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美的音符从洁白的钢琴中流洩而出,触着耳畔的旋律有着冰凉的温度,如同他的天赋──冰魔法,琴音让男人周身的温度迅速下降。
    位于方块国的维纳斯之都,最受镇民爱戴的蓝卡迪家族本部,长发披肩的男人优雅地挪动着手指,李斯特《第一号梅菲斯特圆舞曲》将十九世纪《浮士德》中魔鬼狡黠的性格发挥得别具魅力,男人用精湛的炫技弹奏最后宛如追逐般的尾声。
    一提到蓝卡迪家族,无人不知他们是分佈在全球家族排行中的佼佼者,是方块国里缴税最多的大财阀集团,十八岁以上的家族成员平均等级居于全球家族排行中的首位,拥有的魔力仅次于女王家族。
    无酒不欢的红心国所进口的红酒总额,百分之二十来自于此家族量產的红酒,光是蓝卡迪家族就佔了方块国酒类出口量的百分之五十,女王家族御用的酒品也来自蓝卡迪。
    除了酒品之外,蓝卡迪家族是出名的医生世家,世代都以医生或是魔法局梦组为首要选择的职业。在方块国的玛格丽特、艾琳、维纳斯皆有蓝卡迪的医疗中心,同时进行药品、医疗用具的进出口贸易,同时也在黑市的宝石街握有领主之权。
    在钢琴室门口守护的管家俯视手中的怀錶,在琴音结束的同时,他发出宛如低音大提琴般低沉稳重的嗓音,「帕尔修斯少爷,时间到了。」
    「知道了。」帕尔修斯收回手,起身时,眼前这架钢琴自动在琴键上铺妥红布,盖上琴盖,琴身底盘窜出绿色的光芒,恢復到初始状态。自动化保养的钢琴,这杰作全仰赖优秀的武装鍊金师。
    管家为帕尔修斯披上外套,替他将长发从外套里撩出,外套胸前绣有蓝卡迪特有的家徽──雪花的符号。
    帕尔修斯侧眼看向窗外,有一台黑色轿车正缓缓驶进宅邸,「叔叔回来了吗?」
    「伊克洛斯少爷正在回来的途中,预计两天后回府。」管家半跪在他面前,替他扣好外套的双排釦。
    一听他叹了口气,管家立刻绷紧神经收手,「这件外套顏色,少爷不喜欢吗?」
    「我只是想不透,希普诺斯为何申请创建家族?他不是一向厌恶权贵吗?」
    「小的无知,不清楚希普诺斯将军心里策划着什么。」
    「策划?我不觉得他是那么有心机的人,应该说,他想保护什么吧,阿媞米丝女王吗?」
    从小就服侍帕尔修斯到大的管家没有接话,将帕尔修斯外套底边的布料整平。
    帕尔修斯往前踏了一步,弯身抱住与他年纪相差一轮的管家,「我下注赌博的事情被爷爷知道,在开学前都被禁足,你知道的吧?我没办法找女人玩。」
    「小的了解,但是全球经济学的课再过半小时就要开始了。」
    「半小时可以吧?」帕尔修斯刻意紧抱住管家,双眼直盯着正被人从外推开的房门。
    在维纳斯医疗中心处理完恶梦工作的安格尔刚回到家,那双碧绿色的双眼就映着帕尔修斯与管家亲暱的画面。
    他立刻关上房门,甩头快步离去,双颊染上羞愧的红润。那股羞愧感,是替蓝卡迪家族的大家长感到不值。
    在帕尔修斯出生的那刻,家族长者捨弃了差点与阿媞米丝女王定亲的伊克洛斯,将帕尔修斯当成继承人来培育。
    竟然选择有着一半日本血统的帕尔修斯为继承人,凭什么让那么不纯的血统来当继承人?安格尔气愤地踹倒走廊边的展示柜。只怪他还想要攀关係,一回家就主动到帕尔修斯的钢琴室打招呼,才会撞见那令人作噁的画面。
    安格尔将脱去的外套用力一甩,有洁癖的他禁止随身管家与女佣进入他的寝室,室内只剩他一人。他先将对帕尔修斯的恨意摆在一边,坐在床边,回想着方才在维纳斯医疗中心处理恶梦的事。
    他被委任疏散病院内的人群,任务结束后,他向希普诺斯将军报告现况,在报告的途中,希普诺斯持续治疗的人正是製造恶梦的克里斯教授。好在教授还留有一口气,醒来后不再有任何敌意,恢復成正常人的状态。
    他听说曾有数位噬梦师尝试将教授的记忆删除,却反变成永眠者。今天那位成功帮助教授删除记忆的人,究竟是什么身分背景?
