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若芊穿着一身淡绿色裙衫,笑意盈盈站在一小片梧桐树林中,张开双臂,半眯着眼,透过郁郁葱葱的树叶缝隙看向天空,只觉得浑身舒畅。
    灵芝跟在柳若芊身边已经一年多了,对此见怪不怪。
    灵烟却对她前后的变化之大颇为惊讶。
    从在丞相府见面起,小姑娘就一直没精打采的,她还以为她是长在乡下,吃得不好,底子差,身体娇弱。
    刚从醉花宫走出来时,还蔫蔫的。可就在御花园里待了不过小半个时辰,就精神抖擞成如此模样了?
    小姑娘欢心雀跃,踮着脚尖时不时轻轻蹦跶一下,感觉下一刻都能蹿树上去。
    灵芝笑着说:“灵烟姐姐,咱们姑娘就是这样,一在外头待着就乐呵。”
    虽觉得这解释有些牵强,但想到毕竟是在乡下长大的,灵烟也就没多想。
    柳若芊深深吸了一口散发着植物香甜气息的空气,回头挥挥手,再一次赶人:“灵烟,你去忙吧,灵芝一个人陪我就行。”
    灵烟好是好,可就是管得太多,连她走路步子迈得大了些,都要小声提醒她注意仪态。
    想到那一大摊子要做的事,灵烟点头:“那奴婢先回去。”
    此时尚早,这片梧桐树林又在角落。
    按喜公公所说,这个时辰,御花园平日甚少有人来,姑娘在这多待一会儿,应是无妨。
    灵烟好生叮嘱了灵芝一番,这才急匆匆走了。
    待灵烟走远,柳若芊兴冲冲跑到一棵梧桐树下,乐颠颠就往树上爬:“灵芝快来扶我一把。”
    “好嘞,姑娘。”天下唯她家姑娘是从的灵芝,小跑着上前,抱着柳若芊的腿,把她扶上了树杈。
    柳若芊靠着树干坐在树杈上,对着空中伸出了手。
    一只蜡嘴雀叽叽喳喳飞了过来,落在了那只白嫩如脂的纤纤玉手上。
    柳若芊弯着眼睛笑了。
    夏日早晨的太阳,透过树冠照下来,暖洋洋的。
    在树上坐了一会儿,柳若芊有些犯困,她低头看着灵芝:“灵芝,我打个盹,你去前面月亮门那边守着,有人来了就喊我。”
    “好嘞,姑娘。”灵芝二话不说,往林子边走去。
    柳若芊扶着树干,骑|坐在树杈上,慢慢趴了下去。
    她手脚并用抱着树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睫羽扇动,慢慢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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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宁宫内,灿烂朝阳透过窗户照进殿内。
    被头痛折磨得一夜未睡的陆韧古,黑色里衣敞着,披散着一头乌黑的长发,神情疲惫地靠坐在床边的地板上。
    在他脚边,东倒西歪堆了几个酒壶,悉数空了。
    外头传来脚步声。
    大太监全福尖细的声音响起,带了哭腔:“邹大人,您可来了,陛下昨晚上头又疼得厉害,我要进去陪着不让,喊太医也不让,一个人坐那喝了一宿的酒,您可快去看看吧。”
    邹乞急步走了进去,看到地上坐着的人,愁眉紧锁:“陛下。”
    “邹乞,你来了?”陆韧古抬头,面色苍白,笑了一下。
    邹乞:“陛下,外头阳光正好,可要出去走走?”
    陆韧古抬手在太阳穴处按了下,满含倦意的声音有些沙哑:“也好。”
    邹乞转身出去,轻声和全福说:“服侍陛下洗漱更衣。”
    一刻钟过后,陆韧古慢步走进了御花园。
    邹乞在后面跟着,距离三丈,不多不少。
    盛夏的阳光,哪怕是早上,也有些热烈。
    一身黑衣的陆韧古,只觉得浑身的阴寒之气渐渐散去。
    他对着太阳举起手,凤眸微眯。
    冰冷了一夜的手指,终于有了温度。
    站了一会儿,他抬脚,漫无目的地接着往前走。
    多年前,意外被雷击中之后,他的听觉就出现了异常。
    他能听到人的各种心声,还有各种细微的响动,嘈杂不已。
    也正是因此,他时常头痛欲裂。
    尤其是到夜里,比之白日更加喧嚣。
    每当夜幕降临,各种鬼哭狼嚎就不受控制地涌入他的脑海,吵得他的头像要炸裂开来。
    多年过去,遍寻名医,依旧药石无救。
    此刻,烈阳高照,脑海里那些妖魔鬼怪悉数散去。
    耳边只有鸟鸣虫叫,微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对他来说,堪称宁静。
    他贪恋这一刻的温暖,不舍这片刻的祥和。
    明知朝会在即,他却丝毫没有离开的打算,依然闲庭信步,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
    二人身高腿长,不知不觉穿过了整个御花园,走进了一片枝繁叶茂的梧桐树林中。
    走着走着,陆韧古突然停下,一抬手。
    三丈外跟着的邹乞见状忙站住,手按在了腰间的佩刀手柄之上,警惕地环顾四周,却未见异常。
    陆韧古招了下手,邹乞悄无声息上前,拿眼神询问怎么了。
    陆韧古下巴微抬,示意邹乞看向前方树杈上挂着的一团绿:“去看看那是个什么东西?”
