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舒晴屏气凝神等着男人的回应。
    许久,男人下巴处的疤痕挪了挪,「我坐过牢。」
    何舒晴大吸口气,不敢出声。
    「你当时候在刑警局里缠着速写师,要他教你人面素描。」
    她将气吐出。
    「对!」又惊呼着,「但那是快10年前的事了。」
    男人点了点头,半瞇的眼神里彷彿转动了一些光芒。
    「那是我第一次进牢里,速写师后来被你纠缠到放弃了,他不是带你走过一圈重刑室,教你初步认识五官的技巧。」
    何舒晴又不小心憋起了气,吓得有些忘了换气。
    「所以,你是重刑犯?」她话一出,不小心将嘴角的气洩了出。
    男人低下头,看着她的反应,「呵,我老婆当时也是你这种反应。但她陪我逃亡了多年,后来甚至忘了我曾经是重刑犯。」
    她听着顶头的声音不断落下,不敢抬起头来,不敢跟他的眼神对焦。但是从影子的反射中,看得出来水沟盖上的男人,正在注视着她。
    而且,是死死地盯着她看。
    「但是……这世界上唯一不在乎我犯过重刑的人,却死了。」男人吐了长气,影子微微挪动了一下,「你说,我会不恨吗?」
    何舒晴全身颤慄而起,她知道男人完全离开了水沟盖上,站到了一旁。眼角馀光里,看见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了菸,随后点上。
    大吐了一口白菸后,男人意外跟她提了「协议」。
    「你放心,只要你安分嫁给少爷,安分吃饭,安分过日子。我可以看在你像我老婆的面子上,不去找程子昊报仇。」
    何舒晴抬头看去。
    「真的?」她被菸熏了一大口,连忙咳了几声。
    「是。」男人突然将菸拧熄了,踩在自己的脚底上,又转了几圈,连同沾了露水的草枝都被踩出了骯脏的汁液。
    「但,如果你逃脱了,或是抗拒了,那我不只会杀了你,也会让程子昊生不如死。」
    男人粗哑的嗓音吸过了菸后,变得更是低沉了。
    何舒晴不禁又抱起了自己的双臂。
    「你一定看过程子昊右腹的伤口吧?告诉你,我是故意刺偏的,不然往上个3公分或是往下个5公分,都有动脉。」
    她肩膀颤抖,不发一语。
    她听得懂流哥的威胁,他在警告她,他对脏器的位置如此瞭落指掌,真想要动程子昊,是轻而易举的事。
    她相信。
    因为连续好几晚,都是她帮程子昊换的药。
    那明明是切痕俐落的伤口,程子昊竟然骗她说,只是因为翻下山时,不小心被树枝划伤的。
    她当时就不相信。哪有被树枝划得如此乾净俐落的伤口,被她识破了,还骗她说是因为要缝合,被伤科的主任清创过,剪掉了坏死的组织。
    真的当她学幼教的,什么都不懂吗?
    而她更相信,程子昊如果真的害死过这男人的妻儿,那么他要动手,就更不需要甚么天大的理由了。
    何舒晴从挣扎中暂且脱身,池英杰将她的面容压在婚约书上,不断在她的耳边说着威胁恐吓的话。
    她瞥下了眼角,看了看场内的眾人。台下坐这数位掛名「见证人」的人,都是一副冷漠的模样。
    虽然一开始看见她和池英杰的拉扯时,一度感觉震惊,但没多久就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那副事不关己坐着。
    流哥和那些保鑣们都不在。她知道,那些保鑣们死命效忠池英杰,早就忘记「旧主」对他们的恩情了。
    「但是……这世界上唯一不在乎我犯过重刑的人,却死了。你说,我会不恨吗?」男人昨夜的话,又再次响起耳边。
    那是带着遗憾而愤怒的嗓音,她听得出来,那女人一定是男人毕生唯一的信念。而她,却是死在程子昊的手里。
    他是重刑犯,要让他再犯一次「重刑」,想必对他来说也已经不痛不痒了。
    「我可以看在你像我老婆的面子上,不去找程子昊报仇。」那是男人最后对她的劝导,同时也是威胁。
    程子昊……
    果然,她太衝动了!
