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二,因为夫君晏载安又在千鸿阁中逍遥快活,漪娴独自一人前往了宝蝉寺祈福祝祷。
    ——事实上,就算晏载安今天有空来陪她,漪娴也不想要他陪。
    她早就对他的怜惜和爱意再也不抱任何指望和期待了。
    漪娴今天前往宝蝉寺,是为了给已故的玩伴圣懿帝姬上香祭拜,为帝姬添一展转世之灯供奉。
    其实她早该做这事,只是这两日身子疲乏,加之刚刚回京,俗事堆积之故。
    七月十一日,晏载安终于抽出空来同漪娴一道回了趟自己的岳家平阳公主府探亲,但平阳公主府内一片凄风苦雨之色,除了掌事的长孙夫人许观音不失礼节的招待了他们,其余人脸上都是掩不去的愁云。
    而崔氏所生之子陆僖辉等人被许观音罚去了祠堂先关上几日的禁闭,亦不得出。
    四夫人愤恨之余倒是还有些幸灾乐祸,她派人私下给杨家送了礼,陆漪娴的外祖父虽对他们这种行为有些无语,但也知道四夫人算是整个平阳公主府里对他亡故女儿和一对外孙还不错的人,便应承了下来,说给他孙女镇西王妃寄去了书信,会想法子给四夫人的儿子在河西富庶之郡先安排个七八品小官做做。
    若是四房以后有了出息,在陆家也能帮衬自己的外孙子。
    四夫人对此十分高兴,她知道自己儿子想科考做官是没门的事了,七八品小官再低也是官呀!
    可不比崔氏的几个儿子到了孙子辈还不给做官要强得多么?
    陆四爷为此对自己夫人更加拜服,从此愈发对她言听计从起来。
    太原奉恩将军府这十几年来已越发像是个富丽堂皇的空壳子了。虽还有些祖上的荫庇,但是子子孙孙地挥霍起来,加上那么些的妻妾庶子庶女,这么一大家子张嘴吃饭也要开销的。
    起先他们还会仗着皇室后裔搜刮些民脂民膏,但文寿皇帝即位以来,连杀数个兄弟,又贬斥当时的康王晏投去金陵,对其他宗室子弟也算不得大方,俸禄一减再减,他们家也意识到了,这位文寿帝只对自己同母胞弟寿王爷好,其他人都没眼看见。
    而地方官员但凡上报宗亲无状犯罪之事的,文寿帝都会严肃查办绝不姑息。
    于是他们家心里也就有了点数,做事不敢再胡来了。相反,还花了好些银子打点太原官场中人,让这些人别把他们私下的腌臜事情朝朝廷里报。
    例如说十几年前呀,当时还是奉恩将军之父、从三品奉国将军在的时候,晏载安从街上扯了个农家民女回来玩了玩,竟不慎弄出了人命来,让这农家女的父母都相继报官而亡,当时就有官员决定上报朝廷,晏载安的父母前前后后足足花了两千两银子才把事情平息下来,可痛煞他们了。
    所以这家子才会为了撑起表面的风光和一家人的开支,连连侵占媳妇的嫁妆。
    也正是因此,太原及附近世家大族们有听说了这家人德行和私下不耻之事的,才不愿意把女儿嫁到他家来——哪怕是个庶女都不愿意。
    晏载安之父当年为了儿子的婚事,特意趁着回京像文寿皇帝述职时,在京中定下了自己的儿媳妇。
    毕竟京城离他们那里远,一般来说没有多少世族会特意去打听他们家里的事情。
    这位奉国将军的脑子也算活络,几番打听之后,他就将目标瞄准了生母早逝、如今家中妾室当家的平阳公主府大房嫡长女,陆漪娴。
    一般人家儿女婚配,尤其是嫁女儿、嫁正妻所生的嫡出女儿时,都是父亲忙着打听男方家里的勋爵、官位和富庶情况,以及综合衡量这家人日后在官场上是否还有上升的空间。
    而当娘的为女儿盘算,就是打听这男儿郎可是个贪欢爱美之徒,家中收用了几房娇美通房妾室,再看看未来婆母的品行如何,可是那出了名的尖酸刻薄辈,惯会苛待儿媳的,三者看看男儿郎家里兄弟几人,可曾娶亲,妯娌的风评如何等等。
    可若是妾室之女或是继母当家,即便男方家里有些不耻的事情,她们也能跟在当家主君的后面吹几句枕头风,把娇滴滴的女孩儿嫁过去受人家的磋磨。
    奉国将军就是逮住了陆氏长女生母早逝这一点,花了些银两私下贿赂了陆世子的妾室崔氏,并且经崔氏之手悄悄拿到了陆氏长女的生辰八字等信物,软硬并施地逼迫陆世子达成了这门婚事。
    这里头的恶心污秽之事,只有已死了的奉国将军和崔氏自己知道了。
    晏载安自然清楚自己父亲是如何为自己娶来的这个正妻,不经心中洋洋得意,看来还是父亲的算盘打得好啊!此妻虽在子嗣上艰难,没给他生下嫡子来,但于他还是助力颇多的。
    这一两日他与其他宗室子弟们流连于千鸿阁中时,人人等羡慕他妻子得了大内的恩眷,说起自家女眷,那也是着急不已,帖子递进宫了几天还没受到坤宁殿皇后的召见呢!
