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还残留着没吃完的沙拉,孟琼收了,顺便给他冲了杯美式端过去,程时琅知道她常住这儿,只是他几乎没有进来过。
    “这么晚,什么事找我?”孟琼倒了杯热水给自己,在沙发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我们难得这么平和地坐下来聊天。”
    程时琅在公寓内四处扫了眼,又回到孟琼明艳的面容上,“孟孟,我们之间,真的要走到这一步吗?”
    这般示弱挽回的模样并不像程时琅。
    孟琼抬眸看他,总觉得今晚程时琅情绪不对,皱眉问他,“你喝酒了?”
    她眼底的防备太明显,程时琅无奈笑了下,“孟孟,你变了。你以前从来不会这样看我。”
    程时琅好像不需要她回复,继续开口,“这几天我过得很累,也想了很多,孟孟,我们青梅竹马长大,在我心里你和任何女人都不一样。”
    “如果你要聊这些,改变不了什么。”孟琼语气不好,“我没有当后妈的打算。”
    “还有,我们退婚了。”
    程时琅却笑了,“小时候,不管发生什么事,你总会第一反应找我。”
    “你一向最喜欢我。”
    “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隔着沙发的距离,他忽然看向孟琼。
    “孟孟,为什么要变?”
    “人会走散。”
    “我们都回不到曾经的时候。”
    水杯放在茶几上,蒸腾热气往上涌动。
    曾经那个把时琅哥哥当成天神的小女孩,早就消失了。
    追忆往事,孟琼却想不出几桩值得留恋的,她和程时琅之间有那么多年的情谊,原本早已铸就起无法撼动的信任,被他自己以梁遇的性命为代价,亲手毁灭了她心里所剩无几的信赖。这些年里,对孟琼来说,更多的是挣扎地痛苦。
    “你和我走散了么。”嘴里咀嚼着她说的每一个字,程时琅笑一声,脸上看不出异样。
    他侧头看过来,轻轻开口,“然后转头就走到听白身边。”
    一瞬间,两人间的气氛沉默的连空气都凝固。
    “你果然知道了。”孟琼不意外,走到这步,他发现是迟早的事。她平静地凝视程时琅。
    “刘总的股份管理权,我给他的,纪听白名下如你所见令你惊讶的集团股份,都是我给的。城西那块地是我找人假投标,连私生子这一纸丑闻,也是我故意找方觉夏来的。”她承认地坦坦荡荡,脊背在冷光下挺得很直,“你还想知道什么?”
    红唇一张一合,吐出的话如针扎般刺痛程时琅的双目。
    当发现一丝痕迹时,再回头看,一切都有迹可循。被人玩弄股掌之上,程时琅觉得自己可笑。
    程时琅一步一步走进,斯文的面容此时挂着冷霜般地笑,“你是我挑选的未婚妻,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孟孟,你不应该为了他背叛我。”
    这样侵略性的目光让孟琼蹙眉。
    “你和我谈背叛?”
    她看见程时琅眸子里如怒火蔓延,忽然凉凉地笑了。
    “我和梁遇在你眼里也是背叛吧。”孟琼眸子里深不见底的恨意,在这一刻喷涌而出,“我早就知道是你动的手,你嘴里的爱,从来都是为你自己。”
    逐渐结痂的伤口被自己重新撕裂,深可见骨。
    玻璃杯应声破碎,她漠视着,“你是个冷血的恶魔。”七情六欲,他连人性都没有。
    一盏冰冷的顶灯之下,孟琼和程时琅相对而立,目光描绘摹这张斯文败类的面容,她浑身充斥着窒息的快感。
    谈何情?只有漫无边际的利益。
    孟琼受够了他经年累月虚伪的嘴脸,有多心疼自己喂狗的青春,就有多讨厌程时琅。
    今晚撕破面具,终于能够畅快淋漓。孟琼笑了,在灯下有种失控的美意。
    “我认识你的二十几年,都比不上认识他这一年我的快乐。”
    “在我心里,和他比,你没有资格。”
    男人终于被她激怒,面容狰狞起来,如失控的野兽般,目光变得狠戾,程时琅猛地把女人按到沙发,伸手掐住了如天鹅般修长的,看起来无比脆弱的脖颈。
    “这么冷静。”程时琅从地面捡起一块破碎的玻璃碎片,在冷白色光线下闪着寒光,轻而易举抵上脆弱的血管。
    “那你猜,我拿你的命和纪听白交换,他会不会答应?”
    “你疯了。”
    呼吸拉得很近,孟琼看清他眼底的满腔疯狂,她深吸两口气,怒极反笑,这才是他真正的面孔吧。
    明明是个阴诡的恶魔,偏要伪装成温和的绅士。
    男人和女人的力量差距太大,手腕被他摁住,肌肤传来玻璃碎片游走时带来痛感,孟琼看着他疯魔般拨出的电话。
    那边接得很快。
    “听白,”程时琅手指微微施力,轻淡开口,“哥哥和你上次谈的交易你反悔了,现在我拿孟琼和你换,换不换?”
