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卫立刻衝出去,一路叫喊着「医生!有人受伤!」一面奔过走廊,不顾医院的规定、旁边人丢来的诧异和白眼,拿出连体育课都没用过的全力,追着白仲鶚快速消失的背影狂奔。
    理论上白仲鶚的年龄有郭卫的一点五倍,论跑步,速度应该比不上年轻力壮的郭卫才对,然而不知道他哪来的体力,儘管郭卫已经全速追赶,却还是无法接近到一隻手臂之内的距离。白仲鶚没有费时间等电梯,郭卫什么都没有想,追着他一路衝下三层楼梯,就在即将抵达一楼楼梯间的时候,通往大厅的门打开,白仲鶚立刻侧身穿过门缝隙,朝大门的方向移动。
    「还跑!」
    郭卫已经觉得侧腹跟腰痛得要命,小腿也超级酸,脑里闪过追不上的念头,不禁狠狠咒骂了一句,白仲鶚连理都不理,逕自在医院大厅来往的人群中左穿右插,以最快的速度奔向大门,这时一个身材匀称的高大男人从郭卫的正对面──与白仲鶚行进方向相反的位置──冒出来,挡住白仲鶚的去路;白仲鶚连声「抱歉」都不说,用肩膀狠撞了那男人一下要他让路,谁知道对方竟然纹风不动,还反过来揪住白仲鶚的臂膀。
    「先生,在医院里是不能奔跑的。」
    白仲鶚不耐烦地哼了一声,抽手就要往外走,但他第二次的挣扎又失败──他无法从男人的箝制当中抽离手臂。
    「放开我,我有急事!」
    「急事?在医院能有什么急事?」男人的声音跟语气听起来都很和善,跟手上的力气完全无法比拟:「假如你像我一样有家属在急诊室,往内跑还情有可原,但往外跑那就有点好笑了。而且,我看好像有人在追你耶?」
    「囉嗦!」
    就这几句话来往的期间,郭卫已经追上来,那个男人帮着他扭住白仲鶚。
    「你们干什么……!」
    郭卫抢在前面先破口大骂:「不抓住你怎么行!快说,你到底准备给夕打什么药!」
    男人露出兴味盎然的表情:「唉唷,原来不是温馨的探病?」
    「呸!放开我!」
    「为什么?」
    「我什么事情都没做!」
    郭卫火大了:「你什么事情都没做?你跟你哥哥今天下午一个侵入别人的家,一个溜进别人的病房,这叫做『什么都没做』?少睁眼说瞎话!」
    「给我闭嘴!快放开我!」
    白仲鶚一面说一面挣扎,整张尖脸都泛红,看起来很像一隻气急败坏的猴子。
    「别梦想了,绝不让你跑掉!」
    「喔──既然你这么坚持,那就随便你啦──」
    「啥!?」
    就在白仲鶚用力拉扯手臂的同时,男人突然将手放开。郭卫吓了一跳,没抓紧,白仲鶚则因这突如其来的自由,整个人失去重心,摔倒在地上。他还没有爬起来,三个穿着制服的壮汉已经出现在男人的旁边,把白仲鶚制伏。
    「怎么回事?」
    男人一面回答郭卫的问题,一面朝着门口的方向打手势:「好像是有人报警。你看,警车停在外面。」
    「真的耶,谁报的警,真是太好心了,我刚刚根本没想到要报警。」
    「总有人鸡婆爱管间事的吧。不过,他到底做了什么事你要追他?」
    「我的朋友住在楼上的病房,这傢伙假装成医生,要替他打针。我还不知道那里面装的是什么──啊!糟了!」
    郭卫刚刚满心想着不能给白仲鶚跑掉,完全没时间顾白夕宙和白爷爷,现在他只想用飞的飞回楼上病房去。男人看着穿制服的人把白仲鶚带走,转头瞄了郭卫一眼,好像知道他心事一样:「你赶快回去好了,我也得赶快走,我妹妹在急诊室,我要去找她。」
    「感谢。」
    他们没有再交谈,朝着相反方向离开,郭卫直接搭电梯,沿着他走熟的路回到白夕宙的病房。外面的护理站已经收拾整齐、恢復安静,好像十分鐘前的那番乱象完全不存在一样,不过白夕宙的病房里却挤了不少人,郭卫进门的时候,正好看到病床车来,两个护理师推着它,载着白爷爷正要往外走。
    「白爷爷!」郭卫立刻衝向病床车:「白爷爷没事吗?他怎么了?」
    「他还好,现在要送他去照x光,看是不是有骨折。」护理师望了郭卫一眼:「你是病患家属吗?」
    「不、不算是家属。应该……算是,朋友吧。」
    郭卫有点拿不定主意,他觉得对白爷爷而言他应该算是「房客」,但他又没付房租,觉得这个词汇听起来怪尷尬的。好在护理师也没追问,朝病房里望了一眼:「是吗,那我们先带爷爷去照x光,麻烦你带白先生过来,他也要检查。」
    「夕也要?」
    「要看他的復原状况。」
    郭卫点点头,护理师把白爷爷推走,留郭卫一个人慢慢踱进病房。
    与外面的整齐清洁相比,病房里乱七八糟,充分显示出这里稍早发生过事情:医院病房里配备的访客座椅倒了,钢製的水壶躺在地上,角落里还有一个塑胶袋,郭卫猜想那里面装的应该是白仲鶚跟白夕宙在拉扯的时候打破的碗,或者是杯子之类的碎片。病床上的毯子一半拖到地上,给访客用的椅子倒了,白夕宙正准备把它拉起来,只是因为他在病床上躺太久,手脚都没什么力气,搬椅子搬得很吃力。郭卫立刻上前去帮忙,跟白夕宙一起把沉重的铁椅扶正,再陪着他换衣服,去诊疗室做检查。
    白夕宙跟白爷爷在接受检查的时候,郭卫坐在诊疗室外的长凳上,望着医院墙上的电子鐘。
    五点五十七分。明明只有短短的几个小时而已,他却觉得脸颊发烫,世界好像整个翻了过来,脑袋还无法完全消化今天发生的那么多事。
    唯一记得最清楚的,依然与白夕宙有关,包含他的体温、头发的触感,还有下午在病房里、以及稍早踏入诊疗室之前,他短暂留下来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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