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粉白的花瓣翩翩旋落,在池水中荡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就像某些人纷乱的心绪一般。
    天刚亮不久,岑凛就来伺候云熠忻晨起洗脸更衣,后者还在讶异外甥怎变得如此殷勤,就听他把前一夜的事都交代了一遍。
    云熠忻系好腰带走出屏风,温柔关心道:「我的好外甥,你这是做梦还没醒?」
    「舅舅怎么这样讲话?我清醒得很。」
    「既然清醒,怎么会认定江槐琭是你的梦中人?那可是萧秉星唯一的亲传弟子,擅于易容、行踪神秘、武功又莫测高深,连我的情报也只网罗到他背影的画像,再说你们是深夜里碰上的,不会是眼花没看清楚吧?」
    「我眼力不差,还点了灯看呢。」
    云熠忻连外甥的怪梦都相信了,自然也信外甥所言,不过他又提问:「可你不是答应过他,这些事都要向我保密?」
    「答应保密的是云凛,不是岑凛啊。」
    云熠忻笑睨他说:「你这狡猾的小狐狸。」
    岑凛合掌央求:「舅舅你帮帮我嘛,万一他知道我爹是大魔头,那该有多丢脸啊。而且我爹害我臭名远播,万一他信以为真,那、那我……」
    「那就表示你俩无缘吧?」
    岑凛握紧双拳坚定喊道:「不,我就要他。」
    云熠忻担心外甥说:「萧秉星的亲传弟子,肯定是正派的侠义之士,就算他师父已经不在了,我们也是高攀不起。况且真要如你所梦见的,好几世都爱得死去活来的,你还不腻么?」
    「舅舅天天喝水吃饭不腻?」
    云熠忻转身望着窗外景致吁气道:「话不是这么讲,不一样的事怎能相提并论。」
    岑凛难掩激动,绕到舅舅面前说:「不腻啊,我梦里喜欢他,现在真遇上了本尊,我也觉得心动,所以我要追他!」
    云熠忻摇头大叹一口气:「男大不中留啊。行吧,我姑且帮你,将来万一是你先死心了可别怨我。」
    岑凛笑嘻嘻凑上前挽住云熠忻的手撒娇:「就知道舅舅最疼我啦。」
    「好啦,少肉麻。接下来你要我怎么帮你?」
    岑凛歪头思忖道:「花成欢能拿到少主令牌,又不是一般的採花贼,为了不再让他生事,我想只能请他走黄泉路了。」
    「什么?」云熠忻斜瞅外甥:「你想杀花成欢?」
    岑凛点头:「很棘手么?我也不是很熟悉这淫贼,只知他好色、轻功了得,随身都带着几样春药。我虽然武功不高,但可以雇杀手,要是他已经被官府捉了,那我们就设法在牢里弄死他。」
    云熠忻哼笑道:「不必麻烦,你舅舅我亲自出马便是小菜一碟。」
    岑凛微讶:「啊?舅、舅舅你要亲自去杀?」
    「信不过我?」
    「不是,阿凛担心你啊。而且那种人交给杀手就好啦。」
    云熠忻听到这话,心都软了,摸摸外甥的脸颊肉说:「你乖,我顺便舒展筋骨罢了,一点都不危险。」
    「可是,是我自己想杀的人,不想脏了舅舅的手。」
    云熠忻无奈看着外甥,伸手想摸他脑袋说:「我也不想你这样,你那么小,不该烦恼如何杀人灭口,应该快乐的过日子就好。」
    「我不小了啊。」岑凛歪头避开云熠忻的手,抱胸说道:「而且那是个恶人,不知毁了多少人的一辈子,杀他还算便宜他了。反正他招惹了我,他就得死。」
