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碰她。曹家华,你离她远一点。”
    林慕茹不住颤抖,不住低喃。
    -
    曹家豪带人上了车驶离小区。
    他这趟出狱后,本只想到处绵些钱,重新做点生意,尤其他大女儿生了孩子后,对他态度比早年好许多,他成了外公,从前拖累过家人,现在倒想起了要帮衬子女。
    只是这一趟偷鸡不成蚀把米。
    车出了巷口,拐了个弯。他骂骂咧咧,想起梁倾方才灯下那张带笑的脸,顿了顿,恍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记起六年前,他听说曹家华出事,匆匆赶往望县的东边。
    在巷口遇到救护车,梁倾横躺在救护车上,有医护人员给她捂着伤口,检查其他部位。
    他对这个继侄女印象不深,从前只觉得她性格沉闷,后她与曹家华交恶,撺掇林慕茹与曹家华离婚,甚至还请了江城的大律师。
    曹家华那时私下提到她,总是咬牙切齿。
    不过是打女人,大惊小怪个什么呢,曹家华一向要面子,现下却搞得整个县城都在说他家闲话。
    那天在巷口,他发觉她也在看他,满脸血污,伤口还在止血,在与他目光相交的瞬间,那张惨白的脸却带上微弱的笑意。
    -
    【七年前,二月初,新年刚过。】
    二十一岁的梁倾裹紧棉衣穿行在望县东头的街巷。
    方才林慕茹追下楼来,两人又在小区内大吵一架。
    梁倾坐在漏风的出租车后座时想,‘不该抱有侥幸。’
    在贺灼的帮助下,离婚案已敲定了开庭日期,就在下月。
    梁倾为此事奔波三月有余,一月初回校期末考前,林慕茹终于下定决心要与曹家华离婚。不仅如此,她也搬出了与曹家华居住的高档小区,搬回了林家老屋。
    因余娟生病,她不愿再叨扰林韬,这才未与梁倾一同去江城。
    十一月时林慕茹提出离婚后曹家华反应激烈,但好在他最近官司债务缠身,债主和警察都不断上门,他东躲西藏,不常出现在望县。
    两周前,梁倾考完期末考便连夜坐大巴回望县林家老屋,开门的却是曹家华。林慕茹出门买菜了。
    曹家华早知给林慕茹出谋划策的是梁倾,自然对她没有好气。
    梁倾心中灰暗,知道林慕茹又再次妥协,于是提着行李转头去招待所住下。
    三天后,曹家华因躲避债务,大年三十深夜再次离开望县,梁倾得知消息,初一才找上门去。
    林慕茹说曹家华这次回家后在她面前下跪请求原谅,说他已戒酒,债务问题也在想办法解决,求她再给一次机会。
    她问梁倾,离婚程序能否中止。
    梁倾已倦于跟她再谈。
    大年初四,曹家华又回到望县。
    梁倾趁他不在家中,再次登门要求林慕茹将个人存折暂时放在她处保管。
    存折里边有林韬年前给她应急打官司的两万块钱。
    林慕茹零六年于卷烟厂下岗,嫁给曹家华后没有再工作,收入微薄,对家中经济情况一无所知,就连曹家华早些时候要求她将名下房屋抵押贷款,她也懵懂答应了。
    林慕茹三推四阻,梁倾一再逼问,她才松口 —— 两万块钱也给了曹家华在外地应急。
    梁倾气结。扬言要将曹家华去向通知给找他的债主和警方。
    母女在楼道口拉扯不断。
    -
    她知道曹家华在哪里。
    县城东头的地下棋牌馆,那是几个曾经跟着曹家华混的朋友开的。
    年轻时曹家华多少提携过他们,后他中年落魄,那几人也算义气,他偶尔便会躲去他们那里,一道玩牌喝酒。
    东头出了名的乱,牛鬼蛇神都有。梁倾也顾不得这些了。
    地下棋牌室是赌博性质,常年灯光昏暗,烟熏火燎。整顿关停过几次,过了风头照样营业。
    梁倾到的时候里面支了五六桌,又有许多人立着在看牌,热火朝天。
    她穿件白色的棉衣,一身干净,脸上又清秀,路过时别人难免多看。
    后有个满脸横肉抽着烟的男人拦住她,问:“小妹妹找谁。”
    “曹家华。”
    “你是他谁。”
    “家里人。我妈让我来找他。”
    那人见过林慕茹,猜测这是曹家华那个继女,狐疑看她几眼,便进了侧边一个小房间。
    过一会儿,曹家华出来了。
    他为避风头,不在前厅玩牌,县城小,他从前势力大,现下关于他做生意破产,以及离婚官司的风言风语不断,他这一出现,玩牌的人都朝他看去。
    “看什么?好好打牌。”
    门帘后跟出来一个人,年轻一些,却亦是相似的粗糙身型,耳后有纹身。满身酒气。
    “你妈让你来找我?”
