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樊北然第一个笑了出来,凉凉道,“真是好凶的小猫咪啊!”
    “确实凶!瞧把人吓的。”费六公子叹道。
    两个人一唱一和,还故意斜眼看了看那些拔刀的锦衣卫。
    顾潇双眼瞪得老大,脑子里嗡嗡作响,只剩下一个念头:这怎么可能呢?!
    他直觉地去看顾渊,却见顾渊挑了挑剑眉,露出些许惊讶之色。
    “呵。”顾渊低低地嗤笑了一声,与顾潇对视着,敏锐地捕捉到了对方一瞬间的慌乱与无措。
    他还以为顾潇他们早已布置好了一切,看来也不尽然啊。
    这个发展实在是出人意料,连何烈那张喜怒不形色的脸上也难掩愕然,眯了眯眼。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顾潇激动地喃喃道,心头像是有一团火在灼烧着,“我明明听到哭声的,还有很多下人也都听到了婴儿的夜啼声。”
    “何指挥使,得再找找,庾家人肯定躲起来了。”
    “说不定……说不定密室里面还有密室呢!”
    顾潇越说越是这么回事,越说也是急切,生怕何烈不信。
    他从一个锦衣卫手里夺过一盏油灯,躬身钻进了密室的门,飞快地踩着石阶下去了。
    何烈也没拦顾潇,又恢复成之前面无表情的样子,不露声色地问顾渊道:“顾千户要不要下去看看?”
    顾渊还从未听祖父和父亲说起过这间密室,颔首应了:“好。”
    何烈抬手做了个手势,那些拔刀的锦衣卫讪讪地把刀收回了刀鞘中。
    空气中的杀气彻底隐去,连那习习春风都变得和煦起来。
    顾渊与何烈一前一后地钻进了这道狭窄的门,他们都身量高大,下石阶时一直弓着背。
    走了二十几阶阶梯后,他们才脚踏实地地落足于一片石板地面。
    这间密室不过面阔两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密室特有阴冷的霉味,让人闻着就不太舒服。
    这里只点着两盏油灯,灯火摇曳,光线昏黄。
    四面墙壁上摆放着一些橱柜、书架、樟木箱子,全都被打开了,里面的东西一览无遗。
    这里确实没躲什么人。
    顾渊徐徐地环视四周,目光落在了挂在墙上的一把麒麟纹铜鞘长刀上。
    父亲擅使剑,而祖父擅使刀。
    顾渊记得父亲说过,祖父有把名叫“麒麟”的宝刀。
    所以,这间密室曾经属于祖父。
    顾渊的脑海中不由浮现一个音容模糊的中年人,祖父顾宣死的时候才四十出头,却已经头发半白。
    那时候,他还很小,对祖父的记忆也不多了,只依稀记得祖父对他很慈爱,还亲自教他握笔习字,给他启蒙。
    顾渊慢慢地走到了书架前,随意地从其中一个书架中抽了一本书,蓝色的封皮上赫然写着《阴符经》。
    他又随便地抽了另一本,这一本是《道藏》。
    这些书籍显然年岁已久,也很久没晒过了,书页多少都有些虫蛀和霉变。
    顾渊飞快地翻了几页,书页上祖父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他看过府中祖父留下的一些书法、手札、注释等等,所以认得祖父的笔迹。
    也就是说,这整整三排书架上的道门书籍也全都是祖父搜集的。
    怦怦!
    顾渊的心跳加快了两下,想起了祠堂里祖父的牌位,妹妹说,牌位里有他们亲祖母的一丝魂魄。祖父在世时为了祖母能留有这一线生机,弹尽力竭。
    顾渊的眼眶微涩,心湖犹如有一阵微风拂过过,荡起一圈圈涟漪。
    “人在哪里……”顾潇粗鲁地推开了一个橱柜,难以置信地自语着,“人到底躲在哪里呢!”
    一股阴冷的风突地自密室的入口方向刮来,刮得油灯里的灯火疯狂摇曳,灯火几乎要被熄灭。
    那时明时暗的灯火在顾潇的脸上投下了诡异的阴影,衬得他的脸异常的狰狞、古怪。
    他忍不住又在密室里走了一圈,一会儿击打墙体,一会儿又去看那些橱柜、箱子还有没有夹层,却还是一无所获。
    顾潇简直要疯了,冷汗涔涔,喘息急促。
    “看够了吗?”何烈可没耐心等着顾潇,冷冷地质问道,“顾潇,你说的庾家外室与婴儿呢?”
    顾潇:“……”
    倪总旗慢条斯理地摸着人中的小胡子,凉凉地嗤笑道:“顾潇,你不会是白日做梦吧?”
    顾潇的嘴巴张张合合,想说自己没撒谎,没做白日梦,可现在说这些根本就没什么说服力。
    他不死心,不知道第几次地又绕着密室的墙体搜查着,“笃笃、笃笃”反复地敲打着墙体。
    他想找室中室,但找了近一盏茶功夫,依然一无所获。
    顾潇的背后不知不觉中出了一大身冷汗,连鬓角的头发也湿透了,脸色惨白得好似一个死人。
    “不,不可能的。”顾潇越来越急躁,近乎癫狂地自语,“密室肯定在某个地方!”