    岑凛说完连忙转头去看云熠忻,虽然看不出舅舅的脸色有何变化,但他还是反省道:「我这么想,是不是越来越像岑芜啦?」
    云熠忻上前抱住少年安慰道:「一点都不像,你这么可爱,那个大魔头那么可恶。我们不提他了,乖。」
    「喔。」
    「我这就让人去打听花成欢的消息。」云熠忻问:「你要是想出门,就带个护卫吧,要不就等我回来再说。」
    岑凛温顺答应,目送云熠忻出门,自己留在客栈把那套新娘礼服整理好,打算之后还给江槐琭。他拿出礼服仔细看着上面缝的珠宝玉石,还有刺绣做工,饶富兴致评论道:「虽然都不是真品,却还找来了相似的玉石仿造,也不晓得是雷将军帮忙准备的装扮,还是江大哥自己弄来的,做事一点都不马虎,还有眼光呢。」
    岑凛拿了熨斗把皱了的地方小心烫平整,再重新整理好霞披上的流苏,心情愉悦的哼着歌,不知情的人若看了还以为他这是要办喜事,一脸的春风得意。
    ***
    花成欢中了江槐琭的毒针,浑身奇痒无比,不管他躲到哪里都忍不住想抓挠皮肤,自己胡乱偷药吃或点穴都无解,被雷巖派兵围捕了一晚,最后跳进河里打算潜逃至城外,但一上岸还是落到江槐琭手里。
    上岸后被擒的花成欢一身狼狈,雷巖赶到后就令手下把他移交到京城官府待审,江槐琭喊停,并告诉雷巖说:「我要问他这块令牌的事。」
    雷巖接过那九狱教少主的令牌看了眼,扬声将手下遣远一些,再把令牌还给江槐琭说:「你问吧。我也好奇那少主是不是真的在京师。」
    花成欢垂首低笑着说:「自然是在的,我在教中地位不高,有幸得教主赏识,这才千里迢迢把令牌送到了少主这里,昨晚那少年正是我们少主。」
    雷巖冷声反驳:「你是特地来污辱朝中大官、捣乱喜宴的,令牌之事也不过是你的片面之词。」
    花成欢咳了两声,痒得忍不住扭身在地上蹭,却还不忘接着讲:「从前我们教主娶了天下第一美人,云璃,云璃有个弟弟就是琳霄天闕现今的主人,云熠忻,我们少主就是那云熠忻的外甥。云熠忻与教主有矛盾,将我们少主给拐跑了,教主忧心少主,这才……派、派我送来令牌,劝少主回……江、江大侠,求你解了我的毒吧,痒死了!」
    江槐琭默默思忖花成欢所言有几分虚实,身旁的雷巖把虫子般蠕动过来的淫贼踢远了些,雷巖对花成欢说:「痒?你不是本来就老是在痒?只不过从腿间痒变成浑身痒罢了。你最好老实交代清楚,不然接下来还有你好受的。」
    花成欢难受得低吼呻吟,又运起内力想挣脱束缚,雷巖接着道:「这不是粗麻绳,是京里百年铁匠老铺打造的,你没个百年功力都难挣脱,省省力气吧。」
    雷巖让人把花成欢送走,踱回江槐琭面前比了个饮酒的手势说:「跑了一晚上辛苦啦,我们兄弟俩去喝一杯?」
    江槐琭就这样跟着雷巖回到雷家别苑,两人喝的不是酒,而是温补的鸡汤。江槐琭喝汤后舒服得吁气,雷巖挟了一隻鸡腿到他碗里说:「燉得够软烂了,肉不柴,你多吃些。虽说已经春天了,晚上还是冷凉,吃完一会儿就去补眠吧,剩下的我来善后就好。」
    江槐琭点头:「多谢巖哥。」
    雷巖拍了下江槐琭的肩膀,爽朗笑道:「跟我客气什么,我爹是你师父的小师弟,我们俩从小也一起习武过,都是自己人。只不过后来我们聚少离多,但你千万别跟我生疏啊。我身负官职,也不像你这般自由,有些事还是得劳烦你帮忙。
    你难得来京城一趟,虽然我也不常回来,但总是想好好招待你,没想到还是先委託你解决这江湖麻烦了。唉,是哥哥我不好。」
