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香囊(上)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香囊(上)

    三日过后,妙莹再未露面。常氏只字未提,容琳也不问。

    她还是每日到常氏处去一趟,只不说问安的话,头却不磕了,不过是行个礼、奉个茶,头一天这么样的时候,常氏冷笑,“这么两天就装不住了?!”

    容琳恭恭敬敬:“婆婆,天天都行大礼就体现不出庄重了,若您就是喜欢磕头的,那容琳遵命就是了!”

    常氏反无话,没好气道,“谁又没逼着你,你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算是默许了。也有不耐烦的时候,“别老来晃、晃,你闲着没事就来晃,我想自在歇一会儿都不成!”次日容琳因故去得晚些,她却又不痛快,脸拉耷老长不吭声儿,过后秀儿偷偷告诉,“夫人炕上地下的往外看好几回了,想是怕您生气不来了……”

    容琳倒不是在怄气,而是那一天子安他们的火墙完工,也试烧过了,看无别事,来告辞说当天回了营、以后就再不过来了,沐云因说让他们给将军和四爷捎几件寒衣,容琳便把他叫进来嘱咐几句话,是以耽误了。只是这个她并未跟常氏说起。

    那天问起来了才听子安说将军和四爷都已不在营里,去了哪儿不知、何时能回来也不知,青杏在一边儿听得直撇嘴,“那还敢说我们小姐要找他、他必会安排?”

    子安一脸认真,“将军既那么说了,必有万全之策,夫人放心!”——他和贺达他们自始就是把容琳叫做夫人,倒和沐云的称呼不同。

    容琳听得默然不语,模糊觉得失火的事怕不象子安初始说的那么简单,犹豫了好几犹豫,还是把疑惑压下了,只心里宽慰自己,昊琛不说,必是他应付得了,故只对子安笑道,“若看到将军,就说火墙砌得很好,屋里温暖如春,请他代我谢过诸位兄弟!”

    子安得她赞扬,很是高兴,结果沐云送出来的时候兜头给他泼了瓢凉水,“子安,你算是给少夫人种下心病了!”

    子安听得莫名惊诧,沐云叹气,“少夫人那心思密得……你那些含含糊糊的话,她不琢磨才怪!”

    子安不大服气,“怎么可能?我不都说处理妥当了?”

    沐云摇头,“你呀……你说实话,到底烧了多少粮草?”

    沐云不问将军怎么样了,反问烧了多少粮草,实是因为她早先常出入军营,对军中事略知大概,完全可以据此判断出事情的轻重,子安也知道这个,只是还有些迟疑,沐云有些急,“你想让我和少夫人一块儿瞎琢磨还是让我心里有个底好知道怎么开解她?”

    子安听她说的有理,就说了个数,沐云瞪大了眼,喃喃了一声“天!”

    子安宽慰道,“没伤着人,结果不会太……”

    “还没说要怎么处置?”沐云忐忑。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子安想轻松一些,结果换来沐云的白眼,不敢再随意,“大人那天气冲冲地走了,光说让将军等着受罚,怎么罚到现在还没有定论,”看沐云似松了口气,也泼她冷水,“躲不过的!别人不说,西营的将军和粮草供给官可都盯着哪!”他口中的大人是李节度使,西营将军李昊瑨、粮草供给官李昊瑀。

    沐云呆了一下,“那将军还能离营?”

    子安道,“他又不是罪人、如何不能离营?我知道的就这么些了,你也不用白担心,还是想想怎么打消夫人的疑虑要紧!”别到时候将军没怎么样、夫人先愁坏了,那他可就罪过大了!“贺大哥还让我早些回去,先走了!记着有事儿拿着印信到营里!”

    子安他们一行人绝尘而去,沐云在大门外站了好一阵才垂头往回走,为怎么跟容琳说而绞尽脑汁,及至回了屋,却听容琳正和青杏、金桔说到针线的事,见她进来也只是对她笑一笑,什么都没问,沐云如释重负,只是心里有些古怪,分不出是喜还是忧……

    沐云和两个丫头走后,容琳的笑意慢慢隐去,坐在窗前看着天色慢慢地暗下去,一动没动,直到金桔来掌灯,才轻轻地吩咐,“金桔,开箱子给我找块儿革绫……”

    两日后,沐云挽着个包袱进屋,“少夫人,您看看是不是您想要的?”把小厮们顶雪去买的各色绣线一样样摊给容琳看,容琳正伏在炕桌上描花样子,闻言放下纸笔移坐到炕边儿,仔细看了,点头,“难为他们买的倒全!”

