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香港,九龙区。
    围绕富豪大酒楼的三条街已经空空荡荡,几辆黑色的冲锋车停在路边,车窗严格防窥,从外面无法看见车里究竟有何人何物。
    耳机里,传来滋滋两声,“Sir,和安的洪伯成到了。”
    “收到,继续盯着。”
    说话的是一个穿着警服的中年男人,这次在富豪大酒楼外围监视的正是香港警方,O记。
    O记,全称有组织罪案及三合会调查科,于1957年成立,隶属于香港警务处刑事及保安处刑事部,主要负责调查及打击极为复杂、严重的有组织的黑社会罪行。
    今天是大社团“和安会”选坐馆的日子,历来帮派选坐馆之前和当天,都少不了厮杀流血。香港警方收到消息后,由警务处刑事及保安处刑事部处长——段凯亲自负责本次行动。
    刚才耳机里汇报的正是O记警员,而最后进入富豪大酒楼的洪伯成,是当年和安会创立人之一,也是社团中资历最高的话事人之一。
    他到场,意味着里面的坐馆选举即将开始。
    今天究竟是和和气气地选出坐馆,还是会有一场撕破脸的厮杀,谁也不敢确定。警方从一周前开始部署监视,到今天提前包围了富豪大酒楼,如有意外,将最快速地做出反应,保护民众,将伤害减小到最低程度。
    但与警方预想的不同,此时的酒楼内一派和睦,酒楼里的上百号人热闹得不行。
    就在中午十一点半,酒楼要关门时,外面停下了一辆黑色宾利。车门打开,下来的人朝着酒楼而来。
    “Sir,又有人到了,是个年轻男人,身边还有个女人。应该不是和安会的人,不过酒楼让他进了。”
    耳机里段凯说:“照片发过来。”
    “好的。”
    下一秒,冲锋车内的显示屏上出现了一张刚拍的照片。上面的男人的确很年轻,虽只有侧脸,也能看出长相极佳。他旁边的女人身材高挑,皮肤白皙,亲昵地挽着男人的胳膊。
    段凯皱眉。
    “Sir,这人你认识?”旁边的警员见上级神色不对,开口问道。
    “不认识,看着不像和安会的人,之前从来没出现过,偏偏今天露面,一定有问题。”段凯沉声,“一组准备。”
    耳机那边立刻传来整齐的回答:“收到!”
    酒楼的八楼有二十桌,所坐的都是和安会叫得上名字人物。最前面正中间处,站着一位穿着黑色中山装的老人,他头发花白,七十三岁的年纪,背脊挺得笔直,他手中拿着一炷香,面前摆着关公像。
    左手边是跟他差不多年纪的洪伯成,江湖人都称“洪叔”,社团的小辈则叫“洪叔公”。
    右手边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个子很高,身材结实,长了张书生面相,实则一路从门徒马仔靠拳头走到了当今坐馆的身边。
    穿着黑色中山装的老人,正是和安会创始人和坐馆何玉龙。他神情严肃地上了香,转过身来才淡淡一笑,“都别这么严肃,今天大喜的日子。”
    香港的社团坐馆分两种,一种是每两到三年一选,能者胜任,所以选坐馆前后,是数不清的流血争夺大战。
    另一种则是家族传承,历届的坐馆父死子继,兄终弟及,全都一个姓氏。
    和安会何家,属于后者。何玉龙一直在坐馆的位置上,年轻时亲力亲为,上了年纪之后则指了能干的后辈代任坐馆,处理社团事务。久而久之,也变成了三年一选。
    但此番有所不同。这次和安会要选的,不是代理坐馆,而是真正的和安会下一任坐馆。今日之后,何玉龙将退居二线,将实权彻底交给新一任坐馆。
    候选人有好几位,但最终拍板的是何玉龙。他看好的正是身边这位年轻人,从十六岁到他身边,待了整整九年的魏延。
    “承蒙诸位看重捧场,来得很是齐全。”何玉龙偏头看了眼魏延,后者会意,走到了他身边。
    “之前也早就知会过了,阿延,我身边最得力的孩子。今天既然各位都在,那就正式告诉大家,从今以后,他就是——”
    就在此时,一道声音骤然打断何玉龙的话。
    “外公退任,我来晚了,真是不对。”
    闻声,在场所有人的目光立刻看了过去,何玉龙看见一脸笑意站在那里的人,先是怔了下,随后张了张口,竟一时没有说出话来。
    像是认出来了,又像是不相信。
    而那句“外公”则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谁都知道何玉龙有个女儿,当年骄纵恣意的和安会大小姐何京婷,美貌胆色无人不知。何京婷的母亲不详,她从小就是在帮派打打杀杀中长大的。父女俩关系很好,当年不少人都猜,何京婷会不会成为第一个女坐馆。
    但后来不知为何,何京婷忽然就消失不见了。有人说她死了,有人说她跟男人跑了,那段时间谁敢提何京婷的名字,下场都是被活活砍死。
    何玉龙看着站在那里的年轻人,眉眼之间像极了何京婷,也像极了他手里唯一一张女儿和外孙的照片。照片上的孩子很小,而眼前的人高大挺拔,长相青出于蓝。
    周寅坤在无数道打量和试探的视线中,走到了何玉龙面前。
    “外公,我回来了。”
    随着他走近,何玉龙的视线落在了周寅坤手腕处,那是一串已经旧了的佛珠。周寅坤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了眼,又抬眸,看向何玉龙的手腕。
    那里,是一串一模一样的佛珠。
    “外公还戴着我妈给您请的佛珠。”周寅坤笑了笑,“她要是知道您生病出院了我才来看,又要骂人了。”
    像是一句玩笑,又像是回忆往昔,说得何玉龙红了眼眶。
    曾几何时,何玉龙被砍伤住院,十五岁的何京婷以眼还眼捅了对方的儿子,那是个常年混迹街头的流氓疯子。何玉龙知道后直骂她冲动不要命,何京婷不以为然,“谁敢欺负我爸,我就要弄死谁。”
    可后来,她为了个比她大那么多的男人,一句话不说就走了。他气了很多年,冷漠了很多年,就当他终于绷不住要先低头的时候,女儿先他一步走了,留下的唯有一串精心打磨开光的佛珠。
    这么多年,佛珠保佑着他数次逢凶化吉,甚至还保佑着他在有生之年,见到了从没见过面的外孙。
    提到何京婷,何玉龙果然神情动容。周寅坤唇角勾起,不动声色地看了眼他身边的年轻人。
    何玉龙要让此人接手和安会。
    魏延亦盯着周寅坤。视线交织的刹那,谁也没有先避开。周寅坤一笑,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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