    「只是抓个花成欢,也没什么,你讲这些话才真是见外了。」
    雷巖爱听这话,笑说:「好,那我们就都不要客气。对了,昨天那场婚礼云熠忻也来了,还带上了随从,我印象那是个相貌平凡的少年,气质模样都不像是出身九狱教的人,应该是你说的那孩子,可能云凛就是岑凛,花成欢的话未必全是假的,你怎么想?」
    江槐琭喝了一口汤,忆起前一夜那少年小脸微红、披着喜服霞披时无辜眨眼的模样,他心尖微悸,却又故作沉稳镇定的思忖道:「九狱教皆是穷凶极恶之徒,也不乏擅长偽装的人。昨晚那少年自称云凛,陈叙自己无辜的说词也听似合理,不过当下我也没有深想,今日花成欢提起才想到,云熠忻确实有可能把自己的外甥带在身边。至于岑凛是否四处作恶,其实也并无实证,有机会可以再查一查。」
    雷巖嚥下嘴里的鸡肉发出疑问:「可我记得云熠忻身旁随从生得很普通啊,一点都不像是绝代美人跟邪教俊美的魔头所生之子。」
    「乍看普通,细看可爱。」
    「……」雷巖睁大眼看着江槐琭,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
    江槐琭问:「怎么了?」
    「和你实在是太久不见,以往只靠书信往来,大哥我真的是不够瞭解你啊。我记得小时候你只说过兔子可爱,许多女孩、男孩围着你想讨你喜欢,可你也从来没有夸过谁可爱。」
    江槐琭低头吃鸡腿,一旁的麵线也吃完后才回雷巖说:「我讲的是事实,可爱是可爱,但云凛究竟是不是岑凛也无法确知,他身上还有许多谜团。」
    雷巖拍拍肚子说:「只要不在京城或我在的地方惹事,那孩子是谁都跟我没关係。不过你看起来好像挺在意的?」
    「嗯。他好像是我一直在找的人。」
    「仇人?也不对,他年纪那么小。你一直在找的人是指?」
    「现在说还太早,往后再讲吧。」江槐琭起身向雷巖行了一礼:「劳烦大哥你收拾了。」
    雷巖望着江槐琭的背影咋舌摇头:「江老弟你何时这么会吊人胃口啦?」
    ***
    被关进牢狱的花成欢仍受怪毒所苦,痒得在墙边磨蹭皮肤,手脚都挠破了好几处伤口,他受不了痛苦,一连在墙上打了好几拳,但只是在自讨苦吃。
    由于花成欢不是一般坊间小奸小恶的罪犯,而是江湖有名的恶徒,关押他的牢房不是谁都能进来的。然而百密总有一疏,云熠忻在这官府里也有认识的人,经过一番利益交换后,他便带着岑凛过来「探监」,岑凛亲自拎着饭盒到牢房前喊:「花成欢,饿了吧?得知你昨日被逮到后,今天我们就赶来看你了。吃饭吧。」
    花成欢闻声一愣,认出云熠忻和岑凛二人,立刻扑上前伸长了手喊:「少主救我、救我啊!我中了毒针,痒得不行,再这样下去我真的会死。」
    岑凛把饭盒搁到花成欢能搆得到的地方,退开来说:「你不是本来就该死了?我本来也不认识你,你却在昨晚那种情形下把令牌扔给我,不是摆明要拖我下水?」
    花成欢苦窘着哀喊道:「真的不是、冤枉啊少主,我真的是奉教主之令把令牌送到你手里,只不过、只不过途中出了些意外,被雷巖他们盯上,你不救我,我真的会死啊!」
    云熠忻把外甥拉到身旁护着,冷笑道:「阿凛才不认识你这等齷齪淫贼,你差点害惨他,凭什么要他救你?」
    岑凛指了下饭盒跟花成欢说:「你先吃吧,吃完也许就不痒了呢。」
