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昱时看了自己多久,芙提就和他对视了多久。
    两个人都不愿意先移开目光。反正已经失去了最重要的那场比赛,那么剩下的输赢无论大小,都要一争高下。
    夜风轻袭,晃动着树影。
    他问,“可如果你的眼泪是为我而流,我怎么会没资格呢?”
    心脏泛起一阵伴随着刺痛的狂喜,无法言传的战栗左右了四肢,芙提除了睁大眼看他,什么也做不出来。
    段昱时还在吸烟。
    他想起那些被处理掉的烟盒——或许为她所抽的根本不止那一根。起码在她出现以前,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对尼古丁有瘾。
    这份痒意是谁带来的,又是谁能医治,他一直清楚得很。
    就当是是一场晚期患者的自我挣扎吧,反正也无药可救。
    “芙提,”他终于向自己妥协,“我没有什么可以顾虑的,但我希望你能想清楚。”
    她愣住。
    “和我恋爱是一件很累的事情。我的家庭、工作性质、社交关系、个人性格,你想要将其中一样包容下来是极其困难的事情。所以在这个交往的过程中你一定会承受很多委屈和失望,尤其是在我没察觉的时候。”
    “我不能保证什么,也无法许下你想要的承诺。甚至很多时候需要你为我妥协,需要你走很多步,去配合我的节奏。”
    “我知道这很不公平。可我不会爱人,我在作品里呈现出来的各种各样的爱情,我并不懂得其中的任何一种。”
    她看见他抖烟灰的手僵着,生平第一次将自己剖析开来的段导演原来也会有失措的时候。
    “我能给你很多钱,很多资源,你想象范围内的一切物质都能在我身上唾手可得。”
    “我不想要这些。”
    她急匆匆地打断了他的陈述,焦急得仿佛下一秒这份难以被理解的真诚就会转瞬即逝。
    段昱时就是因为知道她根本不稀罕这些,才会产生犹豫。
    他知道这件事情很残忍,但不得不提前告知:“……我知道你不想要,也知道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可是芙提,我能给你的只有百分之十。”
    我的心,我的时间,我的世界,你能得到的只有百分之十。
    多残忍。
    可她却毫不犹豫,往他最希望也最不想的方向走了。
    “没关系。”
    “没关系,段昱时。”
    她激动得手指都在打颤,不得不依靠抓住自己的裙子来维持冷静。
    我愿意。
    月光和风都在摇晃,他的眼里盛着满满的悲悯,可这一次芙提在里面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芙提,你还小。你想的太简单了。”
    她听见自己说:“段昱时,我确实想得很简单。可此时此刻,我想的不是怎么才能和你长久地维持下去,而是你的犹豫不决,是不是因为你也喜欢我?”
    选择一个人的理由有很多,芙提不在乎是百分之十还是百分之九十九,不在乎今晚的月光,只在乎他心底的潮声。
    他在她澎湃的欢喜中败下阵来,也或许从来没有成功抵挡过。
    段昱时无声地默认,看着她绽开的眉眼,仿佛口腔里烟草的苦意也停止蔓延。
    “那段昱时,我想清楚了。”
    冯鹭在陈柯远走国外后等了他四年。她一次次走过无人光顾的雪中小路,走过春季枝头开了遍地的桃花林下,盛夏蝉声无人听,深秋枯杏风来急,却还是在重遇的时候义无反顾地朝他走去。
    那一刻路灯苍白的光落在她脸上都变得圣洁,他从未指望过在凡世寻找救赎,甚至怀疑自己产生了妄想。
    芙提握住了他的手。
    “这些美好的事物仿佛把我往春天的路上带,所以我一次次按住内心的雪,它们过于洁白过于接近春天。”她一字一句地背诵诗句,像无数次在入镜前核对台词,“段昱时,这首诗你听说过吗?”
    他摇头。
    “《我爱你》。”
    我灵魂迁徙的方向指向了你。
    所以即便我已经一次次按住了内心的雪,却还是没办法放弃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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