    回娘家探过了亲是礼数之事,但是按照一般人礼数周全不落人口实来说,晏载安应该在隔日再陪陆漪娴回一趟陆漪娴的外祖杨家去。
    不过晏载安被那千娇百媚的满施施勾走了魂,在从平阳公主府出来后,竟连秋水胡同都没回,径直又去了千鸿阁寻满施施一块儿快活。
    而陆漪娴更不想自己一个人回外祖家,叫外祖……叫外祖和外祖母平白担心自己和夫郎相处得不好,而且这也会惹得外头的人议论。故而她便没有回外祖家,只是写了书信向舅舅们道了歉。
    杨思率气到咬牙:“这个晏载安,他是根本没把俏俏表姐放在眼里是么?他不来,我去见表姐,我亲自将表姐接来!”
    杨思率的母亲赶紧拽住了他:“思率,你给我回来!你俏俏表姐就是怕惹人非议、说出嫁妇独自回外祖家、才不敢回来,你还去接,你不是要你表姐更难堪吗!你当你自己聪明!”
    他这才泄了气,无力地瘫坐在了地上。
    当年说成这门亲事时,因为太原离家太远,他们杨家都舍不得漪娴远嫁,而且漪娴的外祖父本意是打算来个亲上加亲,在自己的孙子里扒拉一个合适的让他娶了漪娴回杨家,因为只有在自己家才没人舍得委屈了漪娴,漪娴的舅舅舅母们也都是纷纷同意的。
    谁料那贱妇崔氏,偷偷将漪娴的生辰八字和生母留下的玉佩拿给了晏载安的父亲,晏载安之父拿着这两样东西大摇大摆上门说亲,陆世子不敢不认,只得应承了下来。
    一想到这些,杨思率这些年来无数次地想杀人。
    ……
    陆漪娴好不容易回京一趟,徐世守自是没日没夜地监视着她的行程,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见漪娴要外出,徐世守匆忙回府,将自己从头到脚打理得整整齐齐,又换上了自己精心准备过的一件竹青色男子衣袍,仔细检查过自己浑身上下没有不妥之处后才骑马出了门,不紧不慢地跟在漪娴的马车后面。
    而那日漪娴递给他的荷包,自是被他奉为比自己的命还重要些的至宝,贴身放在了离自己心口最近的地方,夜夜放在掌中摩挲。
    ——虽然对她来说或许只是一个不值得放在心上的小玩意儿。
    可是看向澄澈铜镜中自己眉上的那道可怖疤痕,徐世守的心又有些沉了下去。
    他知道自己的相貌本来就算不上女子们所喜欢那种俊逸,如今又添了这些伤疤,她肯定不会愿意看到自己这个样子的吧?
