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一大早老婆和孩子就不见了。
    一个刚生产的孕妇,怎么可能连孩子都消失不见。
    可他找遍了房间,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小姑娘扭头看了他一眼,有些迷茫地说:“可是你又不爱她。”
    男人愤怒地说:“是她告诉你的吧?我不爱她会千里迢迢带她回来,会为了她吃苦受累,什么都愿意做?”
    小姑娘撇撇嘴,似乎是不大认同:“我父亲对我母亲,才是什么都愿意做,可他们还是不能在一起,你又凭什么?”
    小姑娘似乎在一瞬间变了样子,天空在一刹那乌云密布,云层低垂,压迫感十足,这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小孩,浑身骤然腾起黑灰色的火焰,巨大的翅膀从她背后舒展开,她整个人膨胀数倍,整个人如同邪神降世,金色的符文遍布她全身,她低下头,居高临下看着他。
    “你该死。”
    她手指轻点他
    额头,留下一个猫爪一般的印记。
    她近乎天真地说:“本来是为了父亲和母亲才学的,便宜你了。”
    爱神的印记,它会让爱意涌动,热情翻涌,所有混沌的朦胧的好感无处躲藏,会让相爱的人更相爱。
    但也会让虚假和谎言变成烧灼灵魂的印记,日日夜夜,无休无止。
    男人既不爱小姐,也不爱妻子,印记烙下的那一刻,就瞬间变成一缕黑灰的火焰灼伤了他,他手指奋力地去挠抓,可无济于事。
    他没多久就疯了,消失在村子,不知所踪。
    男人的发妻在男人消失后生下了一个孩子,因为家境贫寒,又遇饥荒,那孩子差点饿死。
    一个黑猫每天会跑来家里,有时候叼来几颗山果,有时候叼来一只野兔野鸟。
    女人和孩子终于挺了过来。
    那时候,山里流传着爱神的传说。
    说爱神庇护相爱的男女、女人、孩子。
    如果背叛爱和婚姻,残害妇女和儿童,是会被黑猫咬断脖子,扔进断头崖的。
    以至于有一阵,决定厮守终身的男女,都会去断头崖上,对着爱神和猫咪起誓,宣誓永远相爱,永不背叛。
    而桑元正就是那个差点饿死的孩子的后代。
    青年说的因果,便是这一遭。
    而他的太爷爷,也并没有疯,有一天,一个仙人村的男人找上他,告诉了他一个洛神——也就是爱神的秘密。
    那就是,她是个罪神,很多很多年前,要被诛杀的六道外的怪物。
    她本来已经没有灵体也没有神相了,是仙人村数万年的供奉让她重塑了法身,她才能在三界游走。
    只要毁掉神像,再毁掉信仰,直到没有一个人再供奉她,她很快就会消失。
    -
    桑寻下楼去找景春,看见她的一瞬间,紧紧拥抱住她。
    他沉默地把下巴搁在景春的肩上,脸上满是沉重和疲惫。
    “所以他毁掉了神像,也毁掉了信仰吗?”刚刚,他问桑元正。
    桑元正苦笑着点点头,又摇摇头:“毁掉了,但是他发现,有好几尊神像。而且越是被摧毁,越是被信服。他发现,即便在她最虚弱的时候打散她的神相,她依旧无坚不摧,仿佛不可战胜。”
    桑寻很想说些什么,可脑子里很乱,喉咙也发堵,只好就那么抱住她。
    突然,一只黑猫凭空出现,猫咪一爪子把俩人薅开,皱着眉说:“你俩别亲热了,快去管管,桑洛跟一个红毛互殴俩小时了,没完没了的。”
    富贵儿从猫咪头上探出脑袋,疯狂点头。
    那表情分明写着:玛德,好踏马吓人。!
    第45章 不怕疼
    赤澜九一拳砸在桑洛的面门,桑洛依旧是不闪不避的风格,拳头硬接赤澜九的拳头。
    砰——
    巨响,音爆轰炸耳膜。
    骨头都错位了,赤澜九后退半步,转了半圈肩膀,吐出一口血沫。
    好久没打得这么爽过了,但也好久没人让她这么想揍了。
    踏马的。
    “今天不揍得你回家找妈妈,老子跟你姓。”
    这什么破小孩,一言不合就发飙,简直是个暴力狂。
    桑洛歪了歪头,若有所思:“那你姓赤,还是姓赤澜?”
