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采宸恍惚从梦中醒来,满心都是恐慌。聂傔呢?聂傔去哪了?他的手往旁边伸去,摸到他人的肉体时看过去,是聂傔。他小心翼翼把手放在那个人身上,聂傔还在……他收紧手臂,让两人之间的距离更近一些。
    他刻意忽略对方冰冷的体温,这样才能忘记对方已经不是人的事实。
    「采宸?你不用起床吗?」温柔的声音问道,宁采宸努力撑起快要闔上的眼皮,嘴里囈语:「再一下下……」
    聂傔低笑,没有强硬地叫醒对方。他睁大眼,将宁采宸的睡容尽收眼底,直到五分鐘后手机闹铃骤响、对方再次醒来。
    「早安,采宸。」
    宁采宸一愣,慢了半拍回应:「早安。」他下床,裸体暴露在空气之中,还有些凉意袭来。这提醒着他昨夜的荒唐。他让自己忙碌起来,才能避免自己去回忆昨晚的一切。
    「要帮你准备早餐吗?」在床上看着宁采宸来回忙碌的聂傔忍不住出声询问。宁采宸比自己所想地拒绝得更快:「不用。」
    在两人之间尷尬蔓生前,他补充:「今天早上要开会,所以我差不多要出门了。」
    打理好之后,他拿起公事包就往玄关走。
    「出门小心。」
    「……嗯。我出门了。」
    他觉得自己根本是落荒而逃。
    「宁采宸,宁先生,你还好吗?」
    宁采宸赶紧回神,对坐在自己正对面的柯赤霞面露歉意。柯赤霞单挑右眉:「我坐在这里陪你吃饭,你还能走神,也是蛮厉害的。说吧,这几天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悠悠叹一口气,宁采宸同意自己还在打击中不能自拔。他魂不守舍,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被柯赤霞拖来吃饭。「不瞒你说……就像你猜的一样,白筱倩确实劈腿了。」
    「……所以你的求婚戒指就作废了?」
    宁采宸苦笑:「不然还能把戒指给谁呢?你要吗?」
    柯赤霞半张鬼脸:「你要给我我还嫌弃呢。好吧,这就是你要死不活的原因?」
    「都发生了这种事,我还能一如既往吗?」宁采宸没好气地反问。
    「好啦,别鬱鬱寡欢的样子了,这顿算我请你了。」
    他夸张道:「我真是三辈子修来的福气,能让柯铁公鸡愿意请我。」再一次发出叹息,他满脸愁绪:「我昨天还是逼着她跟我说清楚,所以两人去吃了一顿晚餐。」
    「那这样不是断得很乾净吗?不好吗?」
    对方显然不懂自己的愁绪从何而来。「但是我不懂,她居然跟我抱怨,觉得我有时候心里装的是别的人。我从认识她以后,就没有什么烂桃花,除了她以外我还有跟什么女生接近过吗?」
    柯赤霞评论:「我觉得那只是她找来正当化自己劈腿行径的理由。不过,她之前也常常跟我抱怨过这件事。」
    「为什么?」虽然宁采宸期待从好友口中得到答案,然而对方却没有要告诉他的意思。「有时候,女生的第六感就是特别准,特别是在情感变化的部分。话又说回来,聂傔还在你家吗?」
    宁采宸的心猛然鼓譟起来。「呃,对啊,他还在我家。突然提到他干嘛?」
    「没啊,就想问问昨天你那样失魂落魄地回去之后有没有迁怒于他。」
    「在你眼中我是那种男人吗?我们这几年情谊都是假的吗?」实际上他已经冷汗涔涔。「欸,柯赤霞我没在骗你的,其实你也是女生吧?」他是说,第六感明确的部分。
    柯赤霞冷笑:「看你这副欲盖弥彰的样子,一定有什么。算了,你不打算说我也没打算逼你。」
    反而是这种不逼迫的态度让宁采宸更加惴惴不安。实际上他确实对聂傔做了什么,光是想起昨夜的种种,他就无地自容。他总觉得自己似乎还是在重复多年前做的事,说是要保护对方却用温柔的糖衣行伤害之实。「……我果然还是在重蹈覆辙啊。」
    他不自觉地呢喃引起柯赤霞地疑惑,他赶紧转移话题:「你……我问你一个问题哦。如果今天,有一个女生很喜欢一个男生,但是那个男生本来有女朋友了。被女朋友甩了之后,那个男生去找女生疗伤,然后就上床了,你觉得……这个男生怎么样?」
    「你和聂傔上床了?」柯赤霞反问。宁采宸矢口否认:「哪有可能!我、我刚和白筱倩分手,还是个直的,哪可能一个情伤就能和男生上床,更何况他是鬼欸!」
    「不是就好。虽然不知道你从哪里听来这个故事,不过我来回答你的问题好了。那个男生就是个人渣,最好被那个女生揍一顿。凭什么那个男生就能因为对方还喜欢自己就为所欲为?说白一点,如果两人都同意上床这件事,两人的行为就跟炮友差不多;如果不幸那个女生根本没说要做,就是强姦了。」柯赤霞说得口沫横飞,宁采宸听得心惊胆跳。「所以呢?你接受聂傔的心意了没?」
    「接受什么的……现在哪里还有人不能接受同性恋?当然是──」
    「宁采宸,」柯赤霞打断他:「你知道我说的『接受』不是这个意思。你敢直截了当地去拒绝聂傔对你的感情吗?或是你敢正视自己对聂傔的心情吗?」