    七月初七他去涿州接陆漪娴回京时也是这般欣喜欲狂地将自己浑身整饬过了一遍,脸都洗了数回!又怕自己脸上的疤过于显眼,他还特意等了个晚上的时间去见她。
    可是,在见到他的第一眼,她还是注意到了他的缺点和伤口。
    他只能羞耻万分地微微撇过脸去,好让她别满眼都是那个残缺的自己。
    亡羊补牢而已。
    宝蝉寺可以说是一座转为轮回转世供奉亡灵所设立的香火寺庙。大部分人来这里都是为了供奉自己已故的至亲之人的转世灵灯,祈求自己的至亲挚爱之人可以再次投胎转世为人、并且能到富庶之家去享受荣华富贵。
    也兼顾一些别的用处,或是一些新婚夫妻供奉祈福灯,保佑来世再结为眷侣;或是一些穷苦百姓来供灯,希望自己来世能脱离苦海的。
    圣懿帝姬未出嫁而薨逝,她被元武帝随葬在了先帝的陵寝内,然皇家陵墓,普通人是进不去的,故漪娴只能在此寄灯为圣懿祈福。
    同宝蝉寺僧人交谈时,漪娴想到了宫里正受万千宠爱尊荣于一身的那个坤宁殿皇后。
    说实话,看到皇后凤颜的第一眼,她几乎以为这就是圣懿帝姬再世,不论是面容还是声音,她都太像圣懿了。可是漪娴只当是自己心神憔悴,恍惚之间大脑不清醒了的想法而已。
    圣懿帝姬已经不在了,其他人再像也不会是她。
    不过因为这一点,漪娴的心中对那位皇后还是升起了许多的爱敬之情。
    七月里大部分百姓忙于耕作,所以今天宝蝉寺里的人并不是很多,稀稀疏疏的几个人而已。
    “大师,我想供奉一盏祈福灯。”
    漪娴端正地跪在蒲团上心中默默念经为自己故去的玩伴祈福,身后忽然响起的这个男人的声音并没有引起她太大的主意。
    宝蝉寺僧人似乎和那男子交流了几句。
    那男子说道:“是一盏姻缘灯。可我不知道她的生辰八字,只知道她的名字。我想祈求和她来世能结为夫妻。可以供吗?”
    僧人维持着他那一贯无喜无悲的笑容道:“自然是可以的。”
    徐世守向功德箱中放了一锭金元宝,僧人马上派小和尚去取了一盏九转八宝莲花灯来,里头的烛油可以一次燃上一整个月不灭,也是所有祈愿灯中规格最高的一种,平时用它的香客很少。
    僧人递给他一张以朱笔抄写了经文的黄纸,徐世守提笔将自己和漪娴的名字写在了上面。
    笔尖抬起的那一刻,他又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正跪在他不远处蒲团上安心诵经的漪娴。
    他贪婪而又克制地打量着她。
    起先说要供灯的时候,徐世守有过几丝心虚之情。因为他知道,若是漪娴某一日发觉有个人一直在她背后用这样阴暗而又龌龊的心思觊觎着她的话,定然会感到百般恶心和厌恶,他肯定会吓坏了她的。
    可是转念一想,心底的饕餮又开始叫嚣着不愿知足,只是供奉一盏灯,求和她来世做夫妻而已,凭什么连这样的一件小事他都不能做?
    香客们供奉了自己心愿的灯,基本上是不会给外头的人看见他们写的东西的,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为了保护香客们的“隐私”。
    所以这张写上了两个人名字的符纸被塞入了莲花灯的内部。
    徐世守做完这一切后,漪娴仍然保持着那个姿势跪在蒲团上没有睁眼。
    徐世守的胆子更大了起来,他默默走到她身边的那个蒲团上也跪了下来,虽然他以前从不信鬼神,可这一刻,他与漪娴并排而跪,他虔诚地向佛祖祈求:
    “我想,来世能和我心爱的女子结为夫妻,我一定不会再让她受半点的委屈。求,佛祖成全。”
    合着眼睛的漪娴并没有认出这个声音,不过她心中微动,为这个男子话中提到的心爱之人感羡慕:或许这世上也不缺愿意待自己妻子好的男人,只是她的命薄,没有遇见而已。
    直到他离开时,她仍然没有睁眼看他一眼。
    僧人命小和尚拿竹竿来,将这盏莲花灯挂到檐下去,自己乏累了,往禅院中歇息去了。
    这间宝殿内只剩漪娴与那拿着竹竿的小和尚在。
    小和尚年纪尚幼,细胳膊细腿,挑起这盏重重的九转八宝莲花灯时十分吃力。被竹竿挑到空中时,小和尚不慎身形晃了晃,莲花灯左摇右摆,里头的黄纸就这样被甩了出来,在镀了一层金身、神情永远是那样无欲无求的慈悲佛祖面前慢慢悠悠地飘到了漪娴的蒲团前。
    彼时漪娴正诵完了一段经文欲起身时,那张黄纸上写着的两个名字蓦地闯入了她的眼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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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宝贝都和我反应过漪娴的这个现任丈夫实在是太太太太太恶心了。
    对不起!我会让他死得很惨的!!!!
    争取,尽早让他下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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