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弟弟崔戍今年三月春一举中了进士、飞升至天子门生之后,崔夫人在整个平阳公主府、整个陆家都是横着走了。
    平阳公主和陆国公的儿子有好几个,自陆陆续续都成了亲之后,一大家子聚在一起有好几房的人。前头的世子夫人杨夫人乃是前太子的正妃杨氏的亲姑母,家世显赫,陆家的妯娌们对她是又敬又怕,哪怕是言语口舌中都不敢和她耍几句嘴皮子。
    但她们对崔氏的态度就很微妙了。
    杨夫人过世后,陆家人心中明白,世子是不可能再续弦的了,因他这个年纪都做了祖父,想续弦也娶不到什么好人家的姑娘,与其到时候高不成低不就的抬一个小门小户见识短浅的进来,徒惹人笑话,不如就将就着和房里的几个妾室过了,反正不都是女人么?
    那这偌大家宅中的事务又该交给谁大理呢?
    杨夫人在时,既是长子媳又有身份贵重的加持,自然由她统管全家了。现下杨氏一走,二房的媳妇就频频暗示婆母平阳公主,觉得该把事情交到她手中。
    平阳公主还未发话,崔氏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硬是让陆世子将她抬了出来,说要把事情交给她掌管。
    以二房媳妇为首的其他妯娌们都不乐意了,为此在府中闹了好长时间的风风雨雨。她们觉得就算轮不到她们这些次房媳妇的手中,那也该给杨氏所出的长子、平阳公主的长孙媳妇来管,凭什么给一个妾这么大的权力?
    但崔氏硬是凭着一口心气忍了下来,在她们似有似无的嘲讽讥笑中接过了府中诸事的大权。而现在,因为有了这个好弟弟,她的身份也名正言顺了起来,成了真正的世子夫人。
    不枉她这二十来年在陆家的忍气吞声和小心翼翼。
    从宫里拜见完元武皇帝的皇后毕,崔氏在一片眼花缭乱的奢华富丽之色中恍惚着回到了平阳公主府。
    从前她很向往世子爷的发妻杨氏所居的东院,那儿是何等宽敞气派,比她一个通房的和其他通房们挤在一起的院子要大气了多少!
    崔氏以为,如果有一天她能住进那样的院子里,那就是她一生可以努力的顶点了。
    ——平阳公主日常起居的内宅自然更加奢华,但是在陆家,那是只有平阳公主才能享受的地方,等平阳公主一走,这种公主规制的绿琉璃瓦宅院都会被朝廷派人来封起来,以后陆家的人是不能居住的。别说居住,连墙根的一捧尘土他们都摸不着。
    所以这就不在崔氏的梦想范围之内,她对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很清楚的。
    现在崔氏搬进了杨夫人所居的东院后,她发现自己对这个世界的认识还是太浅薄了。
    今日她果真见识了宫里的风光、见识了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皇后的宫殿,她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气派!
    而且这位新皇后的夫君不是个半截身子快要入土的老皇帝,更不是一个已经妻妾成群的风流皇帝,她的夫君是正当壮年风神俊朗的年轻天子,她是他的原配发妻,是他的第一个女人。
    马车停靠在平阳公主府门前,崔氏一面有些恍惚地下马车,一面想起了这陆家就有一个女孩差点就代替这位新皇后成了元武皇帝的发妻。
    前头那个杨氏所出的大姑娘俏女。
    崔氏听过妯娌们的议论,坊间好些人都说,其实元武皇帝不贪恋女色,本来就没想娶这个既浯皇后,只是因为皇太后喜欢她,而且皇太后偏心长子不喜欢当今皇帝,元武帝为了讨自己的母亲欢心才娶了太后的亲侄女,让她进宫替自己多孝顺侍奉皇太后的。
    一个呼之欲出的想法在她心口砰然炸开。
    元武皇帝其实根本就没有那么喜欢既浯皇后,她只是被皇帝娶来侍奉太后的,说明他很快就会选秀纳妃、充实后宫。
    杨氏的女儿俏女当年能险些和元武帝议亲,她还是先帝亲自点出来问元武帝要不要娶的正妃,说明连先帝都觉得他们陆家的门第是足够匹配皇家的。
    杨氏之女和她崔氏的女儿,不都是陆家的嫡女么?有什么差别么?
    那是不是说明……她崔氏的女儿俏河本来也配和皇帝议亲呢?
    如果不是那个皇太后偏心、如果不是皇帝为了想办法讨好她、是不是陶荆公陶漆合之女根本就入不了宫?
    她觉得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
    “大夫人,公主让您回府之后去寿宁堂同她说说话呢。”
    门房的一个管事见崔氏的马车到了,赶忙躬着身子上前回话。
    崔氏皱了皱眉,斥道:“这还要你提醒?难道公主婆母不让你来叮嘱一声,进宫这么大的事儿,回来了我就不去给她请安了么?没事找事!我是那没规矩的小门小户出身的?”
