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满香前脚被抬轿送入史家老爷做侍妾当日,凌雋珈带同秦田与几名手下后脚就来拜访史宅,相差不过一刻鐘。
    经小廝通传后,几人佇在大厅等候史福,约莫等了一盏茶时间,史福却并未现身,凌雋珈镇定自若的脸上,随着时间推移,显出一丝忧鬱。而这忧虑随着支离臃肿的史福出现在待客大厅,而消失得无踪。
    “凌掌柜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史福嘴上客套,表情却是一副悻悻然,有人坏他好事,而此人还是出名难搞的凌雋珈,因此更加不悦,却不能表现得太过。这种人黑白两道都有朋友,必须敬上两叁分。
    “凌某番此匆忙来拜访,没有叨扰了史大爷吧?”凌雋珈皮笑肉不笑地开了口。
    哼!按耐下心中的不满,史福出口却是故作客套之话:“怎会呢?凌掌柜一向贵人事忙,想必此番上门,绝不为谈论风花雪月吧。”
    他瞄了凌雋珈一眼,兀自坐下如飢似渴地大口灌了整杯茶入喉咙,却还觉得喝极了,不耐烦地示意身旁的小廝添茶。
    小廝斟茶时,史福故意表现得好似像是才发现凌雋珈他们并未有下人备茶侍候,横眉大声斥道:“没用的废物,贵客久等了这么长时间,竟没有人懂得上茶侍候,史家真是白养了你们!”
    当下一个机灵的下人,立即领命厨房煮茶沏茶去。
    凌雋珈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逗留,史家大宅到处奢华,却显得十分庸俗。堆金砌银的一大堆摆设,毫无美感,令人一看就知道主人是个毫无品味的俗人,只是想显露挥金如土的财大气粗。
    而府上除了史福一人肥头大耳,臃肿难分之外,一干下人奴婢从僕,无一不面黄肌瘦的样子。如此想来,他家中圈养的小妾家妓,怕是情况也不遑多让。
    她不想浪费时间绕圈子,直入主题:“不知令公子欠下的赌债,何时能归还?”
    “哦?朱管事,可曾听闻此事?”史福虽是这样问,心里却是有八九分把握,那个不成才的不肖子今次又输了他多少!由千里之外宝岛送来的“东方美人茶”此时呷在口腔内也无甚滋味。
    凌雋珈瞧了眼为她奉上的劣质茶叶,不用嚐上一口,就知是市井一斤十文钱不到,就能买到的下等茶。嘖,史福当真抠,看来史家十之有九的用度都耗在他父子俩身上,其他人过得跟贫农一般。
    她对此人鄙夷之极,只因尚有事情与他周旋,暗暗提醒自己不可意气用事。她站起来,将欠据交与朱管事,朱管事只略为瞟了眼,即恭敬地递予史福过目。
    白纸黑字的,还有亲笔签署,岂容他们抵赖。
    史福一目十行,倒是看得快,只是在“五百两”那几字停注了好一会,又似是不相信,抬手以手背狠揉眼皮,来来回回揉了好几次,可惜五百两还是五百两,没有变成五十两。
    凌雋珈看在眼内,哭笑不得。
    史福目眥欲裂,恨铁不成钢。“啪”的把欠据放回案上,“来人,把那混帐小子拖出来!”
    凌雋珈与秦田互看一眼,苦笑,又要被逼看戏当观眾,讨债的生活不易啊。
    出来的是个大胖子,胖得五官扭曲,肚皮随着走动,一颤一颤的,恶心到不行。站在凌雋珈身后的手下,有些人头一次看见史少爷,脑海都想到了农家猪圈里的胖猪。
    性蠢,人如猪,嗜食,百无。县城的人都私下偷侧这样评价,果然是“青出于蓝”,一代不如一代。
    性子蠢钝,叁十了,叁字经里的字也未识全,字丑得歪七扭八。记性差,不会自理,衣来张手,连中衣里衣都会穿错。
    人如猪,就是长相如猪,大抵了难看极了,方圆百里第一丑。
    嗜食,每日八餐不可少,口不停手也不停。饿了会大吵大闹,对下人奴婢拳脚相向。食相差,也极为挑食,尤爱大鱼大肉就是不吃果蔬,是故脸上一堆大大小小的脓疮。
    百无就是百无聊赖、百无技能,说白了就是个废人。
    可偏偏是“百无一用”的父子俩,脑里装了一堆屎,生来就锦衣玉食,如花美眷相伴,沾的无非就是祖上福荫。
    史达之甫出来,看到凌掌柜一行人,就如临大敌,似见鬼般:“爹爹他他,我我”  句不成句的,不知所云。
    史福见状,气的要喷血,不肖子连话也说不清,丢脸死了。
    “史爷息怒。史公子年少气盛,输了钱自是不甘,故又出手伤了我手下。”凌雋珈顿了顿,又接着道:“不过看来史公子绝不会再犯,若气得长辈伤了身,是为大一不孝。百行孝为先嘛!史公子看来倒不是个不孝的。”
    “是,爹,我错了,绝不敢了。”史达之抱着父亲,既似撒娇又似在懊悔认错。
    “你!到底为何要打人?不准撒谎,亦不准有一点隐瞒。”史福心疼他的银子,儿子打了人,恐怕又是一大笔药费!
