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真的,舅舅什么时候骗过你?”
    邵淮勋默了默:……好像也是。
    小家伙这?才满意?了,把眼泪又收放自如地憋了回去,这?才又看了夏居南一?眼,亲昵地摸了摸他的脸,小脸上带着?几?分得意?。
    “舅舅和以前长得有点不一?样了,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而且,舅舅还和我一?样,我们都?长高了,就是爸爸没?有长,嘻嘻!”
    夏居南听着?他的童言童语,乐得不行,亲昵地拿额头与小外甥搞贴贴:“哈哈,淮勋都?长高了,舅舅当然也要长高,要不然,以后怎么抱我们淮勋,怎么给我们淮勋抛高高,对不对?”
    夏居南边说,心?里边莫名升起了几?分心?虚,看小家伙这?副模样,自己这?次只能在家里待两?天的事情,还是暂时先不跟他说了吧!
    甥舅俩你贴我我贴你,一?团黏黏糊糊间,丁冲赵旭阳等几?个人也随后跑了过来,嘴里还高喊着?“居南叔叔,你回来了”,五叔公和丁爷爷也吧嗒吧嗒地跟在了后面,五叔公铺展着?满脸皱纹,上下打量夏居南,一?脸的欣慰。
    “哈,淮勋说得对,小南你这?个子,长高了好多,都?要赶上你姐夫高了,好好好!”
    ……
    夏居南这?次带了好些蛤蜊肉干、虾干、蟹肉干、墨鱼干等小零食回来,都?是这?里罕见的,之前分了两?包给郭庆丰郭庆祥,这?会?儿又给小屁娃们各自分了好些,在他们的一?片欢呼声?中,把他们打发走了,这?才和五叔公以及重新满血复活的小外甥往家里走。
    远远的,夏居南就看到了屋檐下,一?群正在做西红柿酱的嫂子中,那个熟悉的身影,他眨了眨眼,脑海里不由浮现?出?当年他初到月湾队时,姐姐第一?次带着?他做西红柿酱的情景。
    那次,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这?个生手把料装得太满,在上锅蒸制的时候,瓶子的橡胶塞忽然“嘭”的一?声?,崩开了,一?瓶西红柿酱就那般“壮烈牺牲”了……
    记忆越来越清晰,仿佛就在眼前,夏居南只觉得眼眶有些湿热,一?颗心?就像春雨过后的小溪般涨了起来。
    岁月如梭,不经意?间,这?么些年就过去了,他终于从一?颗小树苗长成了青松翠柏,而如今,小外甥也快要和他当年一?样大了……
    夏居南陷在回忆里感慨万千时,一?路上牵着?舅舅的手,欢快得像只蹦鸡儿的邵淮勋,那同样欢快的小嗓门已经又响了起来。
    “妈妈妈妈你看,舅舅回来了,舅舅回来了!”
    夏居雪:……
    儿子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夏居雪猛地回头,下一?秒,瞳孔放大,她嚯地站了起来,因为太过激动,差点不小心?把跟前已经装好瓶的西红柿酱给踢翻在地。
    而就在几?息之间,夏居南已经快步走到夏居雪跟前,“啪”的一?声?,立住脚,给她敬了个标准又利索的军礼,嗓音也是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语气却是促狭而戏谑的。
    “夏居雪同志,xx部队xx团xx连卫生员夏居南,向你报到,请指示!”
    四?目相视,夏居雪先是短路了一?下,须臾,迅速重新过电,忍不住又是惊喜又是好笑地锤了弟弟一?把,话里满满的娇嗔。
    “你这?皮孩子,还来戏弄姐姐。”
    说着?,又抓住夏居南的胳膊,上上下下地细细打量起来,越看越是欣慰和满意?。
    他的弟弟,个子更?高了,身姿更?挺拔了,脸庞也更?坚毅有棱角了,身上更?是散发着?一?种军营里特有的蓬勃向上的热烈气息,唯一?不变的,是脸上那干净明亮的笑容……
    而一?边的嫂子们,也已经惊呼着?围住了夏居南,你一?言我一?语地夸起他来,叽叽喳喳的,仿若一?群麻雀落在了谷堆上,彭玉兰更?是趁机在他手臂上掐了一?把,随即咯咯咯地笑了起来,脸上还浮着?一?层促狭的笑容。
    “高了,黑了,壮实了,从以前嫩豆腐一?样的小毛孩,变成钢枪铁腿的真军人了,不错不错,哈哈!”