    赤澜九:“……”
    “桑九。”桑洛嫌弃地拧了下眉,“难听。”
    说着,赤澜九已经被气得冒烟,团了个巨大的火球,整个人弹跳向上,再借着惯性猛往下砸,火球当头砸向桑洛头顶。
    那一瞬间的速度快到根本看不清,赤澜九知道她躲不开。
    桑洛抬头,眯了眯眼,只是还没来得及动作,她的耳朵突然动了动,她嗅到了父亲和母亲的气息。
    她像个做错事被抓包的小孩,又像个可怕的疯子,突然之间完全放弃抵抗,抱住头往下蹲。
    巨大的火球朝着她砸下来,炽烈的火焰瞬间吞没她。
    她瘦弱单薄的身影刺痛了景春的眼睛和桑寻的心脏。
    尽管知道她战斗力不弱,可那瞬间还是生出一种慌乱。
    下一秒,整个山洞被拔地而起的植物塞满,密密麻麻的绿色分解吞噬掉火焰。
    柔软的细嫩的枝叶像是拥抱一般包裹住桑洛,然后把她拖到母亲的怀抱里。
    小小的身体像片叶子飘过来,景春抱住她,怜惜地拍了拍她的后背,“不怕,没事了。”
    桑洛呆呆地看着母亲,她受过很多次伤,吃过很多苦头。
    每一个被撕碎的瞬间,被疼痛、绝望、痛苦填满的时刻,她想的只是:我要对方去死。
    然而事实上,能让她受伤的不多,而占据下风的时候,每一次都是灭顶之灾。
    她甚至有时候会贪恋那种千钧一发的紧迫,就好像痛到极致的时候,反而有可能激发一种别样的快感。
    她不怕死,她只是胸腔始终有一团愤怒和不甘的火焰燃烧着。
    好多年了,没有人会在这种时候抱住她。
    对她说,不怕。
    她不怕的。
    她只是……只是突然有一点……难过。
    桑洛纤细的脖颈像是缺了水的枝条,突然软趴趴地折在母亲的肩上。
    她的眼睛眨了眨,缓慢地流下两滴眼泪,她用一种细若蚊呐的声音气若游丝地说:“妈妈,好疼。”
    景春心脏莫名一痛,更紧地把她抱进怀里。
    拥抱真是件奇妙的事,尽管她还有产生多少母爱,但拥抱的瞬间,这个生命贴进自己胸膛的时候,她会忍不住生出一种柔软的爱意来。
    桑寻站在景春和桑洛的身后,脑海里还回绕着桑元正的话,那个垂暮之年的老人,认为他会是一切的终结,希望他能早日解决这一切,结束桑家的厄运。
    而老人眼里可怕的邪恶的存在,也不过是个趴在母亲怀里讨宠的可怜的小孩。
    到底谁才是因,谁才是果呢?
    尽管被寄予厚望,但桑寻其实什么也不知道。
    每个人都给他讲了一个复杂又曲折的故事。
    可他不是那个桑元正记忆中的青年,甚至不是这个看起来邪恶又单纯的小女孩记忆中的父亲。
    但他也隐约感觉到,这背后似乎藏着一个巨大的,尚且看不到边际的局。
    他很想想起些什么,比如自己曾经作为一棵树的感受,那样或许景春会好受一点。
    爱情的诞生有时候是很莫名的,但爱不是瞬间的感受,是一段跌宕的旅程,在相爱的路上,最好两个人的步调能一致。
    他也很想想起自己是如何孕育一个生命的,那样或许这个可怜的小孩,能获得一点来自父亲的真切的爱。
    她看起来那么悲伤和委屈。
    但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他只是出于某种心底模糊的不安和心痛,抬手轻轻擦掉了桑洛的眼泪。
    这是他的孩子,他试图劝说自己,可尽管他理智上已经接受了,在感情上还是缺乏一点慈爱。
    可桑洛抬起头的时候,眼神里的委屈越发明显了,似乎这一个小小的动作已经让她有了莫大的触动。
    她抬手,紧紧地抓住父亲的手指,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她从无声流泪变成哽咽,好像要把自己几万年的委屈,都一并哭出来。
    赤澜九从半空飞下来,抓了抓自己满头的红毛,原地愕然三十秒,突然叉腰怒吼:“我靠,有爹妈了不起啊!老子没欺负她。”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误入什么煽情片现场了。
    搞搞清楚,她才是差点被打死的那一个。
    富贵儿摇头啧啧两声,正看戏看得感动,心道这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场面……
    额……嗯,其实有点诡异。
    那俩人顶着人类不到二十岁的身体,实在是缺乏一点父母的威严。
    听到赤澜九的怒吼,富贵儿突然飞过去,蹲在她肩上,抬起翅膀用一种哥俩儿好的姿态搂住了她的脖子,然后翅膀绕过她的脑袋,捂住她的嘴:“害,九殿下,她还小,您大人有大量让让她?”
    赤澜九刚想说算了不跟小破孩计较,片刻后陡然反应过来,声音扬了八度,“她小个屁。”
    赤澜九今年堪堪九百岁。
    如果仔细算起来,桑洛跟她老祖宗差不多大,三界都没有几个比她年纪大辈分高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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