    花成欢一夜未眠,又被毒折腾得厉害,此时有些头昏眼花,为了向少主求救,当下也听话把那些饭菜拿起来吃,吃没几口就听到云熠忻说:「要不是在这里杀人不方便,我倒是能赏你个痛快。」
    岑凛露出可惜的表情叹道:「阿凛不要您脏了自己的手。反正他这样的人,早晚自食恶果的。」他看向牢房里的狼狈男子,眨着不带波澜的黑眸认真建议:「花成欢,你要是真有一点良心,就想着你曾伤害过的那些人,心里跟他们懺悔,然后一头撞死自己,也是能痛快了结不是?」
    花成欢没想到那少年能用那么纯真无邪的模样讲出这种话,他走闯江湖数十年,胆子也练得够肥,直到昨日被擒也没有心生惧意,却在少年说这番话时感到头皮发麻、背脊一凉。他心中暗道「这真不愧是岑芜教主之子」,猛然瞪着手里这碗饭菜,噗的全吐出来。
    「你、你们在饭菜里下毒?」花成欢错愕。
    岑凛唇角微勾:「我们就算否认,你也不信吧?」
    花成欢恐慌吼叫:「什么毒?你们下了什么毒?」
    「没下毒啊。」岑凛抬头跟云熠忻说:「在淫贼身上下毒岂不是浪费?是吧?」
    「阿凛说得对,我们没下毒。」
    花成欢却不信,手指抠挖喉咙要把方才嚥的东西都吐出来,他的样子看起来更糟了,好像本来就疼痒的患部症状加剧,他跪下求饶道:「少主饶命啊,我、我以后都不当採花贼了!不然我去出家?」
    岑凛说:「你出家也仍是个祸害,过去糟蹋了许多良家子,像你这种祸害还是唯有一死。」
    花成欢急忙喊道:「不、少主,要不你阉了我?」
    「阉了你,你还是能做怪的。」岑凛稍微昂首,面无表情跟他说:「你安生的躲在牢房还能留有一命,一旦你出来,就得死。每隔几年皇族有大喜事都会大赦天下的,若你不幸碰上这种日子,劝你无论如何也别出来。」
    花成欢见那两人转身要走,慌忙叫喊:「我不会再乱讲什么,可昨晚那人说不定已经察觉了什么,你的身份早晚要瞒不住的,不能都怪我啊!」
    岑凛头也不回跟在云熠忻身后离开,岑凛也知道自己的身份迟早会曝露,但是有云熠忻在,他并不怎么担心,况且这趟过来也只是要吓花成欢,就算没把人吓死,谅其往后也不敢再恣意作恶。
    离开监牢后,云熠忻带岑凛到附近庙里上香拜拜,转换心情之外顺便去一身秽气。云熠忻想给外甥求个平安符,被岑凛婉拒道:「不必这样啦,舅舅你一年都给我求好几个平安符,我房里就一堆,身上也没地方掛了。还有你给我配的香包、药袋,都是随身带着的,这个就不必再求了吧?」
    云熠忻这么一想也是如此,面上微哂:「好吧,方才我添了香油钱,求菩萨和各路神明保佑你,也是心意到了就好吧?你别怪我迷信,本来我不是这样迷信的人。」
    岑凛微笑说:「我知道,舅舅都是关心我,为我好嘛。其实我别的都不需要,舅舅不就是我的平安符么?」
    云熠忻被这话感动得眼眶泛泪,走到一旁树下,一手摀脸感慨道:「姐姐你怎么能就这么走了呢?你要是还在世,阿凛这孩子不知会有多孝顺你。阿凛真是好孩子。」
    岑凛知道舅舅一遇上自己的事,言行表现就会变得敏感而且激动,跟平日和那些官商间角力的样子截然不同,但他还是没想到舅舅就这么在庙里发作,好像要哭的样子,赶紧上前安抚道:「舅舅,你别这样啊。我、我娘亲肯定捨不得你难过的。」
    云熠忻接过少年递来的帕子压了压眼角水气,抚顺鬓发、拉整衣襟,冷静下来说:「也是,我想起姐姐的事就会这样,唉,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爹怎么还不去死呢?」