    冷不丁被吃了豆腐,夏居南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月牙般裂开的嘴角瞬间就变成了椭圆形,他一?脸无奈。
    “玉兰嫂子……”
    “哈哈哈!”
    看着?他这?副不好意?思的模样,女人们笑得更?开心?了,花枝乱颤的,边笑边和彭玉兰一?样故意?打趣他。
    “小南,你这?么害臊可不成,过几?年,都?是结婚的年纪了,难不成到时候你媳妇碰你一?下,你也要脸红啊?”
    又一?阵放肆的大笑,就连夏居雪也忍不住笑了,只有夏居南再次一?脸无奈……
    *
    晚上,一?家人为夏居南回来探亲以及考上军校庆贺,夏居南怀念了近三年的大鹅,自然又给安排上了,一?大盆香喷喷热腾腾的大鹅炖蘑菇,不要太诱人,把其他好菜也当衬成了配角。
    邵振洲自从当上参谋长以后,工作更?忙了,周日加班是常态,回家后还要继续看、写各种好像永远也看不完、写不完的材料,今天,他也是在办公室接到夏居雪的电话后,才匆匆而回。
    老中青三个大男人,特意?开了一?瓶酒,而唯一?的女同志夏居雪和未成年人邵淮勋,喝的则是甜滋滋的“果子露,这?是这?年月一?种比较流行的橘子水,需要兑开水喝,边冲边搅拌,浓浓的橘子味就慢慢晕开,喝一?口?,能让人甜蜜到心?底,是孩子们很喜欢的饮品。
    最爱的舅舅回来了,今晚又在舅舅的“求情”下,得到了爸爸的特批,能敞开肚皮喝果子露,邵淮勋高兴坏了,眯着?一?双月牙眼,吃一?口?大鹅肉,抿一?口?果子露,幸福得根本停不下来。
    邵振洲拍拍小舅子的肩膀,勉力道:
    “你当兵一?年半,就入了党,还得了两?次嘉奖,如今,又考上了军医大,这?既是你军旅生涯的荣光,也是你人生征途的新起点,但也意?味着?更?大的使命和责任,从我们穿上军装那天起,明天上战场,就决不是一?句简单的口?号,在部队当军医,使命更?加光荣,责任更?加重大,好好学,姐夫相信你会?有更?大的出?息!”
    夏居南不会?喝酒,一?小盅下去,脸上就泛起了红晕,但人还是清醒的,听了邵振洲的话,他坚定地点头,犹带着?几?分稚气的脸上,眼神刚毅,神情肃穆。
    “放心?吧姐夫,我永远记得你那句话,军人,无论在什么岗位上,都?要站成一?座山,立成一?块碑,我会?努力的,绝不辜负大家的期望,争取在医药学方面做出?新的成绩,为军队医疗卫生建设作出?应有的贡献!”
    后面这?句话,也是离开部队前,他向连长指导员郑重宣誓的。
    五叔公今晚心?情好,听了连连点头:“好好好!小南这?话说得好!”
    这?两?天,邵淮勋可算是乐坏了,最心?爱的舅舅回来了,不但给他带回了好多海产小零食,还带他去买了个橡皮篮球,教他运球、投球、三步上篮……咳,当然,后面这?两?样,都?是舅舅把他架在脖子上完成的。
    一?时间,被幸福满满包围的邵淮勋,只觉得这?两?天,天空格外的高,太阳格外的红,就连老爸都?好像长得更?好看了一?些。
    无奈,快活的日子总是如此短暂,两?天后,邵淮勋那张喜滋滋的小脸,又迅速塌了下去,无他,匆匆回家看了一?眼的夏居南,又拎着?行李袋,踏上了新征程!