    何烈可没兴趣再陪着顾潇“玩”下去,毫不留恋地转过了身,同时下令道:“撤。”
    顾潇见何烈要走,慌了,也怕了,试图去抓何烈,喊道:“再让我找找,再让我找找……”
    旁边的锦衣卫又不是瞎子,哪里会让顾潇冲撞到他们指挥使,狠狠地一脚踹在了顾潇的腹部。
    “啊!”顾潇发出杀猪似的惨叫,踉跄地撞在了后方的墙壁上,腹部剧痛,痛得他整个人都躬了起来。
    无论是何烈,还是顾渊都没有回头,任那后方的惨叫声回响在小小的密室中……
    一行人鱼贯地从密室中出去了,从阴暗狭小的地方回归到外面明亮宽阔的花园。
    夹着花香的微风扑面而来,沁人心脾,令人精神一振。
    “顾千户,今天真是叨扰了。”何烈干脆地对着顾渊拱了拱手,“告辞。”
    顾渊也简单回礼:“慢走。”
    说话间,满头大汗的顾潇捂着腹部,步履蹒跚地从密室中走了出来,或者说,他是被两名锦衣卫给驱赶出来的。
    “顾潇,”何烈的目光看向顾潇时,冰冷如万年寒冰,语声也阴恻恻的,“太祖皇帝云,若是蓄意诬告,杖责五十,充军三年!”
    蓄意诬告就是陷害,罪加一等。
    “何指挥使,肯定是哪里出了什么差错。”顾潇吓得嘴唇发白,冷汗自颊畔汩汩淌落,简直快魂不附体。
    五十棍会要他半条命,充军三年怕是会让他把剩下半条命交代在辽东这蛮荒之地!
    不,他不要被充军!
    两个锦衣卫立刻朝顾潇逼近,一左一右地把人钳制住了,动作粗鲁。
    “大哥……”顾潇是真的怕了,两腿战战地对着顾渊投以哀求的眼神,希望他能给自己求个情。
    顾渊从来不是以德报怨之人,只当没看懂顾潇求救的眼神,对着梧桐吩咐道:“替我送何指挥使出去。”
    一众锦衣卫气势汹汹地来,又气势汹汹地走了。
    假山附近一下子空旷了不少。
    樊北然皱了皱眉,望着顾潇几乎被人架起来的背影,道:“阿渊,你这堂弟到底在干什么?”
    “顾潇这个人一向胆小如鼠,”路似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对着顾渊道,“居然敢独自跑去北镇抚司,举报你窝藏庾家余孽,其中必有猫腻。”
    其他人也是心有戚戚焉,皱起了眉头。
    岳浚想起顾潇今早在府外与他套近乎的事,面色一正,沉声道:“顾潇在下密室前分明很笃定人就藏在里面……”
    众人齐齐朝假山洞里的那间密室望去,百思不得其解。
    费六公子接口道:“阿渊,你最好小心点,顾潇搞这么一出十有八九是你二叔指使的,不知道他们父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估计还有后招呢。”
    几只飞鸟擦过上方的枝叶,密密匝匝的枝叶在上方轻轻摇曳。
    顾渊眸光闪了闪,一言不发。
    好一会儿,他才拍了拍路似的肩膀,言辞简洁地说道:“我心里有数了。”
    他刚刚突然想到,应该是妹妹吧?
    不露声色地化解了这个局。
    顾渊仰首看着碧空中展翅翱翔的黑燕,弯唇一笑,眉目柔和。
    “你在想什么?笑得这么闷骚?”路似笑呵呵地用肩膀撞了下顾渊。
    顾渊的唇角又翘得更高了一点,转身往水阁方向走,只丢下一句:“走,我们继续喝酒去!”
    身姿挺拔的青年留下一道意气风发的背影。
    后方的路似、樊北然等人望着他的背影,默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等他们今天回去后,必须得找家里的长辈、兄长、姻亲什么的打听一下,可不能让顾渊再无缘无故被人欺负了。
    顾渊等了九年,才等到一个为他父亲平反的机会。
    他们都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哪怕顾渊从来没有说话,他们也都知道顾渊这些年是为了什么在努力,他从军,他在战场上冲锋陷阵,以性命去博一份军功,全都是为了一个目标。
    而如今他终于看到了希望。
    他们哪怕是帮不上太大的忙,但也好歹希望能帮助顾渊扫平那些碍眼碍事的荆棘。
    “今天我们不醉不归!”路似大步地朝顾渊的方向追去,“别为了那些个阴险小人坏了大家的雅兴。”
    说说笑笑间,公子哥们又簇拥着顾渊往水阁方向走。
    气氛又恢复到之前的热闹,水过无痕。
    樊北然笑嘻嘻地与顾渊勾肩搭背道:“阿渊,这梨花白、竹叶青喝起来不过瘾,你这里有二锅头吗?”
    “没的话,我使人出去买!”
    二锅头是烈酒,樊北然一开口,立即引来一阵热烈的附议,根本没人在意顾渊的意见。
    一盏茶后,十坛二锅头被送到了水阁中,等这些酒坛子全都喝空,已经是两个时辰后了,那些公子们一个个喝得酩酊大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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