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局结束后,洛思跟在芙提身侧,等待着来接她的人。
    “你早说你认识段昱时,谁不给你开路呢?”
    女人面容精致,入座后降下车窗,显然是还有话对她说。
    “代言的事情,我会再和你的团队商榷的。只是季小姐,”她笔直的目光从包厢里到夜色中从未变过,即便是在方才男人有些不悦的神色下也未软下来半分,“他不是你能肖想的人。”
    她想起当时段昱时说话的时候,那指尖甚至还夹着半截没烧完的烟草,正袅袅散发着白雾。
    他推了芙提一把,意思是让她落座。
    芙提已经数不清在自己的人生当中,究竟出现多少个点到即止的人生导师。
    道理她何尝不明白呢。
    看着那泛红的车尾灯远走,四周隐约能听见沙沙树声。
    身前是寂静马路,身后是灯火朦胧。
    段昱时从那道玻璃桥上走来,走到她的跟前。
    “我送你吧。”
    芙提正蹲在岸边看那几尾锦鲤,花色漂亮得打紧,光是从鳞片和鳃型就能看出价值不菲。
    和她记忆里那几抹有着不同名字的兰寿金鱼完全不一样。
    芙提难得没有拒绝。
    上了车他们也没有什么话可说,只是这个时间段的京都路灯通明,从外郊开回内环本就耗费时间,一排排私家车填进空旷的高速,漫长得让人看不见终点。
    等了十来分钟前面都不见有所动弹,段昱时松了安全带,“我下去喘口气。”
    抽烟的另一种说法。
    他走的时候顺走了储物盒里的打火机,还告诉她,“这里有糖,你可以吃。”
    芙提没回,他关上车门走了。
    大概五分钟,也或者更久一点,段昱时就回来了。气息伴随着车门关闭而拢过来,比两个小时前从天而降的时候,烟草味更重了一点。
    芙提皱皱鼻子,见他看过来,说了一句,“很苦。”
    “抱歉。”
    又堵了一会儿,紧咬着的车流终于有了松动的迹象。段昱时缓慢地开着,不见一点不耐。
    等下了高速才终于好一点,窗外景色穿梭,芙提听见他自顾自地开口,“最近在忙一些别的事情,你出院那天没赶上。我已经很久不抽烟了,但最近合作出了点问题,拿起来就放不下了。”
    说得很笼统,但到底是交代了去向。
    “嗯。”
    “嗯?”他挑挑眉,“没了?”
    芙提不说话,显然是懒得理他。
    段昱时却继续说了下去,“洛思和我认识,但算不上朋友。以前因为服设道具和她合作过,后来才知道她和我家里人是私交。今天顺路过来吃个饭,没想到会碰见你。”
    显然是一场偶遇,他不会说谎。因为如果是蓄谋已久,段昱时恨不得马上承认,让她知道就是故意的。
    但芙提始终恹恹的,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怎么了?”他问,“洛思和你说了什么?”
    她看起来快要睡着了,缩在副驾驶变成很小的一团,声音也变小了。
    “她说,你不是我该肖想的人。”
    换作以前芙提肯定不会和他告状,但现在她肯定是会原话复述的。毕竟给她的脑袋上扣了这么大一顶帽子,还是她没想过的事,换做谁都会不太舒服。
    段昱时顿了顿,“你怎么回答她?”
    “我说嗯,好,知道了。”
    “凭什么?”
    见他激动,芙提掀了下眼皮,“什么凭什么?她是我的甲方,我能顺着她就顺着她。”
    “所以你就答应她不再肖想我了?”
    “我没答应她。”芙提说,“我本来就没肖想过你。”
    段昱时都要脱口而出的委屈,喉结硬是滚了两下,变成更大的委屈吞进肚子里。
    芙提用外套盖上脸,不再说话了。
    她没说自己住哪里,哪一个单元,但段昱时却能精准地把车停到楼下。芙提知道有关于自己的事情他如果想要知道,肯定都是了如指掌,追究也无果。
    他什么也没说,只一句晚安就掀过这个夜晚。
    芙提下了车,走出两步又折返。
    段昱时吓了一跳,拢住火光的手顿住。
    “先别抽,”她说,“段昱时,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他便丢掉了打火机,下了车。
    芙提家楼下的绿化里有桂花,这季节还没能开得灿烂,但仔细闻,还是能找到那香气的踪迹。
    “洛思今天还对我说,你会替我开路的。”
    从前他就有这样的本事,能够操控媒体,引导大众,甚至能讲一颗都快埋进地壳里的钻石挖出来,告诉大家她的价值和美丽。
    更何况现在。
    芙提看着他西装上的纹路,只记得他很少穿这样
    正式的衬衫。
    段昱时问,“你不希望这样吗?”
    当然不希望,他知道的。
    “其实当初有关于小乐的事情,我很不想告诉你。毕竟后来她主动离职,照片也算都销毁了。即便周漾司让我向你坦白,让我不要一个人承担这一切的时候,我也还是挣扎着不想让你知道。”
    “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这种小事我能处理好的。那时候你那么忙,我尽可能地少给你添麻烦,已经是在最大程度上帮助你。”
    芙提踢了下脚边的石子,“你看,我好卑微。我根本没给你带来任何助力,却还妄想从你身上剥夺什么。”
    段昱时的心一颤,就再没办法回到平稳的状态。
    “小乐那天对我说了一句话,在美国那几年,刚开始撑不下去的我就会翻出来警醒自己。”
    她并非一帆风顺的,在那段没有他的时间里,把没吃的苦头加倍吞下。
    “她说,如果没有段昱时,季芙提或许什么不是。”
    到底是残忍,她甚至加了个虚拟语气。实际上对方当时斩钉截铁的否定,迄今为止都像一根无法拔掉的刺一样扎在她心里。
    “那你认为呢?”他听了只觉得荒谬,“你自己也会产生这样的质疑吗?”
    芙提眨眨眼。
    “我没你这样强大的内心世界,我当然是痛苦又自卑的。”她说,“你不能总用你已有的能力来定义别人的痛苦,这样不公平。”
    段昱时不说话了。
    “你看,到现在了,你也还是没能理解我的崩溃。”
    夜风好温柔,她也温柔,温柔到段昱时觉得这份时光的沉淀是这样让人痛心。
    那些他没有参与的日子,其实每一天都无足轻重,又十分重要。
    光阴皎洁却极易飞逝,肝肠寸断不适宜出现在经历过这么多苦难的她身上。
    从前会被一句话轻而易举击溃的季芙提,已经成为了过去式,被留在没有他存在的光阴里。
    “但我不是为了责怪你才和你说这些的,你有你的苦衷和原则,相对的,我也有我的骄傲和自尊。我谁都不怪,我们都活该。”
    或许彼此都想过吧,如果那时候脱口而出了挽留,是不是彼此折磨都比再也不见要好?
    显然不是的。
    那时候,再明媚的春光都拦不住芙提心里的雷声。
    今天的饭局是意外,可洛思说的话却不是。
    “段昱时。”
    这是她今晚第二次念他的名字。
    她说,“现在没有你我也活得下去了。”
    *
    呜呜呜,我的小芙,我的小芙qu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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