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昱晌自嘲了几句,便又朝着集救区前进。
    「医生哥哥,这个送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绑着辫子的小女孩出现在了他旁边,「谢谢哥哥帮小青包扎。」
    林昱晌惊讶的看了她一眼,女孩约莫五六岁,看着他的眼神有些生分,手中拿了个青苹果口味的棒棒糖,说是送他的,他仔细回想了一下,这才想起不久前自己负责的伤患。
    小女孩很勇敢,擦药都憋着嘴,眼泪哗啦哗啦地掉,就是不喊一声疼,不用几分鐘便搞定了,所以林昱晌对他的印象想当然不深,只是没想到小女孩会专门给自己送了颗糖。
    不过他记得女孩的爸妈非常疼爱他的,怎么会让小女孩独自来这种地方?他朝着四周看去,果不其然看见一对夫妇正在不远处微笑地看向这,林昱晌对他们点了点头轻笑了下,而后收下了小女孩的糖果。
    林昱晌并没有直接拆开包装纸,一直到小女孩牵着爸爸妈妈的手,蹦蹦跳跳离开时,才将棒棒糖收进医师袍里──现在还得专心在救灾上
    他的确是个挺理智的人,但不免在眼里带了些艷羡。
    曾几何时,他也想过被父母牵着手玩盪鞦韆举高高,但不知道是他表现得太沉熟太稳重,还是太过让人放心,让他们觉得自己对亲情丝毫不在意,逢年佳节打电话问问,人还活着就行,就如同透明人般,如果人生有十成,他们估计连一成都佔不了。
    而在他最消极的时候,他们也不在,身边就只剩连忍一个能说话的,分明在青少年时期,是最想家的也是最容易伤感的时候,却不负责任地丢下自己,去国外过他们想过的生活。
    烟花散尽后,还是会回归土壤,漂流的小船,最终沉寂大海,日出日落,云起云散,终有归属,独木舟上的他,又何时能靠岸。
    原来想家,是这种感觉,但它,终究比想念轻……
    现实总比不上想像,这是无法反驳不容置喙的。
    至少他想像中的家,依旧暖心。
    林昱晌脑中闪过些感伤的情绪,却没持续太久,他快步走回灾区,准备下一波的到来。
    死亡数不断上升,但同样的,生存者也持续增加,至少看见一家团聚,所有人的心里都很欣慰。
    但很快的,林昱晌的心情沉下来了──
    他手中出现了第一个死者。
    从消防员手中接过时,死者就已没了呼吸,任何方法都不足以将他的心跳唤回。
    那是个年轻的面孔,长的俊秀,看样子刚出社会没多久,少年正气盛时,却惨遭变故,梦想全成了废墟。
    刚送来时他爸妈便已哭的撕心裂肺,终归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又是二十几年没法替代的感情,他们用着全身的力气去请求医生从阎王那抢命。
    但并不是每条命都是这么好抢的,有时候命数已决,哭着喊着都唤不回来的……
    要知道,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便是死亡。
    都说亲人藕断丝连,但这最遥远的距离也足以让丝连根断裂,而家属的心也如同断掉的丝,一路跌进了深渊。
    他不是第一次被扯着领子说话的,也不是第一次被指责悔恨的眼神盯着。
    他被狠狠捶了一拳他记得,他也记得,死者的父亲咽着泪喊:「去你妈的医生,你连我儿子的救不活你他妈当什么医生!」
    随后,他一把扯掉死者手腕上的标籤,丢到林昱晌脸上,那是他亲手绑上的,标示死亡的标籤:「我告诉你,我儿子没死,我方承砚的儿子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
    理性告诉他,这时什么都不回是最好的选择,最开始他会愤怒会想朝他抡一拳,摁地上打,但习惯后才知道他们只是需要一个发洩口,来倾倒这些他们不得不接受的事实,而他只是比较倒楣。
    和往常一样,死者家属狠狠数落他,也狠狠地推了他一把,随即便有其他人前来制止。
    林昱晌想说让他们不用管,大不了几分鐘后也就没事了,别为这破事耽误其他救援,只是这次有些怪异,在承受家属用力一推后,他后退了几步,他的眼神突然变得矇灰,视线也变得模糊,几次重新对焦后画面还是如同放映机般,渐渐褪去,最后向后倒去。
    在眼前全黑之前,他看见了家属惊慌的神色,几部说来关心时事的摄影机,还有眾人的惊诧和惊吓。
    他从来没晕倒过的经验,现在才知道这就像最后萤幕渐渐暗下一样,全黑的视线后袭来的是浓厚的睡意……
    .
    等他再次睁眼时,他已经躺在了病床上,没有了潮湿的空气,也没了喧闹的声音,留下的只有床边几个穿着白袍的医生和护士,而鼻腔中是他熟悉的药水味。
    他们好像在跟谁细细叮嘱一番,依稀见着那两人点了点头道了声谢,送走了医生,随后坐回了沙发,和一个年轻人聊了起来。
    虽然视线模糊,但依旧可看得出他们交谈甚欢。
    谁这么缺心眼呢!他这都半死不活了还聊得挺乐的!
    林昱晌轻轻抱怨了句,接着又扛不住睡意,再次闭上眼睛,不过闭眼前他感觉到沙发上的年轻人好像看了他一眼。
    第二次睁眼时已经是凌晨两三点了,说来有些憋屈,但他真的是憋尿憋醒的。
    他摇摇晃晃地拉着点滴架走入了厕所,神智尚不清晰的他完全没有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这尿在不解决,他膀胱得爆了。
    解决完,他觉得一切皆清新,世界如此美好,连消毒水的味道都是香的,也才在意识回拢后想起自己现在的身分。
    而出了厕所门,第一个印入眼帘的便是撑着支架勉强站立的曲渊。
    他似乎才刚醒,头发挺乱的,一身的病服也是多处皱褶,不过看起来倒是心情不错。
    「医生你终于醒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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