    第5章 5
    邹乞顺着陆韧古指的方向看去,就见七八丈外,一棵梧桐树斜向生长的粗壮树杈上,郁郁葱葱的树叶遮掩下,挂着一团淡绿色的不明物。
    定睛一看,依稀可辨,陛下口中的“东西”,似乎是个人?
    看衣裳的颜色,似乎还是个女人?
    可这大清早的,如此偏僻的树林,谁会在这树上藏着?
    难道又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安排的刺客,得知陛下会来御花园散步,提前埋伏在此?
    刹那间,邹乞脑中闪过陛下登基这一年来,遭遇的各种刺杀场面。
    下毒,暗箭,巫蛊,咒术……
    所有想得到的,想不到的卑鄙下作的手段,层出不穷。
    每日应对刺杀,在金狼卫这里,已是家常便饭,早已见怪不怪。
    可这半藏不藏地躲在树上,还是头一次见。
    【陛下已然现身,此人尚未发现。这刺客,莫不是有些蠢?又或是什么新鲜手段?】
    【他倒要看看,这些人到底能玩出什么新花样。】
    【还有,长宁宫似乎又需要整顿了。】
    邹乞面色发冷,放轻脚步向前,手下慢慢往外抽刀。
    阳光照在冰冷刀身之上,折射出刺目寒光,刹那间破坏了夏日晨曦的温暖宁静。
    陆韧古上前一步,伸手把邹乞抽出一半的刀按了回去:“罢了,我自己去。”
    邹乞紧随其后,心中疑惑不解。
    【以往白日里遇到刺客,陛下眼皮都懒得掀,都是交予金狼卫去应付,怎的今日竟亲自上前查看?】
    【夜里每遇刺客都是陛下亲自处决,我等只能在一旁干看着,若是白日里陛下也亲自动手,那我这个金狼卫总指挥使,岂不成了废物,干脆去喂猪好了。】
    聒噪。
    走在前面的陆韧古俊眉微蹙,抬手向后挥了下,示意邹乞不必跟着。
    邹乞收住脚步,等陆韧古走出三丈远,这才抬脚跟上。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陆韧古看清了。
    树杈上趴着的,不,应该说是缠着的,是个姑娘。
    一个身着淡绿色衣衫的小姑娘,手脚并用,牢牢地缠在树干上,好梦正酣。
    盛夏,即使是在清晨,气温依旧炎热。
    哪怕有树荫遮挡,可那粉黛未施的粉嫩面颊,依然红扑扑的,宛如涂了胭脂。
    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侧趴在树干之上,被树干挤着,面颊微嘟,粉唇微启,煞是可爱。
    陆韧古肯定,此人,并非邹乞以为的刺客。
    身形弱小,毫无功夫。
    再说,哪有这般的刺客,他人都走到她面前了,却依然未曾察觉。
    既然不是刺客,能出现在这御花园中,又非宫女穿着,想必就是他的那些臣子硬塞进宫的,他的众多女人之一。
    只是不知是哪家教出的女儿,竟然像个无知稚童一般,如此毫无仪态的盘在树上。
    宽大绿色裙摆下的两只小脚勾在一起,两条胳膊紧紧抱住树杈,哪怕睡着了,也稳稳当当。
    此情此景,着实让人,有些一言难尽。
    陆韧古沉默片刻,出声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声音低沉,带着些许彻夜未眠的疲惫暗哑。
    被吵到了,少女那宛若蝶翅般的浓密睫羽微微颤动几下,眼睛却并未睁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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