    「咳。」岑凛轻咳一声,提醒道:「舅舅啊,我们还在庙里,这清净之地还是别口出恶言吧。」
    「说得是。」云熠忻面向庙里的主堂合掌拜了拜,嘴里念念有词:「菩萨莫怪、诸神莫怪。」他拉着外甥的手往外走,似乎打算一会儿要一路咒人咒个过癮。
    这座庙里里外外都栽植不少花木,附近人家也都爱蒔花弄草,岑凛和舅舅两人走在街道上迎着春风,花香熙熙,柳絮漫漫,心情也好了不少。
    有两名高大英俊的青年男子迎面而来,一个俊逸出尘,宛若天人,一个英武不凡,丰神俊朗,附近不分男女都不禁看向了他俩。前者正是岑凛惦念了一晚上的江槐琭,另一位则是雷巖,他们在官府也是消息灵通,故意让人放云熠忻和岑凛去「探监」,得了风声就过来找人了。
    岑凛见到江槐琭,一双黑润的眼眸比平常都灿亮,可他一想到对方说不定已经猜出自己的身份,就又慌慌张张躲到云熠忻身后。云熠忻一眼认出雷巖,也猜到另一位是江槐琭,小声问外甥说:「舅舅在,你躲什么?」
    「就想躲一躲啊。」岑凛紧张得手心冒汗,贴在云熠忻身后说:「还好舅舅你也很高大呢。」
    「呵呵。」云熠忻冷笑,外甥话中的「也」字真是多馀了。等那二人走近,他心情就更不好了,因为他好像只比外甥高。他一直听外甥说梦中人很高大,但他没想到江槐琭会这么高大,还有雷巖也比他高,虽然只差那么一点点。
    雷巖收起平日肃杀威严的气势,朝云熠忻拱手行了一礼:「在下雷巖,先前在相府婚宴上见过云公子。」
    云熠忻也回礼应道:「云熠忻见过雷将军。将军也是来进香参拜?」
    雷巖并不戳破他们贿赂衙差、狱卒等人的事,而是浅浅一笑说:「不,我是听说云公子来过官府,特意来找你的。」
    云熠忻挑眉:「找我?」
    雷巖点头:「对,久仰云公子大名,想与你结识。」
    岑凛心中暗道:「舅舅说我们高攀不上人家,人家今日不是来低就我们了?」
    云熠忻呵呵低笑两声,反问:「你不问我去官府做什么?」
    雷巖给了台阶说:「不是去找朋友的?」
    云熠忻笑得眉眼弯弯,一副无害的模样:「猜得没错。我云某是很好相处的,所以朋友也多。」
    岑凛心想:「舅舅,这种话不要自己讲吧?」
    雷巖问:「你身后的少年是随从?我印象在婚宴那日也见过。」
    「是我的随从不错,也是我的外甥,他年纪轻,我带着他到处见见世面,也学些人情世故。」云熠忻瞄了眼雷巖身旁的男子说:「将军身边这位是?」
    雷巖介绍道:「是我爹的大师兄唯一收的弟子。」
    「在下江槐琭。不知这位郎君怎么称呼?」江槐琭问的是云熠忻身后的少年。从方才开始他就一直关注着「云凛」。其实方才大老远他就看到少年匆忙躲到云熠忻背后,那惊慌失措的模样就像小兔子在野外遇上天敌,一想到自己好像被当作毒蛇猛兽,他心里就有些闷。
    「原来是江大侠,久仰。」云熠忻让开来叫外甥露脸,一手轻拍少年肩膀说:「人家哥哥问你呢,自己回答。」
    岑凛脑子一片混乱,低头垂眸道:「我、舅舅都叫我阿凛。」
    少年声音微弱,耳朵都红透了。云熠忻从没见过外甥这模样,意外之馀也暗自好笑:「这小子羞成这样,还大放厥词说要追求江槐琭啊。」