    转眼间,又是一?年瑞雪飘扬新春到来时。
    今年春节,夏居雪他们是一?家三口?独过的,少了几?分热闹的人气,军校每个假期每个班都?要有人员留下来值班,夏居南因为之前回过一?趟家,今年主动发扬风格,提出?来留校,而五叔公则在去年10月时,被喜气洋洋的邵振国接回去了。
    同样拖到了快27岁的农村“大龄剩男”邵振国,终于要结婚了,至于他和未来媳妇的缘分,还要从头说起。
    且说1978年3月,随着?全国科学大会?在京的隆重召开,新一?代领导人明确提出?:“科学技术是生产力”,科学技术工作迎来了最灿烂的春天,各地相关技术单位纷纷响应号召,扩大规模,招兵买马。
    乘着?这?股东风,这?几?年在烟草种植方面积累了很多经验的邵振国张三儿等人,都?被招进?了公社农技站,邵振国就是作为科研队的“干将”,去其他大队指导烟草种植时,收获了爱情的。
    “她姓严,叫春菊,是杂木冲大队的小学老师,那次,我们去他们队指导种烟,我就住在她家里,刚好她从学校回来,看到我们刚从地里回来,就端给我一?杯开水,笑得甜滋滋的,像那三月天红透的刺莓果似的,嘿嘿!”
    因为邵振洲和夏居雪都?没?有时间回去参加他的婚礼,邵振国便特意?把他跟姑娘的合影照拿给邵振洲看,一?张七寸左右的黑白照片上,邵振国咧着?嘴巴,眉毛都?飞起来了,他旁边的姑娘,扎着?两?根留到肩膀的辫子,笑容羞涩,整个人看起来倒也朴素清新、自然纯美。
    “笑得像个二傻子似的,一?晚上不停地跟我说说说,看来挺中意?那个姑娘的。”夏居雪寒假回家时,邵振洲是如此跟她形容的。
    自然不意?外的又得到了夏居雪的一?个白眼:“哪有你总是这?么说自家弟弟的?人家振国就是性子直了点,哪里二了?再说了,人家跟你说心?事,是信任你,敬重你!”
    “好好好,夏居雪同志批评得对,是我说话不严谨,我检讨,那,夏居雪同志想?不想?也听听我这?段时间的心?事?”
    一?通逗趣讨饶后,邵振洲顺势又搂住了媳妇儿,在她的半推半就中,细腻、尽情、享受地来了一?场“久别胜新婚”,恨不能把这?段时间缺的夫妻功课都?给补回来……
    而也就在这?个春节,囍娃也在漫山遍野的皑皑白雪中,踏上了返乡的征程……
    第139章 “金戈铁马”
    囍娃是在师部的集体安排下?, 和其他十几名同样回家探亲的人员,坐着军区汽车团往西藏运送给养的大卡车,回到?省城的。
    而比他先到?的, 是他去年九月份提干后,就分别写给家里、邵振洲以及夏居南的报喜信,当然, 这几封信也就比他提前半个多月到?达而已。
    这年月,西藏和内地之间的通信速度本就慢得像乌龟爬, 一封信在路上慢悠悠地走上几个月是常态, 更何况入冬以来?, 连降大雪, 道路被?大雪掩埋, 信走得就更慢了?。
    不过, 就算再慢, 他分别邮寄给家里和邵振洲的两封信,总算是都收到?了?, 但寄给夏居南的那封信,因?为寄出时夏居南写给他的报喜信同样也还在路上,故而尚不知道夏居南已经去上大学的他,还是把信寄到?了?他的老部队,两边就这么错过了?,后来?, 还是叶连长把信又给转到?军校去的。
    言归正传,再说回邵振洲和夏居雪这边。
    夜色深沉, 浓烈粘稠, 随着男人沉重的一记闷哼,屋内让人听?了?脸红心跳的动静, 终于慢慢平息下?来?……
    久旷的邵振洲,搂着媳妇儿风起云涌地复习了?一遍夫妻功课,身心一片舒畅后,才靠着床头,把人拥在臂弯里,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起囍娃立功提干的事来?,说的时候,眼里还含着笑?意。
    “……他也是运气,去年10月1日以后,所有部队一律按照‘好中选优,优中选强’的政策,遴选优秀士兵参加考学,通过院校培育军官,部队不再从战士中直接提干了?,他刚好搭上了?最后一趟战士提干的末班车,升了?副排。”
    大冷的天,夏居雪身上却沁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脸颊也是红的,一缕鬓发被?汗水打湿,暧昧地贴在腮边,软绵绵地笼着被?子,听?男人说话,完了?,才道:
    “虽然有运气的成分,但更多的其实还是靠他自己的努力,说起来?,我?还没见过上百匹马一起冲锋陷阵的场面是什么样子的呢,但觉得肯定像辛弃疾形容的那样,‘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难怪囍娃能因?为这个立功提干……”
    是的,囍娃在信里说了?,他这次能提干,就是因?为在军马训练管理现场会上表现出色,被?破格提拔的。
    当年,囍娃下?到?连队后,连长知道他在老家养过猪、牛等,对牲口还算熟悉,就征询他的意见,想让他去驭手班。
    “那些军马、军驼、牦牛,都是我?们的战友,是能和我?们一起戍边巡逻、冲锋陷阵的生死兄弟,驭手班的战士,责任重大!”
