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城一中人才济济,毕业的学生几乎涉猎各行各业,是整个黔省最顶尖的中学,萧隐清和瞿添珩都毕业于这里。算起来萧隐清和瞿添珩认识已经十几年了,这十几年来,他们一起考上关山大学,一起留任关山大学,从没有过分别的时候。
    当年黔城一中最耀眼的少年一定是瞿添珩,目如朗星,面貌清秀俊逸,做事沉稳,待人温和有礼,很乐意教同学们做题,笑起来会露出一颗小虎牙。他永远是各种大会上发言的学生代表,也永远能不动声色稳坐理科第一,走到哪里都会有一群朋友,众星拱月般地簇拥——他永远光芒万丈,永远为视线所追随。
    如果说深刻自卑过,那一定是面对瞿添珩的时候。
    萧隐清记了很久,那天是周五,放学轮到她值日教室门前的走廊,人来人往的走廊,打扫后根本不能保持洁净,她只能等待,以免班级被扣分。放学后的同学们,嬉笑着打闹追逐,碰倒她放在墙根盛满水的盆,一地泥泞狼藉。碰倒的同学向她道歉,接着又与朋友笑闹着远去,是路过的瞿添珩帮她拾起水盆,他弯着眼睛,朝萧隐清笑:“抬水太重了,我帮你吧。”
    那天高二这层楼的洗手间水管爆炸,接水要下两层楼去高一走廊尽头的洗手间,水盆直径很宽,盛满时很沉。
    跟瞿添珩同行的朋友似乎已经很习惯他帮助别人,并没有意外的神情,只是一半揶揄,“可别让我们班值日的女生看见,不然又要陪你再端盆水。”
    他们第二次面对面,是在期中时候的省联考表彰大会上,萧隐清站在主席台队列的中央,她撇头时,正好与上阶梯的瞿添珩眼神对上。即使过了这么多年,萧隐清还能清楚记得,那天清晨天空蔚蓝,阳光熹微,薄薄地铺撒在空气里,好像空气本该就是这样温暖的温度,本该就是充溢着剔透干净的光芒。瞿添珩对上萧隐清的目光后,唇边笑意舒朗,他从主席台边际走来,少年姿态卓然,最后停在萧隐清旁边,跟萧隐清身畔的同学低声请求,“同学你好,我可以站在这里吗?”
    同学欣然应允,让渡出一个空位。
    表彰颁奖还未开始,同学们还在陆续上台,主席台下的同学乌泱泱一片,交头接耳的热烈交流着,没有人注意到这一角在发生什么。瞿添珩微微偏头,停在萧隐清耳边,声音清越,“恭喜你呀,萧同学,你的作文还拿到我们班当范文念了。”
    这样的少年,光芒夺目,实在太容易成为众星拱月的存在,于他而言被簇拥已经成为了理所应当,他永远接纳无数喝彩,无数青睐。
    太顺畅的人生,以至于他俯身时,都像是不食人间烟火。
    所以他注定不会理解萧隐清的孤高,不会理解他偶然的主动会为萧隐清带来什么。
    屏幕上的字来来去去,无非都是他现在光鲜背后的不如意,唯有最后一句话,萧隐清清晰感觉到胸口处的沉闷,瞿添珩说:“我很多次想回到当年在主席台上的时候,只有那时候我可以光明正大跟你站得最近。”
    萧隐清看着这条消息好一会,最后滑动屏幕退出会话框,她不会回复的。
    习悦的电话突然打进来,她听起来有气无力,“你家有布洛芬吗?我一颗也没有了。”
    萧隐清歪头将手机夹在肩窝里,蹲下身在茶几抽屉里翻找起来,“我记得上次吃了两颗,还剩一颗……”
    上次例假,七月底,是她回黔城之前,萧隐清翻找抽屉的手兀地顿住,她本该在八月底来例假,但现在已经是九月中旬了。她这几年例假一向很正常,时间最多相差两三天。
    一个无比清晰的结果导向在萧隐清脑海里,她的手掌开始微微发颤,她迟疑着抚向小腹,这里起伏弧度和以往没有什么不一样。
    “还有吗?”迟迟没等到萧隐清回答的习悦又问了一句,她应该肚子疼得很,说话气息不平。
    萧隐清回神,她将手探进抽屉最里,“有,还剩一颗,我这就送上来给你。”
    “哎,我没力气开门,密码发你。”习悦声音是越来越低了。
    “好。”萧隐清将药握在手里,关上抽屉,“再给你拿点红糖吧,估计你也没有。”
    习悦闷闷“嗯”了一声。
    虽然就是楼上楼下,但萧隐清来习悦家的次数还是屈指可数,习悦很有生活气息,家里东西满满当当,沙发上还散乱地搭着她的衣服。她应该躺在主卧里,萧隐清送佛送到西,烧了壶热水,在橱柜里找到一个保温杯,兑了杯温开水,才敲响主卧的门。
    推开门时,习悦正窝在厚厚的被褥里,只露出一颗圆圆的脑袋,眼睛虚虚地闭着。这时间还没开始供暖气,习悦开了个小暖风机在房间里,萧隐清及时掩上门,怕穿风进来。她走到床头,为习悦剥开胶囊,“起来吃药吧,吃完我给你冲杯红糖水再走。”
    来例假的时候容易脸色发白,习悦此刻不仅是脸色发白,嘴唇也在发白,她撑着自己坐起来,轻啜了一口温开水,有气无力,“都怪昨天喝了杯冰奶茶。”
    床头柜上的手机一直在振动个不停,一连串的新消息提示,萧隐清把手机递过去给她,“可能有急事找你。”
    习悦接过解锁,边看边说:“不是,是学校工作群的消息……呀!”
    这声惊呼晃得习悦手里的水摇晃着洒出来,她顾不得被子沾湿,打挺坐直了,迅速上划阅读历史消息,“有学生要跳楼!学校已经报警了,在找他的辅导员。”
    萧隐清伸手摸向自己衣服口袋,却发现来时太急,手机忘在了客厅茶几上,习悦两根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放大,她递到萧隐清面前,“这是生科院那边的教学楼吧?”
    新建的十层的民国式红砖教学楼群,年初刚投入使用,所在有些偏僻。这张照片从楼底下仰拍,只能看见房檐窄短的露台边坐下的人影,萧隐清眉头锁起,也并不是很确定,“应该是生科院办公室在的教学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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