    沐云笑,“他们刚也说,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全乎的颜色!”光是个蓝就从水蓝、天蓝到靛蓝的分了十来种,幸亏少夫人预备了色样让他们带着,不然别说是小厮,就是沐云去了也不敢保证能买全、买对,“少夫人,您买这么些彩线做什么用?

    容琳放下线匝,“哦,看看无事想绣一架炕屏!”旧日里金桔说起的时候她还笑谑了一回,不成想竟照着她的话去了……姑母当初说她闲极了学着勾兑蜜酒,季兰嫂子是调制熏香,她,就做一回尚衣坊里的绣娘好了,要把那一幅孔雀牡丹图移到丈宽的屏风上,大半年的功夫只怕都不见得能够,这么长的时间,足可以把那人等回来了吧……

    “少夫人,”见容琳但看不语,沐云以为有什么不妥,“这彩线不合意吗?”

    容琳被她一叫,回神,偏远之地的东西无法和京中相比,绣线的光亮和软韧只能说差强人意,好在色泽正,也算难得的了,“不是,是我在想要怎么配色!先让金桔来收着吧,我得描完样子才能开绣!”沐云的针线似和青杏在伯仲之间,让她和这些东西打交道确是难为她了。

    沐云已去捧了针线匣子过来,“少夫人您告诉我该怎么收吧,香儿她们几个还没走,我要去叫金桔,她们该觉得我是在撵人了!”

    容琳手停了一下,旋而轻笑,“家里这两天人还挺多的!”说罢低头教着沐云把各色线由浅至深到线排上。

    沐云道,“家里这是头一次看到京里来的人,看着您……金桔和青杏的服饰打扮、言谈都觉得新奇,天天过来看新鲜儿呢,过了这一阵子就该好了……要不,我告诉她们……”

    “不必,沐云,我是怕丫头们光顾着热闹……要是耽误了她们各自房里的差使,那可就是咱们这儿的不是了!”人多了,言来语去的就容易生出些有的没的,若再遇到有心生隙的,把她们主仆牵扯进去,小事也会变大……与其闹出事来大家脸上都难看,不如防患于未然!

    沐云也是个心思敏慧的,听容琳的话就知她在顾忌什么,因问,“要不把她们两个还挪回西屋?”前两天趁子安他们在,把厢房、小楼都拾掇出来了,该放家什的放家什,该住人的住人,安顿了少夫人带来的人和嫁妆,一向冷清的家里变得满满当当、热热闹闹的,青杏和金桔也都搬到东厢房和她同住,只把西屋空出来预备布置成将军的书房,现既将军一时半刻的回不来,还不如让她俩儿搬回去,一来方便服侍,二来她们在少夫人左近,旁人就不好无事来闲坐了。

    容琳想了一想,还是摇头,“罢了,那么着显得咱们是拒人千里的……”既以后都要在这个家里了,早晚当不了要打交道,一味儿躲着也不是万全之计,不如背后嘱咐金桔和青杏多加些小心,不尴不尬的话别掺和、别人说也想法子给岔开就是了,“有人来说说笑笑的也好,省得金桔闲下来了想家。”

    容琳说得随意,沐云听了就极快地瞥她一眼,低头整理线匣子,状似无心地接口道,“少夫人还说金桔……那您呢?不想家吗?”

    容琳一怔,随即浅笑道,“想……自然是想的,不过早想到有这么一天……就受得住了!”

    “早想到这么一天?”沐云倒不懂了。

    容琳看看她,笑了,“哪个女孩子不是要……出嫁的?”只是象她这样一嫁就隔了千山万水的不多就是了,不过一样的“不闻爷娘唤女声”,在眼前和在天边也无差了,只当是爹上朝去了,娘和姊妹们都在别的院落,那样,心才不会空得难受……

    “出嫁……出了嫁是不是就整颗心都在别人身上、想不起自己的家人了?”

    容琳嗒然,沐云这话,叫她如何回应呢?

    她一不说话,沐云立时觉出不对,想想自己刚说过的话,急得就摇手,“少夫人,您别多心!我不是在说您!”沐云一急就不是平素的稳重老成了,略带了嗔怨,看着倒像和青杏差不多了,“我是在说我姐姐!”

    容琳心里微微一动,淡笑,“ 你姐姐怎么了?”

    沐云低头合着针线匣子,“我姐姐原本和我最亲的,说嫁了人也不和我分开,结果太子走的时候,她还不是一样跟着走了?”

    “你姐姐……她怎么跟着太子走了呢?”容琳觉出自己的声音发紧,却实在忍不住不问!

