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小姐,这边请。」沉心羿将裁判工作交给其他教练后,到办公室拿了练习弓箭与护具,领着ashley穿过举办比赛的室内射箭场,来到室外射箭场。
    照理说,今天因为举办比赛,场馆门口与社群粉丝页上都已公告,今日不提供场地租借与体验课服务,但ashley远道从台北而来,散发出一股无法轻易打发的气势,她不想影响学员们轻松欢乐的比赛气氛,也不想在眾人前多做交谈,再度製造可供八卦的话题,才会提议到无人的室外场地替ashley上体验课,与她默契好的孙羽翎,也立刻明白她的心思,同意她这么做。
    她与耿霽分手后,除了封锁了耿霽的社群,为了阻止自己再去查看影响心情,也顺带封锁ashley的社群帐号。她完全不清楚ashley之后是否还有缠着耿霽、或他们还有没有联络。
    耿霽现在又在收讯不佳的滑雪场,联络不上,她不晓得该如何处置,只能硬着头皮接待。
    ashley随着她在预备区一站定,便意味深长地笑道:「看来我们都还记得彼此。」
    她当年常在社群上看到ashley上传各种自拍照,同一张脸看过多次,大概早深植脑海,才能在六年后一眼认出;ashley也立刻认出当年社群上根本没放自己的照片、只有一面之缘的她才令她惊讶。
    「是啊。」或许,她们都曾非常在意彼此的存在,才会深深记得吧。「我们先一起做点简单的热身再开始。」
    她不知道该跟与自己除了耿霽外毫无交集的ashley聊什么,右手将头往右压,开始示范第一个热身动作。
    ashley却没跟着做,开口质问:「你不问我今天为什么会来吗?」
    有问题想问的人,不是应该主动开口吗?
    她心中涌现久违的烦躁感,停止示范,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你在社群上看到客人标记耿霽的推荐文了吗?可惜你没早一个礼拜来,就能喝到他冲的咖啡了。」
    当年她隐约有感觉ashley试图加她社群好友、公开发文标註耿霽、上传有他的照片那些小动作,是一种对她的挑衅。但当时她太年轻,对自己又不够自信,总是成功被影响心情,现在她不想再重蹈覆辙。
    她的淡定回应让ashley难以继续咄咄逼人,语气放缓:「那今天有机会见到学长吗?」
    一瞬间,她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不愿亮丽优秀的ashley再有机会接近他。
    她承认,虽然时间使她成熟了些,却没有使她变得自信。
    但如果他们还保持联络,ashley就不会大老远跑来找人却扑空了,不是吗?
    安定好心情,她平静回道:「不会,他去国外出差了。」
    他们正在能否重新开始的最后关卡前,她明白自己必须面对过去的心结,做出不同的选择,这次他们才有机会走向不同结局。
    她的坚定似乎使ashley受了打击,沉默片刻,才语带不平地开口:「你知道吗?我搞不懂学长为什么回来找你。你当年伤他伤得那么深。」
    ashley指责的语气让一直试图维持冷静的沉心羿终于动了气,一时没察觉最后那句话中的藏着的魔鬼细节,冷声道:「这是他的决定,你应该去问他。」
    「我就是想亲口问他,今天才会来的。」她的语气立刻引起好斗的ashley的反击:「我想问他,为什么还要回来自找苦吃?」
    「什么意思?」她也被激得火气上来了。
    「你知道学长在你们分手后自我放逐了多久吗?」
    「你……」终于注意到言外之意的她,胸口突感闷痛。「说他自我放逐是什么意思?」
    她怎么忘了……
    ashley曾在他们视讯时闯入告白,虽然当时的混乱状况很快就被耿霽收拾,但ashley有看到视讯萤幕上的她,知道耿霽当时低调交往的女友是她。
    心中那座两人重逢后一起筑起的名为信任的堡垒,如突遇强震,从地基被撼动。
    「你是真的不知道吗?跟你视讯隔天,他跟我们一群朋友去滑雪,大家刚滑完回室内休息,他收到你传来的讯息,就一个人跑到角落去,回来时脸色都变了。那时开始下大雨,大家决定回去了,他却不听劝,坚持要再去滑一次难度最高的雪道,结果摔成重伤。」ashley明媚的眸暗下,「伤好没多久,他就不要命地约人到处去玩极限运动,疯了似的把生活填满。我曾问他,出过这么大的意外,你还这么不要命,你女朋友都不管的吗?他却说意外造成的失忆还没恢復,不记得自己有过什么女朋友。」
    听到这里,沉心羿胸口的闷痛稍微舒缓。ashley续道:「我不是第一天认识学长,如果有不想说的事,他会说出自认为善意的谎言,而且最擅长把谎话说得像真话。」ashley的眼中,写满凝视同一个人多年的篤定。「那时我才确定,以前总是手机不离身、连开趴都要中途离席跟你视讯的他,为什么意外后就变了个人,一有空就约一群男生陪他四处玩命,深怕间下来似的……你们一定分手了,而他被伤得很深,才会那样自我放逐。」
    ashley对耿霽性格有几分中肯的剖析与推论,使沉心羿瞬间感到空气稀薄,呼吸变得艰难,胸闷再度浮现。
    所以,他没有忘记他们交往过吗?
    心中的信任堡垒,在爆炸性的话语掀起的剧烈震波下,轰然崩塌了一角。
    「听说学长回台湾,我以为他总算走出情伤;在社群上看到他被标註在这里摆摊的消息,我还很开心他重拾喜欢的事了。但摆摊地点怎么会在射箭场?我一查,官网的教练名单居然有你的名字,我担心他是不是其实根本没走出来,才想来看看他。」ashley看到她的反应,气愤更盛:「你怎么有脸用惊讶又无辜的表情听我说他过去那段黑暗时期?当年你伤他伤得多重,你一点自觉也没有吗?」
    「我没有……」沉心羿开始换不过气,「……想伤害他。」
    如果他没有忘了她,为什么要装作失忆?还跟她告白?
    心脏袭来令她几乎窒息的剧痛,她抓着胸口衣襟痛苦地蹲下。
    「心羿!」不放心地站在场馆侧门,同时留意室内比赛与室外体验课进行状况的孙羽翎见状立刻飞奔过来,扶她到后方的长椅坐下,转头道:「请你立刻离开,这里不欢迎对我们的员工不尊重的客人。」
    沉心羿艰难地掏出长裤口袋中常备的药包,接过孙羽翎递来的她的水瓶服下药锭,吞嚥时呛了水,药没吞下,她咳得泪流满面。也许是生理与心理的痛苦同时爆发,泪水异常汹涌,让她必须花更大力气才能吸到空气。
    如果他曾经痛苦到自我放逐,为什么要装作若无其事来找她?
    她这段期间感受到的,两人间重新流动的那份情感,还有多少是真的?
    「你多的药放在哪里?我帮你拿。」孙羽翎见她咳出药锭,焦急问道。
    她想回答,但眼前的孙羽翎突然开始缩小,她的视线像坏掉的萤幕,出现杂讯般的雪花,亮度快速变暗,她惊骇失语时,比方才更强烈的心悸袭来,濒死的恐惧将她淹没——
    沉心羿眼前一黑,下一秒就失去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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