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汐璇似笑非笑地看着郑夫子一群人,提溜着手中的树枝,字正腔圆道:“打劫!”
    白天他们抢了自己一次,现在到了晚上,怎么也要抢回来。
    场面一时变得鸦雀无声!
    护卫哭笑不得,这位顾姑娘看着玩心颇重,打劫这一群老弱病残,亏她说得出来。
    旁边观望的彭秋颂有些无语,默默地后退了一步,表示自己和她没关系。
    护卫笑完之后,就看到郑夫子一行人的面色颇为尴尬和惶恐。
    旁边的一个已经将手中馒头啃了一口的三四岁小女孩,不舍得看着手中的馒头,抬头见娘和郑爷爷、小磊哥似乎没反应过来,深吸了一口手中的馒头,然后哒哒地跑到虞汐璇跟前,奶声奶气道:“漂亮姐姐!我的馒头给你,你别抢爷爷他们的。”
    虞汐璇看着小孩捧着的馒头,带着小手印和牙印,泛着橙黄,估计里面掺了一些粗粮,此时被小孩子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递给她。
    虞汐璇扭头:“你吃过了的我不要。”
    小女孩愣住了,看着手中的馒头,黑葡萄似的眼珠里瞬间泛出水花,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虞汐璇见状,立马后退一步,“你就是哭我也不要你的馒头。”
    郑夫子已经反应过来,抬手招了招小女孩,“瑶瑶过来,这位姑娘是哄你玩的。”
    瑶瑶瞪圆了眼睛,盯着虞汐璇,“漂亮姐姐,真的吗?”
    虞汐璇见状,挑了挑眉,捏着下巴道:“看在你喊我漂亮姐姐的份上,这次就不报复回去了。”
    瑶瑶破涕为笑,捧着馒头乖乖地跑到郑夫子跟前,“郑爷爷!”
    郑夫子摸了摸她的头,看向虞汐璇,“这位姑娘,白天是老夫的不是,姑娘不计前嫌,还给了我们吃的,在下替父老乡亲谢谢您。”
    其他人也连忙道谢。
    旁边的护卫也明白过来,估计白天的时候,这群人学着山匪挡了这位顾姑娘的路,所以顾姑娘才这样说,人在快饿死的情况下,别说抢东西了,吃人都可能发生。
    彭秋颂也走了过来,郑夫子看到她,连忙带着大家行礼道谢。
    虞汐璇见状,捅了捅彭秋颂,“彭女侠,他们难道也抢了你?若是这么说来,你之前说的七次难道还包括他们,先说好,我说的六次不包括他们。”
    彭秋颂听到这话,嘴角实在控制不了抽搐,委实不明白这位姑娘话语里的胜负欲,遭遇山匪也不是什么好事,她叹气道:“你想多了,我在路上看他们可怜,就给了些许食物,连招呼都没打。”
    “哦!”虞汐璇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她看向郑夫子,“老人家,你这是打劫遇到了硬茬子,被抓了?”
    护卫:……
    打劫这件事难道就过不去了吗?
    彭秋颂:……
    到底定安郡的劫匪给了她多大的打击!
    郑夫子听得眼皮直跳,虽然内心还保存对虞汐璇感激,不过之前的敬畏已经没剩下多少了,感觉这个姑娘比他学堂最调皮的学生还让人头痛。
    其他人齐齐看向郑夫子,用眼神询问要不要实话实话。
    郑夫子抬手轻咳了一声,“这位姑娘开玩笑了,老夫等一行人没有被抓,他们见我们可怜,所以顺路带我们回去。老夫姓郑,姑娘可以称呼老夫郑夫子!”
    虞汐璇拍手,“哦,这么说来,大家巧了,都是去赤水城了。老人家,这赤水城有什么特产吗?为什么称作赤水?赤水,难不成你们城镇周围有铁矿。”
    一般若是周围山中含有铁矿,裸露的铁发生氧化会变成红色,也有可能是土壤里含有较高铁,而若是流水经过这些地方后,就会变成红色。
    郑夫子苦笑两声,“女侠猜的没错。”
    其他人也是咬牙,一脸愤恨。
    虞汐璇一看他们的神情,估摸赤水城的矿山没有为民生带来便利,反而给当地百姓带来不少苦难。
    想到这里,她的视线落到旁边的护卫身上,既然这样,这群伪装成商队的人身份就耐人寻味了。
    不过她不着急,正好打算往赤水城看热闹。
    虞汐璇和彭秋颂告别郑夫子等人后,两人没有进入财神庙,而是跑到了屋顶,一起吹凉风,赏月。
    杜管家等人看到她俩这动作,眼皮直跳,可是又无法阻止他们,杜管家也无法完全信任她们,担心出事,嘱咐守夜的护卫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精神。
    月光如水般流泻而下,虞汐璇倚靠着屋顶上的神兽雕塑,看着下方正在休整的车队,笑盈盈地询问身旁的人,“彭女侠,你在定安郡有什么事情?”