    宁采宸沉默。「……赶快吃一吃吧,你等一下不是还有课吗?」
    「对,赶快吃吧。」柯赤霞低下头,本以为这个就要这么过去了,他却丢下一句:「你继续把这个问题晾在一旁不管,总有一天伤到的人不会再只有聂傔。」
    宁采宸假装没听见,故我地吃着盘中食物。他才刚失去一段关係,没有心情马上就去剖析自己对聂傔的纠葛。
    「唔,话说现在天气好热啊。」宁采宸往窗外瞥去,四月的太阳出人意料灿烂,透过落地窗洒入餐厅里。
    「这个礼拜都在上游泳课。本来还以为大家会嫌天气太冷不愿意下水,看这天气应该是没问题。」柯赤霞一顿,问:「你有关心过燕青云的状况吗?」
    「什么意思?」
    「她从上学期一入学到现在每次游泳课都不会下水,就算跟她说会不及格还是不愿意下水。不管多热都会把长裤和外套穿着,我就在想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宁采宸表情凝重:「这件事他们班的女生也有和我说过,但是她们跟我说没有霸凌的状况……我就在猜会不会和你说的一样,是她爸做了什么。」
    柯赤霞轻叹:「燕青云家的状况我就真的不懂了。不过,如果真的是这样,你又打算怎么办?」
    「只能和警察局和社会局联络了吧?」宁采宸无奈,「结果过了快二十年,还是做不到根除的办法。」
    「也没有那么绝对吧?到底怎么样算是『根除』,还是看当事人怎么想。」柯赤霞饮下最后一口拿铁,勾起唇角:「像是聂傔。好了,赶快走吧,我还要去游泳池。」
    「那,这节课就把燕青云借我一下吧。反正她也不会下水游泳是吗?」
    在一年三班同学三三两两走出教室时,宁采宸从教室外面看到一个人在里面踌躇不定的燕青云。他朝女孩一喊:「青云,过来一下。」
    忽然被点名的燕青云神情显得意外,毕竟这并不是平常她和老师面谈的时间。她走出教室,问:「老师,我们等一下是体育课,我记得我今天应该没有要谈话吧?」
    「我问过你们柯老师了,他说今天你们上游泳课。你没有打算要下水对吧?」
    燕青云没有反驳,任宁采宸继续说下去:「既然对你来说接下来的时间也只是虚晃着,不如来和我聊聊天,不错吧?」
    「我又不是喜欢和老师聊天才不下水的……」女孩忍不住吐槽,「好吧。」
    两人一起进了辅导室的谈话间,宁采宸拿出一包自己放在抽屉里的热可可粉,问:「要不要喝点东西?虽然今天蛮热的。」
    「好啊,谢谢老师。」燕青云乖巧地坐在椅子上。宁采宸将泡好的热可可端到女孩面前,并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
    「你知道我为什么忽然来找你聊天吗?」
    「为了聂傔的事?」
    宁采宸知道女孩其实知道自己欲言为何,只是顾左右而言他。「老师,你是不是和聂傔靠太近了?」燕青云蹙眉:「你身上阴气好重。」
    他心中一惊。「会…会怎么样吗?」
    燕青云双手抱胸,撇嘴:「就是会让身体变差,很容易生病──身心灵都是。」
    闻言,他却像是松一口气似的,原本紧绷的心情烟消云散。「如果是这种事的话,那就没问题了。我从小到大就是身体特别健康而已,没生过几次病。」至于心灵层面……他唯一的问题就只有聂傔的死,如今聂傔又重新回到他眼前,又怎么会有心灵层面的问题?说到底,他还是辅导老师呢,要是心脏不够大颗,怎么可能当上辅导老师呢?
    「运气会特别差哦。」燕青云警告。
    「大概就是少中几次发票的程度吧。」宁采宸有些得意:「我可是平均每个月都会中两百块的人,不用担心。」
    燕青云哑口无言,这让宁采宸得空掌握话题主导权:「你知道我要问你什么的吧?为什么总是像这样穿着长袖,也不能下水?」
    女孩的神情一瞬间转为戒备。「我……身体比较怕冷,现在又月经来嘛。」
    「是这样吗?」宁采宸的视线转为犀利,燕青云承受不住那个压力,把视线撇开,用装有热可可的马克杯遮住自己的脸。宁采宸没有趁胜追击,等着燕青云自己开口。
    等到杯中的热可可已经见底到连残渣都不剩,燕青云只好放下手中的马克杯。摆出不愿配合的架式:「老师,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多管间事?」
    「辅导老师不都是这样吗?」
    燕青云抿唇,半晌低语:「这样难道就能救到任何人吗?」
    想当然耳,就算降低音量,在这个封闭谈话室的宁采宸还是听得相当清楚。「有没有办法救到谁,不如让老师来证明给你看吧?」他勾起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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