爸妈。
    拐弯,即将到后院门时,简霓抬眼,愣住,浅淡的笑意瞬间沉下去。
    曲漓背着包,站在她的好邻居家门外的路灯下,低头,踢着石子。一辆纯黑的幻影停在她面前,车灯没开,里头没人。
    然后,与她家后院门相邻的门打开,池远灏穿一身黑出来,左手抄兜从里拿出车钥匙,看也没看的路过曲漓,欲要开门,曲漓立马喊住他。
    池远灏才停下,侧过身,车钥匙在手心里一抛一抛,而他稍稍垂首,在听曲漓说话。
    曲漓两手背在身后,食指互相绞在一块儿,微微踮脚,面对喜欢男生时的少女姿态尽显。
    简霓站在距离两人十米开外的道路中央,望着这一幕,皱眉。
    脚下挪不开步子,奶猫舔舐碗里牛奶的声音逐渐变弱,她没注意,手心收紧,仍继续看面前这一幕。
    他抿唇听完她的一番话,曲漓在说话过程中慢慢的凑近他,唇畔也愈加近,手即将要攀上他的肩。
    他没推开。
    简霓眉心拧得更紧,手臂上忽然传来刺痛,她反应不及,先松开手,受制衡的野猫获得自由后飞快逃窜进一旁低矮的灌木丛里,窸窣一阵响动后没了踪迹。
    喝了大半的热奶被摔到地面,在地上溅开一圈乳白色印记,她的左手臂被猫抓了两道四五厘米长的伤口。
    简霓只呆愣看着这一切,感受不到痛感似的,没有丝毫反应。
    池远灏抬头往她这落了眼,曲漓则连忙低声抱歉,退开两步,转过身,也与简霓对上视线。
    两人都在看她,但她不知道该看谁,视线在对面两人的脸上来回徘徊,最后,看了池远灏一眼,压着心气,然后默不作声的,踩着松软的拖鞋,打开自己家的后院门,再重重甩上,把那气氛压得她快要窒息的修罗场隔绝在门后。
    简爸简妈从前院穿过大厅,便看到自己从小就牛气冲天的女儿,此刻安静坐在后院的秋千椅上,一言不发低着头。
    夫妻俩对视一眼,很快下了结论。
    青春期。
    小孩儿有心事了。
    两人看得出来她情绪不对劲儿,到她面前时说话声儿也轻。
    “怎么了霓霓,出去倒个垃圾回来,不高兴了?”
    她爸在边上补了句:“那下回爸爸去倒垃圾就好了。”
    父母关切的话语来得突然,好半晌,简霓才慢慢捋了把头发,吸鼻子,举手臂让他们瞧上头那冒血丝的抓痕。
    抬头,红透的眼眶以及委屈巴巴的哭腔:“我被猫抓了。”
    “好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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