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双成和男友通电话,发现他嗓音有些沙哑,原来是感冒发烧了。她回想起这些日子以来,自己忙于剧组工作与他聚少离多,何兆言却没有半点怨言,不禁心生愧疚,她决定去照顾男朋友。
    可宋钧的演唱会恰巧在今晚,眼看去不成了,陆双成打电话道歉,然而对方手机关机,只得作罢。为了不浪费演唱会门票,她又把票转赠给徐佳莹,徐佳莹欢喜地搂着她又抱又亲。
    陆双成轻手轻脚进了门,把蔬菜和鲜奶放进冰箱,系上围裙去厨房清洗梨子。看见流理台上蒙着一层新积的灰尘,她又拿起抹布仔细擦拭起来。
    两条手臂从背后缠绕住上身,男友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何兆言眼波脉脉笑道:“不是告诉过你,不用来吗?”
    陆双成一转身,伸头探他的额头,有点发烫,看来烧还未退。她眯了眯眼,仔细打量他一阵,何兆言穿着松垮的睡衣还光着脚的样子无所遁形。
    她两手叉腰站在那里,板着脸,摆出一副凶恶的模样,急急把人往外推,“快回床上躺着,汤熬好了叫你。”
    何兆言飞速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笑着举手投降道:“好,听老婆大人的。”
    舞台冉冉升起,帷幕缓缓掀开,宋钧在千呼万唤声中闪亮登场。
    一首《雨过天晴》开场,灯光照耀,音乐响起,宋钧的嗓音非常有质感,气息的控制几乎完美,颤音炉火纯青,他一开口现场气氛立刻被点燃。
    看台上仿佛一大片光芒璀璨的淡蓝色的星海,黑暗中带着粉丝们莹莹的热情。徐佳莹置身其中,和几万陌生人一起轻声哼唱、一起惊声尖叫。
    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徐佳莹太过投入没有在意,那人来了劲接二连三拍打,她怒了,扭头一记眼刀飞过去。
    霍延霆穿着一件休闲的蓝色夹克,右手托着下巴,眉眼弯弯地冲着她笑,他说:“我就知道是你。”
    都说冤家路窄果然不假,徐佳莹委实有些头疼,心想下回出门一定要看黄历。
    霍延霆对坐在徐佳莹身边的女人说:“我是她的男朋友,座位没能买到一起,能不能麻烦你和我交换一下位子?”
    女人看了他一眼,脸一红,竟然点头答应了。
    他得意地坐到她身边来,满是促狭地眨眨眼睛:“怎么样?我是不是魅力四射?”
    徐佳莹无言以对,翻了个白眼,“你不是不喜欢宋钧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是陪别人来的。”他伸手指向后排那个叫得最嗨的女孩。
    女孩看上去十五六岁,有一头秀美的黑发,面容姣好,身材瘦小,眼睛波光流动使她整个人像精灵一般耀眼。她头上戴着兔耳朵,挥舞手中的荧光棒,跟着节奏忘情地摇晃身体。
    徐佳莹的正义之心被激发,怒火中烧:“你个变态!居然对孩子下手!”
    霍延霆愣了一秒才体会到话中含义,他又好气又好笑:“你想什么呢?她是我表妹——霍悦然。”
    她不禁为龌龊的思想感到惭愧,人在他面前顿时矮了半截,但嘴上仍不忘嘀咕:“你不早说!”
    舞台上打出来金黄色的灯光,映照出飘散在空气中的尘埃,好像精灵在舞蹈,那一刻时光似乎被凝固住,与音乐、灯光、尘埃融为了一体。观众沉浸其中,忘却了那个时间、那个地点以外的一切事物。
    听到动情处,眼泪淅淅沥沥地从她眼眶里滴落。
    “不就是听场演唱会,至于吗?”他有些嫌弃地笑话她,然后用手帕一点一点擦拭女人脸上的泪水。
    “喂,你是不是欠宋钧钱啊?他为什么总往你这里看。”霍延霆问。
    “什么?”心头如小鹿乱撞,她娇羞地捂着脸,又咬着嘴唇为难:“他该不会是对我一见钟情吧?可是人家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霍延霆怔了一怔,嗤笑道:“有可能。”
    徐佳莹酝酿好情绪,一个华丽丽的抬起头与男神对视。
    她终于明白“欠钱”是什么意思,隔着三米远她都能真切感受到宋钧幽怨的眼神。
    她发现宋钧在台上又唱又跳,劲歌热舞,衣服换了几十套,围着圆形的舞台踱了许多圈,可每隔一段时间他的目光会不由自主地落在她身上,不对,应该是她的位置上,眼神急切地在一排排座椅间寻找着什么,然后失望地错开视线……
    一瞬间,徐佳莹产生一种直觉,这个在镁光灯下光彩夺目,不可逼视的巨星,谈笑风生调动全场气氛,可笑意达不到他眼底,在他的心里或许正收敛着哀伤。
    霍延霆伸出舌头,先一把含住了她耳垂,接着在她耳内湿湿一搅,“又走神了,记得我说过什么吗?”
    徐佳莹收敛心神,伸手狠命掐了他一把:“公众场所你注意一点行吗?你不要脸我还要脸。”
    演唱会一结束,宋钧打开手机看到了那通未接来电,他气得浑身发抖,立刻拨打过去。
    陆双成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充分意识到即将面临一场狂风暴雨,于是提了一口气,放软语气:“那个我本来想要跟你说一下的……”
    “你为什么没来?你明明答应过我要来的!”宋钧愤怒地朝她吼叫着,空气都好像因此颤抖起来。
    即使有心里准备陆双成还是吓了一跳,兆言才睡下,她压低了声音道歉:“对不起,我男朋友发烧了,我要照顾他所以没去成,下次,我保证下次你开演唱会我一定会去,好吗?”