    算了,反正这些功劳不属于他。
    安格尔横倒在床上,一闭上眼,便想起帕尔修斯方才的嘴脸。
    可恶,帕尔修斯那不管男女都可以的个性,究竟哪点好?为何大老爷不选他,要选帕尔修斯当继承人?
    由于放假期间突然被招回魔法局出任务,体力透支的他不知不觉沉入梦境中。
    对于已成为噬梦师的他来说,梦境的控梦、入梦与噬梦已掌握得相当纯熟,因此每次他都知道帕尔修斯擅自进入他的梦境。对于这个令人反感的堂弟,他明明可以去除掉,却往往因为是梦境而纵容自己。
    「安格尔,看到我跟别人在一起,觉得心痛吗?」帕尔修斯抱住他的头,双唇紧贴在他耳边,那高贵、轻柔的嗓音与热气刺激着他,带着帕尔修斯体温的气息,一路从耳边滑落至他的胸膛。
    他只是安静地注视帕尔修斯解开他的衣釦。
    「安格尔,下次家族会议,你会站在我这边吧?」
    他知道帕尔修斯潜入他的梦境,对他做这些事情,都只是想从他梦中记忆得到家族的情报,以及催眠他、操控他的浅意识,说服他更改在家族会议中的立场。
    安格尔的手伸向帕尔修斯的背,从后方往前用力推进,藉由使力的紧抱,宣洩他对帕尔修斯又爱又恨的心情。
    安格尔实在太喜欢帕尔修斯了,强烈情感让记忆的大门对帕尔修斯敞开。从记忆中,帕尔修斯得知他今天的行程,以及他见过的任何人。
    帕尔修斯没停下对安格尔做的事,张嘴深吻着他,炙热的慾望填满着对方的每一处,刻意让他沉入这欢愉的梦境。
    他从安格尔的记忆中看见稍早在医疗中心处理恶梦的景象,他在希普诺斯将军的身边看见米欧,也得知一直饱受阴影折磨而患有精神病的克里斯教授被治疗过后,已不具任何製造恶梦的能力,而取代克里斯教授承受病痛的,换成了米欧。
    米欧在安格尔的记忆中,维持着熟睡的状态。
    听说尝试替克里斯消除记忆的噬梦师都会被困在梦境中成为永眠者,没想到即使成功消除,米欧也沉睡了。
    米欧撕毁了克里斯那一段悲惨的回忆后,被困在梦境中无法醒来。
    在梦中,他似乎听到希普诺斯喊他的名字,那语调和他所认知的希普诺斯不一样,不知是否是被梦美化了,希普诺斯为他心急的声音竟让他感到些许温暖。
    他自己也知道这是鲁莽的行为,也许他想弥补先前的失误,不想再看见有任何人在他眼前受伤。但到头来,他也只是在逞强,他根本没有能力救任何人。
    他垂下头,在梦中轻闭上双眼。
    在现实中的希普诺斯,片刻也未离开过米欧,让米欧暂时留在蓝卡迪家族经营的医疗中心,握紧米欧的手,垂头轻靠其上。
    「我已经搞不清楚要怎么拿捏训练你的轻重。」就算等级一下就能升到三,甚至有机会到梅花四,他也不该轻易让米欧去见习重案组的案件。
    「将军,可能要请您现在在线上与局长回报此次的行动,会议就快结束了。」衣帆虽然未参与这次的出战,但身为首位发现恶梦的魔法局员警,他也必须参与这次重案组结案的会议回报。
    衣帆望着希普诺斯覆着的那双手,没想到严厉的上司竟也有这一面。
    从他进入魔法局前就耳闻希普诺斯的名气,担任警员时,身边也有不少爱慕希普诺斯的声音,可一直没听说过希普诺斯和哪位女性交往过,因此性向便成为那些抱怨希普诺斯不通人情的菜鸟们的攻击手段。
    原本他认为希普诺斯只是将工作看得比恋人还重要,至今才没有任何緋闻。但看来,并非如此。
    感觉到希普诺斯侧睨他的视线,他立刻收起这些想法,要是被希普诺斯知道就不好了。
    「觉得幻灭吗?」
    「不,我怎么敢,将军担心养子的病情,合情合理。」
    「为何要面有难色地说这些?」
