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怪的是,这样喧闹的街头反而让他觉得平静。
    在路边坐了很久,直到夕阳坠入地平线。
    他起身,手指触到裤兜里那包已经被摩挲得快要破皮的烟盒。
    自她消失后,这盒烟是唯一没被扔掉的“纪念品”。
    每次很烦躁、或是很焦虑的时候,他会抽一根。第一支是在翻出烟盒的那个晚上抽的,那也是他第一次抽烟,味道很呛,很令人反感。
    他还是坚持抽完了,在一支烟的时间,想了很多事情。
    薄言想,等这半盒烟彻底抽完,应该也是他放下的时候。
    如今还剩几支,在烟盒里显得可怜。
    眉心不自觉地皱起,他收紧手指,余光忽得瞥见一段玉白的手臂,手腕上戴了条很细的手链。手链很漂亮,闪着细碎的光。
    不需要什么鉴定能力都能知道,不是他这种普通人能戴得起的。
    “要火吗?”少女站在最后一缕夕阳余晖中,真挚地问他。
    薄言这才发现,她手里还捏着一枚打火机。同样精致得不像话。
    薄言慢慢敛起神色。
    他知道她,在进入加德的第一天就知道。
    温瓷,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作者有话说:
    小可怜qaq
    第42章 正缘【双更】
    薄言很早就明白, 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生存法则。
    在普通高校,他只需要在老师和学校领导面前扮演好自己不败的人设。而到了加德,他还需要知道哪些同学背后是哪些家庭, 哪些可以当普通同学相处,哪些又只能敬而远之。
    温瓷, 温家, 处于这条食物链的顶端。
    连学校的校董都要对她们礼让三分。
    来加德的第一天,他就在同学的课间议论中得到过信息。
    “生日会温瓷才不会来,你要请的动她, 赶明儿我就过来给你磕头成吧?”
    “烦死了。我就是知道请不动才烦。早上我爸拎着耳朵叮嘱了我很多遍, 想尽办法都要把人请来。说有笔重要的生意……妈的,我下半年的零花钱就看这一次了。”
    同学哈哈大笑:“你去她班级门口跪着等她呗!”
    “知道上次陆诏生日吗?在丽思卡尔顿包了一整层餐厅她才来的,玩了十几分钟就走啦。”
    “算了……我还是不做梦了。其实比起请得动她,我更怕万一她来了惹她哪里不高兴,回去我绝对会被我老子修理一顿。那种大小姐, 我哪得罪得起啊!”
    那天下午, 薄言有幸见到了“嚣张跋扈”的大小姐。
    她正要去上马术课,一身马术服英姿飒爽, 长发绑在脑后。看似随意, 却总让人觉得精致到了每一根头发丝儿。同样精致灿烂的还有她脸上的笑:“哎,那个谁,我马镫坏了。”
    她懒洋洋依在他们班门框上, 视线带着有钱人特有的倨傲。
    之前说要请她去生日会的那个同学立马直起身, 满脸谄媚地说:“我有一套掐丝珐琅彩的, 特别漂亮。我还想我这么一大老爷们用这好看的干嘛, 走啊, 我给你去按上!”
    大小姐无所谓地耸肩:“马镫而已, 随便吧。”
    她说完毫不留恋地离开。
    那些簇拥着她一起来的朋友们也随之消失得很快,门口瞬间一空。
    薄言放下笔,仿佛还能闻到空气中残留的沁香。
    在加德的每一天似乎都能听到她的故事。
    她是靛蓝夜幕里的那轮皎月,凡人无法接近,抬起头却能看到。
    薄言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她会主动过来搭话。她举着打火机,毫不避讳眼神里的好奇,就这么视线灼灼地看着他:“要火吗?”
    她甚至还知道他,说每周一的晨会都会听到他的演讲。
    几乎是下意识,薄言把那包破旧的烟盒塞回口袋,并不想跟她产生交集。
    直到她说:“我关注你很久了,年级第一。”
    他有什么可值得关注的呢?
