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春没有看到女人有追上来的意愿,甚至就那样怔忡直立原地,满脸惶然,好像谁欺负了她一样。他在大庭广眾之下与女人佇立,凝视彼此,到最后是女人忍受不了被人频频注目,才硬着头皮赶上来。
    申春满意地笑。
    「为什么要找我出来?」
    女人问,声音被埋没在人潮纷扰的杂沓声与车子的呼啸声中,他要凑上耳朵才勉强听得。
    「……不知道耶。」随意的回答。
    女人不自在地扭扭身躯,白色的脸颊点缀大片的红色,她憋着这样可口的顏色又说:「如果被认识的人看见,对你不好。」
    申春不以为然,无赖地转过头又继续向前走,「我不在乎。」
    她持续跟在身后约莫一公尺多的地方,申春以为她跟丢,回过头,望见女人脸上的表情满是挣扎,眉头牢牢紧扣一块儿,申春不由得呼吸一紧。
    有点期待她接下会说什么。手掌心有点渗汗,儘管他一脸平静,眼角啊嘴角啊那些细微的地方都保持轻松,深怕让谁猜到他此刻的心情,是兴奋的。
    不过她还是如同以往吞回去,把话留给自己反芻。申春也不大清楚自己的心态,好像老在希望女人能够对他破口大骂,情绪化一点,另外一方面他也暗暗嘲笑自己这样的希冀,不切实际、诡异、盼望着不存在的东西。
    申春的确不懂得知足,想学,没人教他。
    身旁的人总是用爱在灌溉他,太少责骂,有意识地活在这世界上却不知道什么是愧疚与怜悯。申春有自信的是,就算这样像个被宠坏的大少爷,他还是可以稳稳当当地生存。
    他对身边一切多少都有防备,不管是朋友还是亲人,对女人,却时常不自觉地卸下防备,因为他知道她是个蠢蛋。
    「今天……」申春说,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是中秋节前夕。」月亮却已经像是可以把人给吃进去,张牙舞爪地圆。
    女人愣愣看着他很久,头微微侧倾,「对啊,怎么了?」
    「不是你的生日嘛。」
    「嗯。」
    「--你感觉不怎么开心。」
    她落寞地笑,摇摇头,「太久……没过了……记不大清楚……」
    「所以认为不值得庆祝?」申春放缓脚步,嘴角带点轻蔑意味地稍稍挑起,却不会令人感到不悦。
    女人一无所觉,低头看着脚尖走路也不怕撞到别人,回答,「只是又--」她下意识搜寻申春的眼神,四目相交后,申春看她匆促俯首,又没把话给说完。
    申春耐心地等待。
    女人背驼,肩膀缩在一起,一点也不赏心悦目,申春起先是这样觉得,不过日子久了早习惯了,看着也只会想为什么她不多吃一点。每次身体碰撞间总会磕着骨头,当下是种别有味道的刺激,完事后却老会在彼此身上留下小小的瘀青,惩罚谁一样。
    申春看这样驼着背,瘦小的女人故作轻松说「只是又老了一岁而已」,和他同手同脚的步伐却俄顷轻快不起来。他安慰道着「不老不老」,吃完特意带她来享用的餐点后回家的路途,也没有看过她展露过一丝笑容。
    申春索性也静默看她开锁,背对他进门。而谁都没有先说再见,门关上了。
    他盯着门铃,吸口气,又吐出来,「麻烦。」他嘀咕,手机里有几通未接来电,一通是许抒,其他都是平常会混在一起的同学。申春这时候不想和谁说话,特别是用手机这种无法看见对方容貌,仅能凭空猜测的交流方式。
    这逐渐令他焦躁。
    将手机关机后,申春洩愤地捶了墙壁一下,发出好大的声响。铁门正好在这时开啟,钢铁与水泥的夹缝露出女人惊讶的半张脸。
    申春狼狈抿紧给人寡情印象的唇,边忍着骨节处热辣辣的痛楚,边望住女人的脸。
    「……谢谢。」
    女人说,眼神不知该往哪里摆才好,不时飘向他垂在腿侧开始红肿的拳头。她不关门,他也不说话,直到晚归的邻居的脚步声沉沉从楼下传来,女人才一把将他抓进屋子,利索地锁上门。
    咫尺便能嗅到女人身上的香味,因为心虚和慌张,被汗味混杂得诱人。申春也跟着她喘息起来,他慢慢将嘴送上女人吐气如兰的唇上,舌头滑过女人软呼呼的舌尖。那半霎他谁都没想,也不觉得对不起许抒--他以往都会有所顾忌地适可而止--总之四片唇瓣纠缠的时间久到连换气都变成是种奢侈。
    直到女人哭出声为止,他才闭上眼紧拥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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