    「对不起,我并没有恶意,只是有些讶异将军您也有这样的一面。」
    希普诺斯将米欧的手放入被单里,看着米欧的睡脸,他的目光变得温和,这些全映入衣帆的眼底。
    「衣帆,你老婆今年就要生了对吧?」
    「是的,谢谢将军去年赏脸参加我们的婚礼。」
    「那我可以问你吗?当对方怀有你的骨肉时,你是怀抱怎样的心情?」
    没想到希普诺斯会问起他的私事,衣帆二话不说就把当时的心情原封不动地表达给希普诺斯知道,言语中满是那种死而无憾的喜悦感。
    可是他越开心,希普诺斯的脸就越沉重,方才那种温和的神情早已消失不见,「这样啊,那真的很恭喜你呢,希望你的孩子也能遗传到你的分析能力。」
    希普诺斯起身,已经无法再延后上线的时间了,他和衣帆来到医疗中心内部的会议厅,与位在帝都玛格丽特的魔法局总部连线。
    单人病房顿时只剩米欧一人。
    他那东方人特有的乌黑秀发下,修长的睫毛、俊美的容顏,并没有太多的梦境让他的眼皮抽动,他的美丽彷彿静止在这一刻。
    这画面深深刻印在「他」的眼底。
    男人站立在医疗中心对面的大楼顶楼,他终于等到希普诺斯离开。
    他从楼顶栅栏上猛地往下一跃,身影消失在迅速移动的轨跡中,当他再出现,已经瞬移至医疗中心的大门口。
    他将斗篷覆在头上,过长的帽沿让他只露出鼻翼以下的面孔,和顺在颈部的金发。
    深夜时段,除了急诊室外,整栋医院悄然无声。他尽量低调,不让任何人发现他的存在,然而米欧待的地方是受到严密控管的楼层,即使能瞬移,也必须击倒守在外头的楼层警卫。
    不想让摄影机察觉到自己的身分,他压低姿势,赤手空拳地备战。
    每当他急着想见米欧时,就彷彿换了另一个人格,有时就连自己都无法掌控攻击的行为,一有杀戮之心,他便会被另个自己取代。
    他的双眼闪出红光,带着狠劲,一手穿过对方的腹部,鲜血染上他方块国出身特有的白皮肤。每当他面无表情地杀人时,他便觉得离自己越来越远。
    入学测验时,他的分数之所以会异常的低,是因为在米欧还未进入紫门前,他杀了在广场准备找低等考生下手的那群恶帮。他明明不想杀掉那些人,但一想到有更重要、更需要他保护的人存在,他便不在乎这些人的生命。
    即使他拥有凡人没有的羽翼,仍是这么无情、卑劣;米欧虽会噬血、会製造恶梦,却是纯洁无瑕的象徵。
    他看着最后一名负责看守的警卫倒下,跨过尸体,满身是血地推开了阻隔他与米欧的那扇门。
    瀰漫着高浓度氧气的单人病房,米欧仍像他印象中那般,即使生长在淤泥中,也是如此孤傲、高雅。
    他人无法随意踏入的纯净领地,他还是一步步地侵略了,藉由梦境弄脏不属于他的东西。
    他已经学会控梦、入梦,甚至噬梦,所以他一直持续在梦中对米欧做出如此骯脏的行为,即使米欧醒来后记不得一切,大脑深处仍持续被他催眠着。
    他站在病床旁,将掌心中的魔法推送至米欧体内,不需要集中精神力的前奏,他轻而易举地侵入米欧的梦境。梦境的大门会毫无防备地开啟,完全是因为米欧已经习惯为他敞开心胸。
    所有人都恨他,说他是怪物、杀人犯都好,只要米欧待在他身边就够了,他的人生,只要有米欧一个人就够了。
    这样的想法在塔纳托斯神父死后,变得更加激进。
    他朝佇立在梦境中,持续眺望远处的身影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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