    “她有了身子了,太子说把她留在这儿多有不便,不如跟着他走,绝对万无一失!”沐云蹙起了眉头,“这一走到现在都大半年了,先还知道三不五时地托人写封信回来、这回将军他们去了,她却就捎个口信,说她挺好的,连个纸片儿、纸角儿都没有!四爷还替她说话,说他和将军匆忙来去,她没机会找人写信!您说她怎么……她就不知道别人在替她担心么?”

    被沐云似埋怨实担忧的眼光看着,容琳觉着手心在微微地渗汗,不忍再去看蒙在鼓里的沐云,她随便想出一句话说着,“当初不让太子带你姐姐走就好了!”

    “不让?”沐云苦笑,“不让能行吗?我姐姐自己拿的主意,谁能拦着?”

    容琳没想到这个,“那……将军,将军他怎么说?”

    “将军能怎么说?当然说是好事了!我舍不得她,将军还不让我在她面前掉眼泪,说要让我姐姐没什么牵挂地走,还开解我说她是要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我们都该替她高兴!”

    “将军对你姐还……你们,都是跟将军一起长大的?”

    “是啊!将军比我姐姐大一岁、四爷比我大一岁,我爹教练武的时候,四个人一排站他跟前儿,谁不好就拿小棍儿抽谁,将军总护着我姐姐和……少夫人,您冷吗?”怎么象在打冷战?

    容琳有些茫然地看看沐云,顺势抱了双肩,强笑着,“好像有些,不打紧,你接着说吧!”

    沐云起身,摇头“没什么了,是我糊涂,想起说这些……少夫人您别笑我!我去让小厮看看火墙里是不是没炭了……”

    “沐云……”容琳招呼,刚叫完就被人打断——

    “沐云姐姐,你在这儿练把式吗?照我脸就来了!”青杏和金桔挑帘进来。

    沐云惊笑,“我正要掀帘子,谁想你们就进来了?怎么没抡到你脸上?!人都走了?”

    青杏笑,“走了。说再不回去主子们该四下里找人了,一旦让抓着耍滑的把柄以后再想逍遥自在的可就难了!沐云姐姐,你要干什么去?”

    沐云听她连丫头们私下里的说话都告诉容琳,心道这丫头要么是没心眼儿的、要么就是和她的小姐一条心的,“去看看火墙里还有没有炭……”

    “你不用去了,我们上来的时候看见李嫂刚来加过。”

    听金桔这么说了,沐云就又进到屋里,“少夫人,要不您先加件儿衣裳?许是刚添的炭,火还没起来、估等一会儿屋里能暖和……”

    容琳笑了一下,她身上没觉着冷,心里的瑟缩……却又不是能说出来的,“不用了,这会子好多了,”昊琛……流云……,她一直以为是昊琛对不起流云,让沐云这么一说才知竟是流云负了昊琛,那么昊琛说“是好事”、要“为她高兴”的时候,他的心里……不敢再往下想,容琳回身去收拾炕桌上的纸笔,“对了,李嫂和张嫂这两天在做什么?我竟没顾上问!”昊琛,她竟冤枉了他!

    地下的三个人都不知她心里正是百味杂陈,听到问,青杏咕咕地笑了起来,“她们两个正忙着纳鞋底呢,这么厚!”她伸着两指比划。

    饶是心事百转,容琳还是吃了一惊,“做什么用那么厚?”

    沐云在一旁抚额笑了起来,“是我忘跟您说了!四夫人那天走的时候说您穿的鞋不中用,底儿薄帮儿浅,耐不得咱们北边儿这地气凉,寒气拔着腿脚,最容易受病!隔天她让香儿送过来一些打好的袼褙,让结结实实地纳了好给您做靴子,这两个,”她指点着金桔和青杏,“都是手无缚**之力的,两层没纳透倒把手扎得吱哇乱叫,李嫂和张嫂看不过眼儿,接过去纳了!”

    金桔和青杏听了都赧然而笑,金桔叫屈,“小姐,那袼褙硬得象板子似的,不吃针……”青杏也道,“是啊,小姐,您想金桔姐姐都做不来的活儿,我哪儿能行呢?”

    容琳瞅了两个丫头一眼,似笑非笑,“那么张嫂和李嫂怎么就能行了?”

    金桔不吭声了。青杏眼珠子一转,振振有词,“她们两个都老皮老手了,抗扎抗磨,再说她们比我和金桔姐姐多吃了好些年饭,当然比我们有劲儿,对吧、金桔姐姐、沐云姐姐?”