    囍娃二话不说,表示愿意服从安排,就这样,开始了?他整天与一群军马、军驼、牦牛为伍的日子。
    几个和他一起被?分到?驭手班的新兵,在待了?几天后就开始闹情绪,都想调走,因?为这里的活,既繁琐细碎,又脏累难闻,但囍娃却干得认认真真,兢兢业业,把一匹匹军马、军驼、牦牛喂养得油光锃亮,被?下?来?巡视的团长无意间发现了?他这个典型,很快被?提升为驭手班班长。
    去年,上级决定组织官兵对军马进行队列、野外骑乘、通过障碍等训练,好进一步发挥军马在管边控边中的重要作用,团里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囍娃,由他带领全团驭手班进行训练,他也不负众望,在训练管理现场会上拔得头筹,就这样立功提了?干!
    想到?当年月湾队那个虽然年纪虽小,但讲义气,护犊子,跟人干架时总是虎彪彪的,一副天不怕地不怕架势的囍娃,夏居雪就觉得,他能立这个功,倒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听?着自家媳妇张口就是一句他不知道出处的什么辛弃疾的“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邵振洲表示,扎心了?!
    媳妇太有文化,亚历山大啊!
    不过——
    他一个翻身,又压住了?夏居雪,身体几乎是立马就有了?本能反应,男人眼神灼灼,嘴唇贴近她的脸颊,声音沙哑,话里有话。
    “我?刚刚的表现,算不算‘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嗯?”
    夏居雪:……臭流氓,又来?!
    伴随着男人愉悦的低笑?,夏居雪很快又被?卷入了?新一轮的“金戈铁马”中,中年男人的触发点?,有时候,就是那么的不可理喻……
    *
    如果说,去年十月份时,月湾队最高兴的人,是刚当上新郎官的邵振国?,那么这个新春佳节,最高兴的就是陆大娘。
    她家的囍娃诶,终于从部队回来?探亲了?,还穿着一身崭崭新的四个兜军装。
    囍娃一路翻山越岭,穿越两千多公里的冰雪线,回到?省城,又吭哧吭哧地从省城到?县里再到?公社,最后扛着大包小包踏进村口的,已是傍晚时分。
    深冬时节,天黑得快,呼啸的寒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发出呜呜的怒吼声,但对几年下?来?,见惯了?边境线上的狂风暴雪的囍娃来?说,这就是毛毛雨。
    此刻,看着暮色下?,眼前熟悉的小村庄,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到?家了?,终于要见到?阿奶了?!
    乡下?地头,晚上基本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大人们吃完饭,都围拢在火塘旁边,边烤火边剥玉米籽,只有寥寥几个屁股实在坐不住的皮猴子,甘愿冒着冻皮冻骨的寒风,三三两两地聚成一堆,拢成一塔,趁着天完全黑麻麻,在坝场上玩闹成一团,嘴里还唱着歌谣。
    “报告司令官,你的老婆在xx,没有裤子穿,捡了?一块布,东补西补,补了?一个大屁股,哈哈哈!”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从村口一点?点?往这头走来?的人,绿军装,高个儿,身板挺拔,结结实实,人更近了?,他们终于清楚地看到?了?军帽下?那张对他们来?说还算熟悉的黑黢黢的脸。
    “囍娃哥?”
    声音先是试探性?的,接着,便是一句句肯定的欢呼叫唤声,月湾队的平静很快被?打破,坝场周围住着的几户人家争先恐后地从自家暖烘的火塘里走了?出来?,每张脸面上都浮现出同样的惊喜。
    “嘿,还真是囍娃啊!”
    “囍娃,你身上这衣裳,还真提干了??”
    话没说完,就被?自家老汉儿扇了?脑壳:“臭嘴,不会说话就憋着,这提干还能是假的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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