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那回门的错觉终归是个虚幻的心境,落不到实处。
    流萤料到会遭嫉恨,却不想刚一进门便挨了耳光。
    “流萤!”
    韩正卿一把将流萤捞起来,上前一步,侧身将人护在怀里。
    他疏忽了,竟让她在自己跟前挨了打。
    愤怒与懊悔充斥脑海,韩正卿鲜少这样恼怒,以至于将她的胳膊握得生疼却毫无察觉。
    他怒视着徐老夫人质问道,“徐家也算乌衣氏族,竟是这般待客的?”
    “她算不得客。”徐老夫人乜一眼窝在韩正卿怀里的流萤,斥道,“就冲这婢子巧言令色攀附高枝,也该打。”
    “请您慎言!”
    韩正卿不屑与女人争吵,老妇更甚,他直视向徐老爷,朗声说道,“流萤,是我的爱人,是我认定的妻子,婚期将至,陪她探望旧主,叙旧事亦报新喜,未料竟遭此侮辱,徐家欺人太甚,今日若是不道歉赔礼,来日,咱们公堂上见!”
    说罢,他搂着流萤转身就走,徐老爷也清了清嗓子发了话。
    “且慢。”
    他伸出手,让绣颊扶着他起身,待他踱到跟前,徐老太太自然而然地向后撤了一步。
    “你方才说婚期将至,换言之,她尚未出阁,仍是小女的陪嫁,那自然算不得客,拙荆略施薄惩,不为过。”
    韩正卿冷笑一声,“徐老爷此言差矣,若不是家父罹难,她已然成为我的妻子,是韩家正房掌家太太,今日竟遭此欺凌,实着实令人心寒!”
    徐老爷也想冷笑,却引得一阵咳嗽,待他颤巍巍地喘匀了气才说道,“想必韩少爷尚不知情,若是论起来,这丫头实是我的孙女,小女一早便将她收于膝下,你们这桩婚事,既无媒妁之言,又无父母之命,更没拜过天地,不过是一件偷情苟合的丑事。”
    韩正卿心道不妙,他方才便想绕开这个不谈,可徐老爷拿捏住流萤的身份,意图却不在与他斗嘴。
    门外院子里已经有些家丁围拢上来,韩正卿无意久留,一句“告辞”便带着人往外走。
    哪知徐老爷再度发话,“韩少爷请便,只是这丫头须得留下。”
    韩正卿将人搂得更紧了,院子走不通,他又不会拳脚功夫,只得在堂屋门口进退两难。
    他揽着流萤的肩膀,审时度势,皱紧眉头再度开口道,“想必徐老板亦不知晓,她已进了韩家家门,父亲作古,她嫁娶自由,无需听从旁人意见。”
    徐老爷伸出手,“聘书何在?”
    韩正卿语塞,流萤算不得正式的姨娘,自然没有什么聘书,况且当初同着家仆的面,已经做过样子,将流萤除了名,眼下也算不得韩家人,细究起来,他护不住她。
    徐老爷微微一笑,“如此说来,韩氏业已分家,你们理应将她送回徐家,何去何从,该由我徐家定夺,是不是这个道理?”
    “老爷,先前小姐不愿意认我,权当我是个丫头。”流萤捂着发红的小脸,努力为自己分辩,“今日我不过是来问我亲生爹娘的事,老爷太太若是瞧我厌烦,我走便是了。”
    “哪里有你说话的地方?打小教的规矩,在别人家走了一遭,便都忘光了!”
    徐老夫人斥责一句,流萤下意识一躲,韩正卿皱起眉头,将她拦在身后。
    “既如此,我韩正卿今日便向徐家求亲。”
    说罢他就要跪下去,可徐老爷撤开一步,手上一拦,便阻住他的行动。
    “惺惺作态,口空无凭,便是你韩家的门风。”
    “自当不能空手。”
    韩正卿将腕子上的珠串摘下递到徐老爷手中。
    徐老爷掂了掂,不禁笑道,“竟这般寒酸。”
    韩正卿今日不过是陪流萤出门,身上哪有什么贵重物件。
    旋即,他目光一凛,再补充道,“今日事发突然,这不过是定礼,巷口尚有进口汽车一辆,今日便留在徐家,余数三日之内补齐。”
    徐老爷嗤笑一声,摇摇头,“罢了,我要你的车作甚?你这般做法,好似在说我们徐家是土匪窝,在同你要赎金。”
    他摆摆手说道,“你走吧。”
    见状,家丁婆子们便围上来,扯开他的胳膊将二人分开。
    “正卿、正卿!”
    流萤来不及哭出声音就被拉到堂后,韩正卿眼睛要瞪出血来,眼睁睁瞧着人被拉走。
    他自知敌不过,情急之下高声喝道,“徐家何必强人所难,她已然是我的人,怀有我韩家的血脉,你们若敢伤她一分,我韩家绝不会善罢甘休!”
    徐老爷明显一怔,出言道,“后生留步。”
    “不必。”韩正卿怒道,“徐老爷,咱们法庭上见!”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去。
    家丁先前得了徐老爷的吩咐,横竖要将流萤扣下,可韩正卿说到底是客,又是有头有脸的主,一群人只是围着,却并不敢真的上前阻拦,人群只成合抱之势随着他的脚步移动。
    徐老爷眼睁睁地瞧着韩正卿迈出大门,他略作沉吟,转过头对绣颊说道,“去叫老大过来。”
    绣颊迟疑着没动,徐老爷沉声问道,“还不快去?”
    绣颊咬咬唇,只得福身退出去。
    她猜到这韩少爷多是诓骗,说流萤有孕不过是个全身而退的计策,可他不知道徐家老大通医理,这若是怀了倒也罢了,若是没怀,又没成婚的,依着这情形,老夫人非打死她不可。
    绣颊想不明白,她禀报流萤回来叙旧,老夫人是不想见的,可她受了嘱托,又劝了一句,说流萤是有事相询,老爷思索片刻,便让她去请了。
    她没觉得甚么,还道自己是帮了流萤,怎料竟变成了这样。
    绣颊出了堂屋就瞧见耳房的门敞开着,一个挽着妇人发髻的中年女子立在门前,此人正是徐家的大姐徐梦雅。
    “大小姐。”绣颊快步走上前去行礼,“流萤让老爷扣下了,韩家少爷说她怀了身子,老爷请您过去瞧瞧。”
    徐家大姐面目清淡,衣着朴素,一身丝麻衣裙上没有半点花纹装饰,她待绣颊说完之后,才缓缓开口道,“我自会去看她,你去忙你的吧。”
    绣颊行礼谢过徐梦雅,又低下头恳求,“大小姐您好好劝劝老爷吧,帮帮流萤,她今日不过是来问她爹娘的事,若我不多嘴,也落不得今日这场面,我…”
    闻言,徐梦雅微笑着说,“方才的情况我都知道了,你是出于好心,不必如此自责,去忙吧。”
    绣颊点头应是,却未挪动脚步,徐梦雅又道,“若不然,你去帮着传个口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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