    金桔实在没法子象青杏那样,强词夺理还能说的理直气壮,只得装没听见,沐云笑着接口,给她捧了个场儿,“你说的很是!”笑着对容琳道,“四夫人怕她们也不行,专教她们在手上戴了顶针,又叫张大哥给她们磨的带钩的锥子,先扎透了,再把线带过去,这样就省力了!”

    容琳听得一叹,“四娘……想得可真周到!”

    沐云道,“可不是!四夫人巧着呢!您看她铰的那些窗花!她也就是现在要不了身子骨儿的强,不然也没有这些啰嗦,她直接就做好给你送过来了!”

    容琳吃一惊,摇手,“那可使不得!就这样,我还过意不去、不知要怎么去谢她才好呢!”

    “少夫人,您千万别说‘谢’!”一听容琳说到“谢”字,沐云赶紧拦着。

    “为何?”容琳不解。

    “四夫人是把将军视若己出的,您要是这么说,四夫人该觉得您把她当外人了!”沐云认真。

    容琳一琢磨,点头,“也是,那我就心领了!”想一想又笑,“只是这心里……不说为四娘做点儿什么、倒让她为我想这个、做那个的……”她微微摇着头儿,自嘲地笑。

    沐云却喜她的谦逊,笑道,“少夫人,您断不用为这个烦恼!您让四夫人做点儿什么,她反倒欢喜得紧呢!”料到容琳不会明白,沐云耐心解说,“四夫人从前也是个能干的,这几年腿脚不利落了——年轻时受寒坐下的病,老了都找上来了,要不她怎么格外看您的鞋——老觉得自个儿是废人……四爷和将军有一阵子为体谅她,什么事都不叫她手,想让她好好调养,结果四夫人整天关在房里长吁短叹的,人更萎靡了,后来到底是找些事给她做,她才又健旺起来。所以四爷和将军都交代了,四夫人要觉得她能做点儿什么,那就让她做点儿什么,因而……”她不说了,看着容琳笑。

    容琳笑着念叨了声“罪过”,便不再纠缠这个事儿,对金桔道,“四娘说的那个寒气的话有理,只是我一天不怎么出去,先不急,倒是你和青杏,赶紧把你们自己的靴子先做上要紧,李嫂和张嫂也嘱咐一声,这两天把不打紧的针线先停了吧……沐云,你说的靴子,可有样子没有?不然把靴面给我,我来绣……”

    “小姐,您就别惦着我和青杏了!”金桔把炕桌上的东西收进笸箩里,“冻不着我们的,您看,”把裙摆一提,露出脚上的六合小蛮靴,“沐云姐姐的!她自己还没上过脚的,就给了我!青杏也有!”

    青杏也提起裙摆让容琳看,“我的是香儿姐姐给的,有点儿大,垫了两层鞋垫儿呢!”

    容琳在她们脚上来回看了,笑,“这真是入乡随俗!在京里,还真未看到人这么穿!”

    青杏一皱鼻子,“可不是么,小姐!我刚到家里的时候,绿菱姐姐和金桔姐姐笑得!直说我的鞋样子笨,忙不迭的就给我换了,说让人笑话,现在倒好,你也穿上笨鞋了,看你还怎么笑我!”边扬眉吐气地说着边对着金桔直晃脑袋!

    金桔哭笑不得,啐了一口道,“看把你‘兴’的!可是到你的地头儿上了!”依旧转头对容琳道,“本来和沐云姐姐说做好了再拿给您看,谁知道青杏嘴快,又给说露了!既是这么样,小姐您看看,我们三个脚上的样子,您喜欢哪一样?我们好照样子来!”

    容琳听的好笑,“‘们’?都是谁?你算一个,沐云……也算一个,”细活不行,也许会做鞋,至于剩下那一个……“青杏,还记得针怎么拿么?”

    “小姐——”一听容琳打趣,青杏不依地嘟起了嘴,“人家一直在跟金桔姐姐学,这两日还准备学着做香囊呢,不信您问金桔姐姐!金桔……”

    “好了,小姐什么时候说不信了?”金桔笑着对容琳道,“我说的‘我们’可不止我们仨!刚刚儿香儿、锦绣她们几个说,明儿个得空儿就过来,帮着一块儿做鞋,到时候我们六、七个人,纳底儿的纳底儿、絮棉的絮棉,上帮的上帮,一人干一样,七手八脚的,三、两天也就做出来了!”

    容琳听了一笑,“倒是热闹!”

    金桔看看她,轻声,“小姐……你放心!”

    容琳也看看她,“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似乎确是放心了。

    青杏莫名其妙,看看金桔又看看沐云,再看看小姐,总觉得她们三个人有话没说给她听,且也不打算说给她听!原因?还不是又把她当小孩儿!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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