    如同当时候跟老爷爷玩棋时,程子昊开她玩笑,调侃她说要给她参与感,让她随意动一颗棋子。
    她一时气不过,直接将程子昊的「车」给送进老爷爷的九宫格内,他碎念她将自己布局整天的棋盘,都毁了。
    她傲气别过头,连带「哼」了一声。
    最后,她们输了。
    按照约定,帮老爷爷打扫了整天的屋子。
    拖地板时,程子昊还小心眼地将她的水桶踢翻,甚至故意掛着假意的歉容,跟她说「不好意思啊!不是故意踢到的。」
    男人的不服气还不只这样,就连回到家了,又将下午那盘棋摆了出来,连同她送进九宫格内的「车」也放了进去。
    说什么要好好研究破解方法,说什么他是不可能会输的。
    事实就摆在眼前,竟然还不承认啊!
    她那时端着一杯热牛奶,打着呵欠走过卧房的沙发时,还被男人一把绕住脚步,将她旋转而下,强制压在男人的腿上,说什么要「情境模拟」,非得製造出同样的环境氛围,他才能思考。
    牛奶都翻了一地了。
    真是狗屁!
    她就这样被这发疯的男人,「压制」了快整晚。
    等她再回过神时,发现自己不是睡在床上,而是睡在男人双手环绕的怀里,男人拉了毯子盖在她的身上,抱着她竟然就在沙发上睡着了。
    还一脸满足幸福地缩在她的脖子后,不断朝着她的发丝间吹着熟睡的热气。
    桌上的棋盘,显然已经被男人想出了「破局」的方法。
    奇妙的是她摆放的「军」,没有挪动位置。但配合了几颗「卒」和远端躲在「楚河汉界」外的「炮」,竟然成为最后箝制对方「将军」的关键大子。
    男人的抱在她胸前的双手里,还捏着一颗对方的「帅」。
    把「帅」干掉了?
    竟然还捏在手里不放啊?
    那么像孩子!
    当时她这么想,心底的悸动一度被这男人挑了起来,那瞬间她以为自己忘了明天。或是说,她感觉到这男人就是明天。
    那短短的念头,让她幸福了半晌。
    就在这样的念头里,她竟然也不挣扎了,任凭着这个男人抱着自己,没多久便跟着沉沉睡去。
    但那份甜蜜的滋味没有维持太久。隔天醒来,男人竟然抱怨她太重了,压了他的双脚几乎抽筋。
    她黑了脸。
    但随即看着男人将毛毯盖在自己的腿间,她才发现,原来……「抽筋」的,不只是双腿啊!
    何舒晴红了眼眶,手里的钢笔不断颤抖着,扑簌簌的眼泪几乎要溢满了整张婚约书。
    「子昊……」那是她第一次,这么低语喃呢着这男人的名字,带着她掌控不了的情绪和忧愁。
    不知怎么的。她觉得唤出「子昊」,跟唤出「天」,有一样的揪心感。
    「你可以叫我程子昊。或是,子昊……」耳边回盪起男人第一次跟她介绍自己的名字时,那声平柔的嗓音;视线里的泪水,印出了男人当时柔情又带疲倦的面容。
    她想逃。
    想逃回男人的身边。
    但是她发现她逃不了了。发软的双脚,耗尽的力气,被禁錮的双手,不断朝婚约书被压下的笔墨……
    何。
    她写完了自己的姓。
    不。
    那字不是她写的。
    是将她双手捏出瘀青红肿的池英杰,抓着她的手,强迫她写的。
    舒。
    她写完了自己的名。
    不。
    那字不是她写的。
    她发现自己反抗的双手指尖里,被压进了尖锐的指甲,强迫她松开手掌挣扎的力气。
    晴。
    她多么喜欢这个字啊!
    一个日……
    一个青……
    「我们的名字很像喔!小晴你是一个日,一个青,我是一个日,一个月。」明天爽朗的声线再度在耳边响起。
    「小晴你更厉害!你的名字里,有我喔!」
    明天将她的「青」字又拆解开来,晃着白纸称讚着,从白纸的另一头透过了耀眼的阳光。
    那是明天最喜欢的「晴」
    不!
    她不要在这骯脏的婚约书上,在这齷齪的男人名字旁边,写上自己的名字。
    不!
    她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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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话:
    亲爱的。
    玩过军棋的粉粉,应该破解得出子昊的用心良苦囉~嘻嘻,让含觅卖个小关子吧!
    晴晴此刻的心底,爱上子昊了吗?(=^_^=)
    「含情脉脉,寻寻觅觅,我永远都是你的含觅。」
    ──寻爱的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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