    曹家华明显已经喝得七分醉,没有好气,对她道。
    “她叫你把她的存折给我。”
    “什么存折。”
    “她名下的存折,她前两天给你的,有两万块钱。那是我舅舅给她的,不是给你的。”
    问女人拿钱是件掉面子的事情,何况在场旁听的还有他昔日马仔。
    他语气更不善,道,“你跟我进来说。”
    “就在这里说。还给我,我就走。我知道警//察在找你。”梁倾扬头道,直直看向他的眼睛。白炽灯大亮,照得她目光如炬。
    这几人都是在社会上混久了的,不干不净,听她说警/-察二字,脸上都难看。
    曹家华早恨极了她。这时向他身后那个人使了个眼色。
    那人伸出手来拖梁倾,要将她拖进那个屋子里。
    “妹妹,你别跟你爸犟,进来说。”
    那人的脸近在咫尺,一笑,呼吸都是恶臭。
    梁倾奋力挣脱。
    一瞬间,她后背发毛,忽然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
    也许在那个屋子里等待她的远比她想的可怕。
    林慕茹与曹家华曾是青梅竹马,林父重男轻女,曹父常年酗酒家暴,两人都有不幸福的少年时代,因此相亲相爱过。
    后曹家华因惹了事不告而别,林慕茹也嫁作他妇。
    他们刚再婚时,梁倾虽很难将这个中年男人与林慕茹口中的那个少年对号入座,但想,他们之间大概有些真心,曹家华虽市井气十足,至少不是穷凶极恶的人。
    彼时她才十四五岁,白纸一张,小瞧岁月可以怎样彻底颠覆和摧毁一个人。
    这些年,曹家华的事业生活皆分崩离析,他视林慕茹如手中一把救命草,既用恶劣的行为对待她,又用强烈的情感捆绑她。
    他怎么能允许梁倾介入。且让他在众人前受辱。
    -
    “你别碰她。曹家华。你干什么!你疯了!让他放开。”
    林慕茹在此时出现。见这一幕,面目扭曲狰狞,梁倾多年未见她如此愤怒过。
    那人松开梁倾。
    曹家华一滞,望向林慕茹的方向。
    梁倾似乎见到某种少年神采在他面上转瞬即逝,顷刻,他眼里又是阴鸷的神情。
    “我不是要你在家里等我,你来干什么。”
    “我带梁倾走。曹家华,你说你要去处理生意,又是来打牌。你又喝酒了?”
    林慕茹凑到他面前。
    “大嫂,你别生气,家华哥也是心情不好,来放松放松,没喝多,没喝多。男人嘛,开心了自然要多喝几杯。”有人嬉皮笑脸来劝。
    曹家华则不理睬她的质问,反扣住她手腕,怒问:“你要走去哪里?你这个贱人你要走去哪里?你还让她来这里威胁我。”
    “我要去江城。我要跟你离婚,我一定要跟你离婚,曹家华,你把两万块钱还给我。那是我弟弟的血汗钱。”
    酒精,挑衅,屈辱,威胁,在这一刻大概彻底击溃了曹家华,他将林慕茹往地上一摔,两边都是牌桌,林慕茹撞在麻将桌上,呻/-吟着往地上倒去。
    麻将,酒瓶,玻璃杯,散落一地。众人避之不及。胆小的早就离场,胆大的走远去了门口看这热闹。
    无人插手劝阻。
    曹家华在林慕茹歇斯底里的尖叫里向她的腹部重重踢去。
    这尖叫近乎鼓舞,他面容扭曲,感到异常快活。
    那人又拖住梁倾手腕,将她往屋内拖去。
    梁倾脑中一片空白,耳鸣剧烈。棋牌室的光影人声皆如同凝固,她无法呼吸。
    右手在口袋中握到冰冷的物什,钥匙串上是一把瑞士小刀。是她十岁时,梁坤自港城带回的观光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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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七床家属在么?”
    “在!”林小瑶站起来。其他两人也都齐齐望着病房内走出来的急诊医生。
    “病人情况稳定下来了。打了一针镇静。等会护士带你们去划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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