    崔氏连珠似的责问让门房管事的头深深低了下去:“小人多嘴,该打,该打!大夫人您别跟我这贱骨头计较……”
    崔夫人扶了扶耳朵上的耳环,在丫鬟的搀扶下进了平阳公主所居的寿宁堂。
    平阳公主的年纪已经很大了,哪怕保养地再好,到了年纪也是一脸的皱纹,脸上的褶子险些都快挂不住了。
    见崔氏过来,平阳公主在她落座后问了几句宫里的事情,崔氏也一一答过,说自个在宫中表现全都一板一眼照着嬷嬷们教的规矩来的,绝没有半点不妥之处。
    平阳公主满意地点了点头,缓缓说道:“如今你是正儿八经的掌家主母,我今日喊你过来,也是为有两件事同你商量。一是俏河的婚事,二是来年皇帝选秀时,咱们家送过去的当秀女的姑娘的人选。”
    崔氏惊喜不已,连连颔首:“母亲您说。儿媳在这听着呢。”
    其实晏珽宗从未说过他要选秀的事情,但是大家都猜测,一个新皇帝登基,最迟明年是肯定要大选妃的了,要是自家的姑娘运气好,赶在正宫皇后面前生下皇帝的长子长女根本不是问题。
    “昨日皇帝身边的亲信苗胜虎苗将军的母亲,得苗将军的请求来咱们陆家略坐了坐,话中意思是想问问咱们陆家是否有意和皇帝手下的大将徐世守结亲,这徐世守呢,是灵璧军将领,去岁平程邛道之乱时也是出了大力的,现下官运亨通着呢。
    他是自己去求了皇帝,想让皇帝给他赐婚一个簪缨清贵人家知书达理的女儿。可皇帝总不能乱点鸳鸯谱随便指婚,反误了人家的闺女,就暂且让苗将军的母亲在妇人间多走动走动,替他留意着。
    我是想着,这徐世守是个不错的人选,而且他白手起家,家中上头亦无婆母宗亲压着,咱们家的姑娘要是嫁过去了,就是当家作主自己关起门过小日子,谁的脸面都不要看。”
    崔氏道:“那母亲是想应下同徐世守的婚事了?这倒不错,若是再和徐家结亲,咱们家和陛下那儿关系更密切了,也不怕陛下再为从前燕王的事恼了咱们陆家。
    只是不知母亲想把二房三房他们的哪个姑娘嫁去灵璧?这二弟家的观兰,观荇,三弟家的玥之琬之,都是正待嫁的年纪呢。”
    平阳公主淡淡扫了她一眼:“听你的意思,你是不想你的俏河去同徐世守议亲了?”
    崔氏的心思被点破,脸刷地一下又红又白了。
    说实话,她打心里是瞧不起这个徐世守的,不过一粗俗武将耳!大字不识片书不读的,浑身臭气,又远在灵璧,她的俏河自小娇滴滴长大,如何能许给这种粗人!
    她讪笑着和平阳公主解释道:“母亲自小厚爱俏河,儿媳是想着……俏河、俏河若是明年能送入宫中去做秀女,岂不是才全了母亲这些年养育她的慈心……再说了,咱们家也确实需要个姑娘留着做秀女参加选秀的,若是姑娘们全都在这个节骨眼上许了人家,来日谁在宫里成全咱们陆家的门楣呢?”
    平阳公主并不反驳她,倨傲地抬起了下巴:“你说的是不错,俏女俏河我自小对她寄予厚望,想让她们去做皇家的媳妇、最不济也得是宫妃。”
    谁知道前头杨氏生的那个女儿命不好,就是和元武帝相克呢,才让元武帝用这个理由随意回绝了过去。这让平阳公主觉得自己的脸都被狠狠打了。可她并不会因此而放弃,相反,她陆家还非要送一个女孩进宫做皇妃去,她要证明这些年来她的努力是没错的。
    “对了,过阵子咱们家大姑爷也要从太原回京述职了,大姑娘要跟着他一块儿回来的,到时候肯定要回府小住一阵子,你记得打点。”
    “是,母亲,媳妇知道的。说起来大姑娘自嫁去了太原,一去许多年没回来了,我也怪想她的,俏河也惦记她呢。”
    ……
    这天晚上,崔氏怀揣着对未来的无线憧憬睡着了。
    在她的梦里,她的女儿俏河被顺利入选为宫妃,一入宫就是夫人,头一年就生了皇子,被封为妃,接着又是生养不断,一步步直到贵妃的位置。
    而自己的弟弟也是一步步加官进爵不断,和她的女儿相互提携着笼络了元武帝的心。
    至于那个皇后?
    她虽得了太后的喜欢,可是元武皇帝对她不过淡淡的而已……
    此刻,崔氏梦中并不得宠的既浯皇后,此刻正和元武帝在坤宁殿的温泉池里沉湎于情事的深渊中。
    坤宁殿的内室里面有一个晏珽宗命人秘密修建的温泉池,内中修葺地奢华而辉煌,专供他和婠婠在此沐浴享乐。
    温泉池里常年浸泡着各色有专人调配的药材,据说有驱除体寒调养气血的作用,婠婠就是自小体寒的身子,除了夏日之外,其他时候一天中手脚总是凉凉的,晏珽宗劝她没事时可多来这里泡泡温泉,对她的身体好。
    后来婠婠才渐渐意识到晏珽宗修建这个温泉池的真正目的:是为了没日没夜地拉着她和自己在这儿醉生梦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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