    “我我我”支吾以对了半天,他记性不好,更不擅辞令,眾人都等得不耐烦时,秦田一作揖,替他说了来龙去脉:“七天前,令公子来我赌坊玩乐,也是一时运滞,玩啥输啥,连输十局。
    带来的银子都赔光了,于是问在下借了五百两,转瞬又输掉。令公子再欲借叁百两,恰巧在下不在场,交由手下李哥儿负责,他请求令公子先还五百两不果,两人争吵间,李哥儿被打得头破血流,连劝架的王威也遭殃,被令公子掷来的木椅掷伤了手臂。
    而赌坊内的桌椅等的营生工具,也掷得稀巴烂。我赌坊可谓损失惨重啊!赔了夫人又折兵!”
    可恶!史福望了望,又转头狠瞅了眼史达之,可恶至极!
    凌雋珈顺势掏出藏在内襟中的理赔清单,里面罗列了数十项损失。单是李哥儿看病就花了八十两,看的还是城中有名的“妙回春”妙大夫。史福看罢,心又在淌血,气得大手怒摑不肖子,花钱如流水,还不事生產,败家子!
    史达之捂着被摑的右脸颊,状甚委屈,怨恨爹在外人面前打了他。
    “本来令公子若是肯做肯承担,而不是躲着我等,令我等无计可拖,平白等了七天,在下与大哥逼不得已,只能冒昧前来打扰史爷休息。”秦田再火上添油。
    “一千两”史福有点为难,一千两不是小数目,霎时之间库房有是有,但过几天又有一大笔用账,最近大姊又盯得紧,怕暂时只能支五、六百两出来应付一下。
    他计上心来,叫朱管事叫了家里所有的奴婢、家妓和侍妾出来大厅。又是一向用惯的美人计。
    却说这史福一是钱多,二是女人多。钱有时用多了,就卖女人换钱;女人玩腻了,就卖出去换钱抵钱。钱与女人都需要,但在史福眼里,钱远比女人重要。
    女人不过是用钱买来的玩物而已。
    在史福喊女人们出来时,凌雋珈和秦田都觉得计划成功了一半。
    史家的女人一排十人,排了四排,几乎挤满了大厅。凌雋珈带来的手下无一不瞠目结舌,这史福也太好色了!
    那些女人对于被喊出来,已不好奇惊讶。这种事每隔数月就来一次,有时看到来人条件好的,或是长得俊一点的,都想被挑中,跟着走好了,说不定以后就有好日子过。
    燕瘦环肥,高矮不一,姿色风韵不尽相同,大至四十开外,小至豆蔻年华。凌雋珈扫了眼,没有郁满香。
    “史爷这是何意?”凌雋珈明知故问。
    “凌掌柜,老夫这自是奉上赔礼。这里的美人,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随便挑几个去。”顿了顿,“一千两,老夫今日先奉上五百两,你且稍等五日,不,叁日,剩下的,老夫定当派人来贵坊还上剩下的五百两。你且看如何?”
    “总角金釵之年的,就这些了?”凌雋咨珈故意停留目光在年幼稚嫩女孩身上,復又摇了摇头,扮作不满意。
    史福咬咬牙,又在朱管事耳边说了几句。不消一会,又带来四位少女,其中一个就是面上有掌印的郁满香。凌雋珈一笑,随便指了指郁满香和她隔壁的一个黄衣小女孩。
    “想不到凌掌柜也赶上了这趟时髦,爱好总角小女儿呢!”史福觉得自己之前是低看了凌雋珈,原来他也很会玩,玩女人方面。
    “彼此彼此。”凌雋珈收了五百两银票,领了人,向史爷作了揖辞别,就带着手下离开史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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