    是啊,她是有男朋友的,他应该以什么身份生她的气呢?
    他脸色灰败,惘然答应着:“不会有下次了,打扰了。”
    挂断电话,宋钧仿佛被抽走了脊梁骨一样颓然地倒在地上,就像一个赤贫的赌徒在翻本失败后陷入绝望,他把脸埋在臂弯里,耸动肩膀小声啜泣。
    第二天,陆双成照常去剧组工作,她自知理亏本想向宋钧道个歉,可一碰触到他零度以下的凛冽眼神,话刚到嘴边又咽下。
    他们正经说话还是因为一场争执。
    那天,导演陈华找陆双成商量,说宋钧想要修改男主角的一段台词。
    陆双成感到很生气,别的事她可以不计较,可擅自修改剧本例外。小说是她一个字一个字敲打键盘写出来的,剧本也是她和编剧团队的成员呕心沥血反复修改过的。
    “为什么想要修改台词?”她直接了当地找到宋钧。
    宋钧放下手里的剧本,抬头缓缓看了她一眼,“觉得那段台词不合适所以修改。”
    他不咸不淡的语气瞬间惹恼了陆双成。
    “那你能告诉我哪里不合适吗?台词能够反映人物的情感、性格乃至生活阅历,不是胡编乱造的,我虽然不敢自称是什么作家,但剧本里的每一个人物都是我创造出来的,希望你能尊重一下别人的劳动成果。”她没好气地说。
    剧组工作人员停下手头上的事情,一个个见鬼似地瞅着她,一个刚出道的小编剧敢怼大明星,不知该夸她勇气可嘉还是该笑她不自量力。
    萧雨薇一阵风似地跑过来,柔声劝解:“哎呦,大家都是想好好工作,没必要动气嘛。再说,台词多一句少一句又有什么关系?反正观众也是为了宋钧来的。”
    “你是没关系,反正台词总共才几句话。”温琼抱臂讥诮道,她最看不惯萧雨薇那副捧高踩低的小人嘴脸。
    闻言,萧雨薇眼眶晕红,低低道:“我只是希望大家和和气气的……”
    宋钧用冷漠平静、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淡淡道:“那多谢你的好意了,不过这好像不关你的事。”
    他见不得别人说她的不好。
    “我……”萧雨薇自讨没趣,心里恨得痒痒,却发作不得。
    “这是不是叫做聪明反被聪明误啊?”俞晴晴看不懂助理的眼色,自顾自笑得开怀。
    萧雨薇气得脸色铁青,含恨瞪了她一眼,紧攥着五根手指而后松开,掌心留下半月状的鲜红色指甲印。
    热闹看完围观的人逐渐散去,陆双成转身要走,宋钧叫住她:“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要改台词吗?”
    他搬过来一张凳子,对她比了比:“坐。”
    两个人凑到一处,宋钧拿出自己的剧本给她看,纸张页脚微卷,关于男主角的台词都用黄色记号笔划了出来,空白处密密麻麻写满批注,他的用心可见一斑。
    宋钧冷静分析:“这一段,江辰月为了打消众人的疑心,故意把杀人的嫌疑引到自己身上再行澄清。可是当满庭芳质问他的时候,他想借机试探她的心意,故意不作解释。满庭芳信以为真,盛怒之下向他射出三根芒针,不想他不躲不闪生生挨了。当他把银针逼出来,你写的是他仰天大笑说道:‘在你眼里我当然是这样的人!’”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他被爱人所伤,感到伤心、愤怒还有不甘。”她望向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宋钧摇了摇头,正色道:“江辰月早就明白他与满庭芳不是一类人,但还是情不自禁被她吸引。他甚至拿这件性命攸关的事来试探她的态度,当猜想得到验证,他应该绝望地接受。江辰月自小饱受欺凌,使他选择了用极度自负来掩盖敏感自卑,但满庭芳是他的软肋。”
    他顿了一顿,接着说道:“所以他应该感到绝望而不是愤怒,绝望的尽头是平静,不是伤心。他应当平静地注视着满庭芳,告诉她:‘果然,狼不能与人为伍。’”
    听完他的话,陆双成感到像有牛毛细针刺入心中,隐隐作痛。
    剧本里,满庭芳与江辰月初次相遇是在神剑山庄。一轮冷月高悬于寂寥幽深的夜空,江辰月着一身红衣翩然而至,皎洁的月光辉映着鲜艳的红,散发出死亡般嗜血的光芒。
    那时,满庭芳曾对他说:“你像一头奔跑在广阔的原野上的狼,残酷而孤独,或许你可以找一位同伴。”
    宋钧对人物角色的揣摩居然比她这个亲妈还透彻,陆双成感叹他影帝的头衔并非浪得虚名。突然间她心头酸楚,能够轻易识破别人悲伤的人,他自己又该经历过几许凄凉呢?
    她的目光紧紧凝视着他,明亮的眼睛胜过点点繁星。看得人怦然心动,他仰起羞涩发红的脸,弯起食指轻扣在她的额头上,“干嘛这么看着我,难不成喜欢上我了吗?”变回以前皮赖惫懒的样子。
    陆双成不好意思地转过头,半真半假道:“我好像有点崇拜你了。”
    “真的?”他欢喜之至,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
    “假的!”她傲娇地背过去,举步便走。
    之后,他们和好如初。他下定决心构筑的高墙,在她一个眼神的进攻下土崩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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