    彭秋颂支着右腿坐在那里,微微挑眉,“你呢,之前,你不是对华兰城的祭月节有兴趣吗?怎么又要跑到赤水城了?”
    她感觉这个姑娘说话半真半假,颇为随心所欲,说是为了脸上的胎记而寻药,可是观她的姿态和行为,似乎一点也不着急。
    虞汐璇察觉她的注视,没有转头,而是抬手指了指下方的郑夫子等人,“我傍晚快到财神庙的时候,遇到这群老弱病残打劫,知道他们来自赤水城,所以就十分感兴趣,到底什么样的地方,才会让这群一无所有、吃不饱,穿不暖,还没有一点反抗能力的人有胆子拦路抢劫。”
    彭秋颂开口道:“我是来访亲,我有一姐妹,已经大半年都没接到她的消息,所以才回到定安郡探查。”
    她和姐姐之前约定,两月联系一次,可是八个月过去,姐姐那里如石沉大海。
    之前在路上遇到那群人,她还以为是讨生活流亡的苦命人,现在听顾韶华说,他们来自赤水城,她心里顿时咯噔一下,看来赤水城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哦!原来是这样。对了,等到天亮大家就分开了,你去哪里?”定安郡多山多路,有些地方看着近,只是这山和那山的距离,等到自己走的时候,才知道什么叫望山跑死马。
    彭秋颂作为闯荡江湖的老人儿,肯定有许多经验,也有许多见识,她倒想跟着见识一下,若是遇到麻烦事,自己也轻松一点。
    虞汐璇陷入沉思,想着如何将彭秋颂拐到赤水城,看郑夫子一行人的状态,就知道赤水城发生了污糟事,行侠仗义的彭女侠管上一管也是可以的。
    彭秋颂淡淡道:“赤水城!”
    虞汐璇一听,侧身拍了拍彭秋颂的肩膀,“果然是乐善好施的彭女侠,在下要向你学习!”
    彭秋颂哭笑不得地看着肩上的手,她无奈地扶额道:“在下觉得要像顾姑娘学习。”
    她望着虞汐璇露出的左脸胎记,皱眉道:“虽然有些鲁莽,之前听顾姑娘的话,似乎你脸上的痕迹不是出生所带,而是因为中毒?”
    虞汐璇仰头望月叹了一口气,“我生来胎里带毒,脸上这东西不过是后遗症,比起脸,若是解不了毒,连小命都保护不了。”
    彭秋颂眉间拧的更紧了,面前的女子脸上虽然还带着笑,可是眼中的担忧和苦涩她看的一清二楚,只能僵硬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不定……定安郡真的能找到你要的草药呢?”
    虞汐璇再次唉声叹气道:“我知道自己中的什么毒,但是不知道有什么解药,这次就是去探查毒药生长之地,看看能不能找出生机。”
    彭秋颂沉默了,她行走江湖多年,见过许多病入膏肓或者中毒的人,没人想死,只是有时候天命难违。
    程千用过晚膳,出来没看到虞汐璇她们人,而那两人的马车和马就拴在一边,明显人没有离开。
    “那两位姑娘呢?”程千问道。
    杜管家欲言又止,神情微妙,最终指了指程千身后。
    程千一头雾水,转身就看到高高的月亮悬在屋顶,虞汐璇和彭秋颂坐在屋檐上聊天,看着似乎伸手可探月。
    程千:……
    虞汐璇注意到他的视线,打了招呼,“程公子,你吃完了?”
    程千嘴角微抽,“两位姑娘为何上了屋顶?”