    雷巖感觉气氛微妙,于是提议找地方坐下来聊,四人就去了附近的茶楼要了间楼上的厢房,厢房一侧拉起帘子开大窗就能听见底下有人在台上唱戏或说书的表演。岑凛上楼前就叫了几样茶食,雷巖也要了一壶好茶,四人入座后皆客气微笑,垂首品茗。
    窗外传来唱戏的声音,但他们谁也没心情听戏。云熠忻吃完一小口酥饼,喝了一口茶就率先开口:「没想到名震四海的雷将军会来找我结交,还带着江大侠一起来,云某实在是荣幸。」
    雷巖就坐在云熠忻对面,他笑意盈盈看着人说:「我才是,一直听闻琳霄天闕的主人才貌双全,此次上京终于能见到本尊。那日在婚宴上初见云公子,还以为是天人下凡,令在下大感惊艳,这才带了江老弟一块儿来找你们,也是在下唐突了,竟两手空空就找来。」
    云熠忻呵呵笑:「将军不必客气。」
    雷巖说:「我在家中排行第五,叫我雷五就好。」
    云熠忻问:「不知您今年贵庚?」
    雷巖答:「三十一。」
    「这么巧?我也三十一,我是七月生的。」云熠忻一脸认真聊道。
    「我是五月,虚长你两个月。你喊我雷五或阿巖都行。」
    云熠忻灿笑,又看向一旁江槐琭问:「江大侠呢?」
    江槐琭很自然的扫了眼对面的少年,答道:「今年生辰就满二十七。」
    云熠忻紧接着追问:「原来是江老弟,可有婚配或是心上人?」
    江槐琭被云熠忻这气势搞得有些懵:「没有。」
    云熠忻拍拍岑凛肩膀说:「好巧,我的好外甥今年十九,也没有婚配。」
    岑凛尷尬得什么话都挤不出来,也羞于看其他二者的脸色,只端着茶默默浅啜。此时他听见江槐琭问云熠忻说:「请问云兄的外甥是不是叫岑凛?」
    岑凛猛地抬头看着江槐琭,一脸心虚窘迫,但江槐琭却只是回他一抹温和的微笑,他不自觉抓紧杯子说:「我……」他馀光瞄向云熠忻,舅舅没有要帮腔的打算,他只好自己讲:「在下正是岑凛。」
    看来雷巖和江槐琭并不意外,云熠忻这才接腔道:「虽然外传岑凛是魔头的儿子,所以阿凛也声名狼藉,但那都是谣传而已,不能当真。」
    雷巖点点头:「传闻总是真假难辨,岑小友也是受父亲名声所累吧?」
    云熠忻连声附和:「对,没错,就是如此。阿凛他自幼就吃了不少苦头,魔头又怎会照顾他,所以我早早就把他带回来亲自教养,也免得家姐死不暝目。谁知那魔头不甘心,总要破坏我外甥的名声,可恶至极!」
    江槐琭淡淡低语:「稚子何辜。」
    岑凛闻言稍微松了口气,抬头看了眼江槐琭说:「江大哥的衣服我都整理好了,一会儿你要来拿么?」
    雷巖插嘴说:「一会儿我们有事要忙,要不你们俩再约吧?」
    江槐琭微蹙眉睨了眼雷巖,岑凛頷首答应:「好啊,那、那明日江大哥可有空?」
    「有。我等你来。」
    云熠忻看他们并不嫌弃岑凛的样子,心里也高兴,接着和雷巖聊:「你是本地人士?」
    「是啊,不过我不常回来,京城变化真大啊,都有些陌生了。」
    云熠忻说:「我不是本地人,却常来这里巡视生意,不如我们改天约出来四处走走看看?」
    「甚好。」雷巖欣然答应。
    两个年纪最大的男子相谈甚欢,相较之下江槐琭就显得沉默寡言,岑凛今日也特别羞赧内向,不过后两者总是不时互望,眉目间流转的尽是和煦淡柔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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