    薄言不止一次地想。
    即便温瓷一次次地来找他,他依然很清醒。
    他很明白,自己之所以在她眼里特别,是因为她在过去的生活中从来没触碰过他这样的类型。大小姐的青睐可能会持续一两天,也有可能一两周,运气好一点就一两个月,总有一天会结束的,能握在手里最有用的依然是那张成绩单。
    薄言对她不冷不热,理智一次次叫他把专注度停留在学习上。
    但温瓷好像很喜欢待在他身边,她说话聊天,她笑和闹,总会分散走注意力的。
    好像发现了温瓷和他走得近,加德那些同学们忽然对他热情起来。
    从最初带着嬉笑的“学霸”、“好学生”再到“薄同学”、“薄言”,对他的称呼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变化。
    薄言想,最初没有那么冷硬地拒绝,多半也是因为知道她的出现,百利而无一害。
    同预料的一样,达到目的的手段因为她变得更加简单却有效。
    人是很容易有习惯性的。
    在习惯于她带来的好处之后,忽然的落差感会很难接受。
    有一段时间,温瓷没再找他。
    在这期间她只来过一次学校,匆匆到班级取了趟东西又匆匆消失。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上完室外课的他没有立即回教室,站在教学楼的雕塑喷泉下,短暂数秒,他看到她从几步开外路过,应该是看到他了,却连声招呼都不曾打。
    薄言垂了下眸,孤零零地站着,唇线抿得平直。
    那天晚上回家,薄言在穿过脏乱的甬道时遇到一只小流浪狗。
    小狗灰扑扑的,毛都打结了,但脖子上依然系着一枚与它此情此景很不搭的蝴蝶结。蝴蝶结也脏得彻底,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他与小狗对视一眼,撇开视线,继续往家走。
    小狗不知道认错人还是怎么,竟然抬起腿跟了上来。
    一人一狗从狭长的甬道穿过,快到尽头时,薄言停下脚步,语气嘲讽:“怎么,也没人要你?”
    小狗发出咕得一声,坐直,眼神格外湿润。
    薄言没再理它,任它一路跟到出租房门口。
    门只打开一条缝,他不打算让它进去。
    小狗又坐直了。
    屋里没开灯,楼道黝黑。
    这样廉价房租的地方,光线不通透也是很正常的事。薄言垂下手,目光黑沉沉地落在与他处境相似的小流浪狗身上,慢慢开口:“我养不起你。你走吧。”
    小狗仿佛听懂了,看了他一大会儿抬腿离开。
    第二天一早,它又出现在门口,仰着脑袋,眼睛湿漉漉地看着他。
    薄言锁门的手顿在半空。咔哒一声,他还是锁上门,下楼。行至单元楼门口,身后依然跟着很轻的脚步声——哒哒哒哒哒哒。
    他不耐烦地转身上楼,随便拿了个瓷盆,倒上剩菜丢在门槛外。
    “爱吃不吃。”他烦躁地说。
    接连几天,小狗都会准时出现,有时候是早上他出门前,有时候是晚上放学后。
    某天回家,薄言看到早上丢在门口的瓷盆依然是满的。
    他关上门随便吃了点东西,开始刷题。
    刷到一半开门,瓷盆依然没被碰过。又刷了一会儿题再开门,还是如此。
    数天后再次看到那条小流浪狗,它飞快地奔了过来,身上的毛不再灰扑扑,脖颈上的蝴蝶结也换了新的。
    身后跟着的好像是它主人。
    主人满脸感激地跟他打招呼:“这是我家的,前段时间跑丢了。白天它带我往楼上跑,我才看到是你一直在喂他,谢谢你啊!”
    “嗯,不用谢。”薄言点点头,神情冷淡地离开。
    也是在这一天,他在学校碰到了好久没再见到的温瓷。
    她身边围了好多好多人,大家仿佛在祝贺什么。
    薄言远远望了一眼,刚打算离开。
    “薄言——”
    他没想到,在被厌弃之后,她还会叫住他。
    温瓷拨开人群,主动向他这里走来。脸上的神情一如既往,娇俏,明亮,自信得让人羡慕。她明亮的嗓音敲在他心口上:“薄言,你怎么这么晚才来?我还以为你要迟到呢!”
    薄言默默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了早上那条重新找到主人的流浪狗。
    “喂,你怎么了?”温瓷皱起漂亮的眉,“干嘛不说话?”
    她撇撇嘴,“到底怎么了?不喜欢我找你?”
    薄言难得僭越,声线平直地问她:“这段时间干吗去了。”
    温瓷仿佛觉得新奇,缓缓眨了下眼,那一瞬的微愣万分可爱。
    “我……我去参加器乐考试了呀。没人告诉你吗?”她回想了一会儿,自言自语地说,“我怎么记得好像说过。”
    她没事人似的谈起了这些天去国外考试的趣事,又回到了平时的模样。
    哦,原来只是单纯地忘了通知他。
    就这么简单。
    这段时间的胡思乱想,自作多情,显得格外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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