    “这里凉快,视野还高,蚊虫少,程公子要不要上来?”虞汐璇语带笑意。
    程千板着脸,“不用了!夜已深,两位还是早些休息吧。”
    虞汐璇撑着下巴道:“程公子,刚才我才问过彭女侠,她也要去赤水城,这下大家就轻松了,有了她,我们就不用担心被欺负了。”
    程千面色微诧,眉宇间拧的更紧了,看来赤水城真的出事了,否则路上接连遇到的人都要赶往赤水城。
    “那就拜托彭女侠了!”程千恢复神色,对着彭秋颂拱手道。
    彭秋颂同样回礼,“程公子过奖了!”
    最后即使虞汐璇极力邀请,程千还是没上来,虞汐璇只能和彭秋颂一起对月谈心了。
    彭秋颂视线落到下方正在指挥下属搬运东西的杜管家,语气肯定道:“他们是官家人。”
    这些人纪律严明,远不是散漫的江湖人可以比拟的,而且一些人看着似乎是军卒出身,动作、话语间的习惯没有改掉,她和军卒打过交道,知道他们的样子。
    虞汐璇:“说不定我们幸运遇上了话本中微服出巡的青天大老爷。”
    彭秋颂摇头,“太年轻了。”
    这支队伍一看就知道是为程千服务,那位老者也是围着他转。
    而程千看着气质冷峻,年岁实际上没有那般大,估计不超过二十岁,这种年岁的东乾官员,压根没有这般出行的场面和势力。
    虞汐璇递给她一块麻辣牛肉干,“也许是勋贵子弟呢?不管如何,看他能带上郑夫子一行人,就知道他的心性还算不错,你也不用太过担心。”
    彭秋颂接过牛肉干,尝了一口,“但愿事情如你所想。”
    ……
    夜深时分,虞汐璇邀请彭秋颂住在了自己的马车上,而财神庙中,程千就着烛光,看着手中的信,烛火晃动中,他的影子映在斑驳的墙壁上,好像张着血盆大口的凶兽一般。
    程千冷笑:“赤水城的屠泰说他们那里风调雨顺,无事发生。”信件的落款日期是一月前,因为定安郡特殊的地理,所以昨天才送到他手里,没想到还没有看,今日路上遇到郑夫子一行人。
    杜管家恭敬地站在一旁,作为蜀王府长史,他自然知道程千已经气急了。
    第80章
    程千看着信件上面的歌功颂德, 再想到白日看到郑夫子一行人那凄惨的模样,上面的每个字仿佛都在冲他张着满是獠牙的大嘴, 带着嘲笑和献媚, 每一个字后面都藏着鲜红的血。
    杜管家见程千面容阴沉,连忙宽慰道:“也许赤水城的情况没有那般糟糕,公子您想开一点。”
    今天他们的目的地是灵鹤镇, 那里前段时间据说发生了恶性杀人案件,所以程千想带着人去看一下,赶路时, 前方的护卫发现一群衣着破旧的人拦住了他们,因为他们手中带着武器, 所以护卫当即就将人围住了。
    不过因为这群人是在看着没有什么战斗力,手中的武器也没有多少杀伤力, 护卫只是将他们围住。
    两者对峙时, 他们表现地比车队更紧张。
    就在杜管家出面想要给这些人点粮食,让人将他们轰走时, 这群人一下子跪在了路中间, 为首的老头一声悲呛, “冤枉啊!”
    声音老迈沧桑,带着无尽的苦楚和破釜沉舟,让人怀疑,若是他们不管,这老者会不会一头撞上旁边护卫的大刀上。
    他后面的小孩、女人等人也小声哭起来, 傍晚天边暗沉的血红云层仿佛受到他们的影响,变得更加凄厉, 淡红的余晖照在这群人身上, 伏跪在地上时, 加上他们那身狼狈凄惨的衣饰,好像从地狱里爬出的鬼魂。
    这一声将众人镇住了,随行的护卫赶紧戒备,不知道他们怎么泄露了行踪。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杜管家只能上前询问了,简单地了解事情后,汇报给程千。
    对于这群人为什么能认出自己的身份,郑夫子给了答案,他也不知道程千一行人会在今天路过,只是一直在这里守着,他打听过,这里前往周围几个城镇的必经路,他们已经在这里守了半个月。郑夫子年轻时也是京城的署官,见识了不少人,加上走南闯北的见识,程千他们的车队军容整肃,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的人。
    因为不确定身份,所以郑夫子啥也没说,只喊了“冤枉”,若是是他想的那人,肯定会停下脚步,若是普通商队,只会将他们驱赶,顶多就是挨几下揍,不会有损失。
    之后就是公子亲自见了郑夫子,然后决定改变行程,往赤水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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