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南星回家后,纪清和与杜玄两人的拌嘴明显次数变多,耗时变长。
    多半时间都是纪清和在埋怨杜玄,说他当年不该攀高枝,非要与侯府定亲。
    那是纪南星五岁时的事情了,杜玄去关外采药,结果在雪山里遇到了裴逸的父亲老正钧侯。
    正钧侯是带兵去山里冬练的,这日他早起来了兴致,一个人在山中溜达了几圈,未料不知冲撞了什么神仙,他一个多年领兵的武将,居然在小山包里迷了路。
    杜玄将正钧侯领出了山,两人一路攀谈,越说越投机,回京后正钧侯还时不常地到万年堂来找杜玄喝酒,两人七聊八聊的,聊到裴逸和纪南星同年出生,裴逸生在年头,纪南星生在夏天,就顺势给他俩定了亲。
    “什么攀高枝不攀高枝的!”杜玄被数落得恼了,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我又不是看上他家是侯府,纯是觉得他人不错,爽直可靠,想来儿子自也不会太差,才勉强答应将南星许给他家的!”
    他又闷闷夹菜,“再说了,我家南星样貌本领,哪一样比别人差了?别说嫁入侯府了,就是嫁入天家,也是够够的。”
    纪清和气得要揍他,“还惦记上了什么天家?!我看你是猪油蒙了心了!”
    万年堂是纪家祖传的生意,杜玄年轻时跟纪南星外祖父学医,因在医术上颇有天分,在京中渐渐有了不小的名气,后来就入赘了纪家,给纪清和当了一辈子坐堂大夫,赚的每一份诊金,都落到了纪清和这个掌柜的手里。
    纪清和不与杜玄纠缠,高兴地对纪南星道:“这东边辟出来的一间屋已经整修好了,单独进出的小门也开好了,明日我去找大师算个好名字,选个良辰吉日,咱们这小医馆,便可开起来了。”
    纪南星点头,“帮忙的人我也挑好了,柜上抓药的伙计赵枝有个妹妹叫蕊儿,经常来玩的,聪明能干,可以帮着到前院跑跑腿,取取药。”
    “我从院里挑了洒扫做饭的嬷嬷里挑了几个面善的,回头万一病人多了,也可轮流去帮忙,引引车驾,张罗张罗排队什么的,毕竟来看病的到时候都是女子,可不能找几个臭男人冲撞了。”
    杜玄听母女二人热烈商议单开一间小医馆的事,不满地小声嘀咕:“南星一走,我可少了个得力助手……”
    母女俩无人理他,他只好闷闷喝酒。
    第二日纪清和便求来了医馆的名字,芳英堂,取芳华漫天,英姿逼人之意。
    寓意倒是颇好,很合纪南星的心意,但她总觉得好像哪里怪怪的。
    直到开张那日,“芳英堂”的匾额被挂上了门楣,她才终于想起来为何觉得这名字怪怪的了。
    当日在凉州时,肖成看了京中的邸报,说裴逸以身殉国,被封了“英国公”。
    既然裴逸活着回来了,朝中便无人再提“英国公”这尴尬的谥号了,连纪南星都忘记了。
    纪南星眼睁睁的看着这个“英”字挂在自己脑袋上头,感觉像是被他居高临下地盯住了一般,浑身发毛。
    但“英”也不是什么生僻的字,天底下除了她,大概无人会往裴逸头上想,她只能强按着心头毛躁,开始了独自坐诊看病的日子。
    京中懂医术的女子,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大多女子生病,尤其是妇科上的毛病,都拉不下来脸找男大夫看,即便是富贵人家,能叫大夫上门的,病人见外男还得更衣洗漱,几次折腾下来,小病也得拖成大病。
    更何况男大夫对妇科病并不上心,多是随便开些止血活血的药,草草了事。
    芳英堂刚一开张,消息便四处传开了,没过几日,排队看病的女子便从这万年堂侧门的一个角落绕到了万年堂正门口。
    纪南星没开这医馆时只模糊地想到女子看病艰难,待芳英堂一开,她才真切感受到女子看病有多艰难。更有那些家境贫寒的,别说给姑娘媳妇看病了,就是死了,也不过一张草席随手一卷便罢了。
    芳英堂开张时便立下了一视同仁的规矩,哪怕是达官贵人来,也一样是门外排队的。但纪南星收诊金时却做不到一视同仁,不但经常给穷人免诊金,还得奉送药材,结果经营了一个月一算账,竟还赔出去不少钱,惹得杜玄天天嘀嘀咕咕,说是自己在前头赚的钱,扭头就给纪南星母女俩拿到后院散了。
    这日午后,负责接引的蕊儿带了个衣着朴素的妇人进来。
    纪南星正在收拾上一个病人的药案,抬头一见到来人,便匆忙起身行礼,叫了声“县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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