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不例外。
    周栗听到周俨的声音,突然就哭了,眼泪说掉就掉,林清吓得把手里的活一撇,以为她真受欺负了。
    周栗站起来,走到周俨面前。
    周栗不常会哭泣,总是一脸笑容,开朗又乐观,所以一直是被大人们疼爱的孩子。小时候过年,周忠仁带着他和妹妹去走亲戚,他嘴巴比较笨,拿了红包也只能学着妹妹向长辈说好听的话,妹妹说一句,他学一句。
    周栗是一颗开心果。从小到大,无论是性格和人缘,还是学习和生活,方方面面都不需要人多担心。所以她每次一哭,家里人都以为天要塌了。
    母子俩怎么问都没问出原因。周栗只是哭,先是自己站着哭,然后是抱着周俨哭,嘴里重复着同一句话:你怎么这么笨啊?你能不能多说说话啊?
    怎么这么笨啊,能不能多说话啊?
    这是周栗对周俨的控诉。
    周俨也不是没有过叛逆期,十几岁的孩子,总会有一些不成熟的心理和行事风格。但周俨的叛逆期似乎与大多数人不同他从嘴笨不善言辞,变成了真正的哑巴。在周栗的印象中,周俨有过一段怎么也不愿意开口说话的时间,每天除了爸爸、妈妈、妹妹和我吃饱了我睡了之外,没有多余的话语。
    而这个征兆是从周俨带着满脸的伤回家那一天开始的。
    周栗初一的时候周俨读初三,两人下午放学的时间不同,通常是父母来接周栗,顺便给周俨送饭,因为初三要上晚自习。可那一天也是奇怪,周栗回到家吃完饭,正在二楼房间写作业,周俨回来了。
    可那会儿是初三上晚自习的时间。
    周栗听到楼下林清的惊呼声。她跑下楼,看到一个满脸是伤的周俨十几岁的孩子,摔了一身泥,一边脸高高肿起,另一边擦破了皮,伤口甚至在往外渗血,周栗看着都觉得疼,他却一滴眼泪也没有掉。
    他当时的解释是不小心摔到了学校后面的土坑里。林清当然不会相信,却问不出其他的信息,周俨一个字都不愿意多说。后面有差不多一个星期,周俨都以身体不舒服为由请假在家,没有去上学。
    周栗对那一周记忆犹新。哥哥平日里话也不多,但他往常很喜欢叫她妹妹,用很温柔的语气,可那几天,周栗都没有再听到这样温柔的叫唤。不只是她没有,父母也没有。除了吃饭洗澡,其余时间周俨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父母甚至想带他去看医生。当时人们的信息来源远没有如今这般广泛,何况以周忠仁和林清的文化程度,并不知道这世上除了生理上的疼痛外,还有一种病叫心理疾病,他们只以为周俨是真的身体不舒服。
    十三岁的周栗也这样以为。
    他们焦灼却无能为力,可周俨在某一天突然不治而愈了。开始正常说话,正常与人交谈,正常到学校上课。
    只是好景不长,两个月后,也就是周俨中考结束后,周俨向父母提出了辍学的想法。
    已经十年过去了,他们一家人都以为这是周俨独立意识下的自主选择。直到今天,她偶然得知了真正的答案。
    她一直以为,她的哥哥只是一个刚好不那么爱读书,运气又差了那么一点的小孩,他选择了早早步入社会,单枪匹马长大成如今的样子,可周栗却不知道,他独自度过了怎样的少年时光。
    周栗抱着周俨哭了半小时,周俨也就站着接受了半小时她的眼泪。她哭到喘不上气来,把周俨的衣服哭湿一片,才终于从周俨怀里离开。仍然口齿不清地骂他:真的笨死了......
    周俨衣服上都是她的眼泪鼻涕,他毫不介意,拿了纸巾给哭成猪头的妹妹擦脸。周栗擦完脸,才看到林清女士站在一旁,眼圈也是红的。
    你哭什么啊?周栗问。
    林清反问:那你哭什么啊?
    周俨被家中两位女眷夹在中间,苦笑不得。
    晚上母女俩先收档回家,周俨照例回得很晚。上了楼发现周栗还坐在客厅看电视,看到他回来,她便把电视机关了,站起来。
    明显是在等他。
    周俨去倒水喝,周栗跟在他身后;去阳台收衣服,周栗跟在他身后;回房间放衣服,周栗也跟在他身后。
    周栗长大后就不常进周俨的房间了,一是男女有别,二是她在家的时间确实很少。他房里的陈设多年未变,简略得一目了然,一张床,一张桌子,一面衣柜。村里的房子面积都比较大,这样便显得房间里很空荡。
    周俨随她跟屁虫一样跟在身后走,只在准备拿上内裤去洗澡时回头望她一眼,她中午才哭过,眼皮浮肿,好像她小时候爱吃的小猪面包。
    她显然是有话要说,周俨便安静等她开口。
    哥哥。周栗终于出声。
    周俨一顿。
    她又叫他哥哥。周栗只有在小时候,会一声一声地喊他哥哥,长大后都是连名带姓地叫周俨,以周俨的经验来看,她喊哥哥的时候,一般是有事情的时候。
    真被人欺负了?周俨低头看她,表情突然变得严肃。
    她摇摇头,说:你现在还喜欢看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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