    锋利的碎片沿着嶙峋的锁骨蔓延,留下一道道血梅瓣的痕迹,清醒地承受他恶趣味的凌迟。
    孟琼脑海里崩着一根弦,五指不断收紧,指甲在程时琅手臂上留下数条血痕。利刃碾压在颈部,加倍的痛感几乎让孟琼丧失理智,她冷静地朝那头说,“纪听白,报警。”
    “人多了我会不高兴,你知道我们在哪里,一个人来。”程时琅挂了电话。
    纪听白用最快的速度赶到。
    进门就看见沙发上濡湿的大片血渍,血滴溅得满地,客厅空空荡荡,窗户大开着,有热风灌进来,满地狼藉。
    孟琼的脸几乎看不到血色,她静静地半悬在空中,破碎的花瓣渐渐凋零,血痕几乎把她淹没,程时琅在她身后,单手扼住鲜血淋漓的脖颈。如同一场荒诞的噩梦开场。
    血腥的一幕就这样毫无遮挡的映入纪听白眼帘,心脏一瞬间被掐死,如置身冰窟,手脚冰凉。
    “琼琼……”
    孟琼似乎有感应般皱了下眉,然后在寂静中缓缓睁开眼,恍惚地看着模糊不清的身影,她刚想开口,被程时琅制止,发不出整句的声音。
    “比我预想得要快。”
    “你要什么?我都答应。”纪听白保持最后一份理智,呼吸却如火般烧起来,死死凝着孟琼不挪眼。
    程时琅失笑,“听白,你不该回国。”
    暗色掩藏不住眼底的暴戾。他早该死在国外。
    如果没有纪听白,一切都不会发生变化。他要纪听白今晚亲眼目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失去的滋味。
    “我早该想到你是一头狼。”
    时间不能再拖下去,纪听白忍着想要靠近的潜意识,指骨握拳泛白,双眸充斥猩红,眼里被烧成一片灰烬。
    “我答应你,退出董事会。我什么都不要,哥,你把她还给我吧。”
    程时琅下手的每一道伤都划在纪听白胸口,千疮百孔,有血珠顺着无力下垂的指尖滚到地上,纪听白红了眼眶,几乎弯下身子,跪了下去。琼琼一定很疼吧,她那么怕疼。
    “还不够。”
    “孟琼本来就是我的未婚妻,听白,是你僭越了。”程时琅慢慢移开手,摇了摇头,又划向另一处白皙的肌肤,“你抢走她的时候我也这样难受,我要惩罚她不听话。”
    程时琅恨孟琼抛弃他的无情,也恨纪听白咄咄逼人的残忍。
    他还有什么在乎呢,他这些年游走灰色地带,已是死罪,纪听白暗中和郑利仁架空他,现在一无所有,明天等待他的不会再像今天的朝阳。已经没有机会了。
    当门重新打开,保镖身后的那抹身影却让手指颤动了下。
    方觉夏被纪听白的人带进来,看见这血腥的一幕,针一般的刺痛到神经,眸中闪着水光。
    “哥,你松手,我也放人。”纪听白身后的保镖极近粗暴的掐住方觉夏的后颈。
    纪听白乌黑的长睫潮湿,藏不住眼底的血丝,是程时琅逼他的。
    这一笔交易在程时琅心中明明不成立。他却犹豫了。
    四周寂静无声,光线如白昼,当方觉夏对上男人凉薄的眼底,六月炎夏,只觉得铺天盖地的寒气袭来,她闭上眼睛,失重般瘫倒在地上,手指死死攥着衣角,却忍不住闷哼出声。
    淡色的孕妇裙洇染出一滩血水。
    “我的孩子……”
    利刃掉在大理石地面发出脆响,纪听白失控般扑向那抹滑落的身影。
    孟琼躺在纪听白怀里,后脑被人抚住,似乎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忍不住仰头看他,她没力气,看不清。
    眩晕般的光线砸下来,她的话轻得听不清,“白白,我没事。”
    “没事了,没事了。”
    纪听白捧着破碎的她,不由得心颤,恐惧盖过所有情绪,克制不住,濡湿的泪不断砸下来,他垂下头,小心地吻了一处又一处。数不清楚的伤口被轻柔地吻住。“我带你去医院。”
    第53章 尤物
    程时琅胸腔里不断涌动, 努力想冷静一点。他们的孩子还在等他。
    抱起方觉夏时,臂弯里轻飘飘的,救护车来不及,程时琅抱着人下楼。
    “疼……”
    一路上手臂被她死死地握着, 抓住他想说什么, 听不清, 心乱如麻,程时琅一开口, 连声音都在颤抖“夏夏, 宝宝会没事的……”
    车发动,飞快掉头往医院开,方觉夏满脸冷汗, 躺在靠椅上,疼得喘不过气来, 视线落在昏暗的车顶上,光线透过车窗照进来,落在虚弱的小脸上,心有预料似的, 她右手捂着腹部, 另一只手想要去抓程时琅的手。
    “程总, 我不怕了……”
    “孩子也许是个像你一样的男孩, 肯定很聪明, 不能像我。”她苍白着脸笑,目光憧憬。
    爱本就是心甘情愿的, 方觉夏不觉得疼。
    “闭嘴。”程时琅红着眼低喝她, 脚下猛踩油门。
    夜晚如蛰伏的猛兽, 来向车灯晃眼, 上大桥最右侧车道,握着方向盘的手骨泛白,他第一次恨时间过得这样漫长。
    方觉夏没有察觉般,唇被咬得往外沁血,混沌间放空神识,自顾自说起来,“我先前帮郑利仁和郑易干了……”她咬牙忍着疼,喘口气,“干了很多对你不好的事,程家是我故意去的,投标书也是我偷偷泄漏的……程总,我很后悔骗了你,他们手里有很多、很多你的证据。”
    “我骗了你。”她又重复一遍,虚弱地像下一秒就合眼。
    “夏夏,别说了,我们马上就到医院了。”程时琅不去在意她的话,右手从方向盘上离开,穿过中控台,执拗地紧握她的左手,十指交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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