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李怀铭不敢晚上出门,十次有八次撞脏东西,轻则当晚回来发低烧,重则就要去寺庙吃斋住几天,化了干净。
    “一直到大半个月后,那天晚上铭铭回来,
    我记得快十二点了,起夜的时候撞到回来的他。”宁姨夫提起来,眉头都紧紧皱着,“他身上沾了血,我问他怎么回事,他像不认识我一样直勾勾看我,吓得我心里发毛。”
    “我喊你姐出来。”
    “这时候铭铭像是回过神一样喊我爸,说回来路上看到有辆车撞了小狗,他抱着小狗找宠物医院耽误了,小狗没救过来。”
    宁姨妈闻言,此时说:“刚才那事你怎么不跟我说?”
    “我以为铭铭当时吓着了,他从小心善,刚看到小狗死在他怀里,没缓过来。”宁姨夫叹气。
    “姐、姐夫,现在不是互相埋怨的时候,后来呢?肯定还有其他事情,你们怎么不去找大师,把那法器还了。”刘妈妈忙说。
    宁姨妈说:“我是发现铭铭之后口味变了,穿着打扮也变了些,但他说想试试新鲜花样,我那时候也没多想,人都会变得,起疑觉得不对劲还是有天我看到铭铭在吃生肉。”
    “老宁买的牛肉,很新鲜,还带着血丝,他大口大口吃。”宁姨妈说不下去了,她现在回想起来心脏就跳的厉害,那天晚上吓死她了。
    宁姨夫说:“他跟我们俩道歉,说饿了,还说以后不会犯了,我说把法器还回去,或者找大师看看。”
    夫妻俩都这么想过,可儿子一言不发,眼眶红着,俩人心里都不好受,儿子像正常人一样生活才没多久,这就要回到了过去日子。
    “铭铭也没跟我们闹,说还吧,可我们心里不好受,觉得对不住儿子,就想去再请几贴符纸。”
    夫妻俩还是心存侥幸,想着再试试,符纸请回来后,李怀铭就好了,再也没碰生肉——宁姨妈说的。
    “我想着是不是后遗症,反正现在好了。”
    刘妈妈听完,敢情大姐还不知道事情严重性,她问:“真好了?”语气着实不怎么好。
    宁姨妈有些心虚还有点着急,但不敢深想,怕的眼眶红了。
    刘妈妈一看大姐这样,反倒说不出重话了,一家子都是吃软不吃硬,她扶着大姐肩膀,宁姨妈哽咽又害怕说:“怎么了?是不是……要么我们把法器还了,不行丢了,丢了总成了吧。”
    “铭铭不会有什么事吧?”宁姨夫试探问。
    夫妻俩就是抱着‘退一万步实在不行把法器丢了砸了’回到最初的想法,因此是想着儿子能多过几天痛快舒心日子,就过几天。
    “昨天姐夫带回来的鱼,丢了两条,全都是铭铭吃的。”
    宁姨妈手一抖,脸都白了,宁姨夫不可置信,“他不是说不吃了,都戒了。”
    夫妻二人显然也知道李怀铭是怎么个吃法。
    “恩恩害怕,问他朋友,星诺家的大人说,法器不对,藏着厉鬼恶鬼,要害铭铭,借着铭铭身体,慢慢的就变成了恶鬼的,恶鬼也不用投胎,用现成的。”刘妈妈在车上听星诺说了。
    星诺是八个字:鸠占鹊巢、取而代之。
    宁姨妈浑身都软了,宁姨夫急了,“那我儿子
    呢?铭铭呢?”
    “姐夫,姐你们先稳住。”刘妈妈一人扶不住大姐,宁姨夫忙接住妻子,夫妻俩都看妹妹。
    “星诺说,铭铭八字还有毛发或者血液,先找到铭铭的生魂,那东西现在忌惮什么不敢撕破脸,说明还没得逞来得及。”
    “我说,铭铭八字是……”
    底下一道弯,李怀铭痛苦又矛盾的讲了过去的事,“……我怕你们害怕我,也不想回到过去那样生活,这串法器,我带上后,做了几晚的噩梦,每次醒来就会口渴,想吃生的。”
    李怀铭把手伸出来,露出手腕一串绕了四环的‘珠串’。
    在李怀铭口中,他是因为法器留下的后遗症才生吃,但他已经克制住了,“过去在家里我再也没犯过。”
    “这次的鱼是意外,弟你要信我。”
    “我真的就只是想吓唬吓唬你,没别的意思。”
    刘俊恩想说你放屁,睁眼说瞎话,把我哥先还回来,你个xx——
    “要是真像你说的,那你以后别犯了,大刘是我朋友,我不希望他受到伤害,还有他的家人。”池星诺开口。
    李怀铭看向池星诺,又像是看在池星诺背后,说:“自然了,小姨姨夫像我家人一样,我只会保护他们。”
    “上去吧。”池星诺看大刘,“上上香,心静一些。”
    刘俊恩真是满脸脏话压了回去。
    最后底下人在拐弯处汇合,李怀铭问妈,你怎么眼眶是红的?
    “冷的了,风吹的。”宁姨妈佯装镇定,可还是害怕,有些躲避李怀铭伸过来的手。
    宁姨夫揽着老婆,说:“铭铭,你妈妈没事,先上去吧。”
    “好。”
    于是一行人继续往上走。刘俊恩落在最后,看着姨妈一家的背影,重点放在‘表哥’身上,说:“星诺,你说他信了我们信他是表哥了没?”
    “你说呢。”
    “傻子才会信。他还是阴测测的,刚才编故事几分假几分真,哄哄我姨妈姨夫心软,我可不信他。”刘俊恩说。
    池星诺道:“他很聪明,想拖延时间,能拖延几日就几日。你表哥真的有些不妙,先找魂吧。”
    “我想办法要头发,我妈刚问了姨妈八字。”刘俊恩握着拳头打算冲上去薅李怀铭头发,被池星诺拉住了。
    池星诺摊开掌心,“我拿到了。”
    “刚才他逼近你的时候我取的,先找个空地方。”
    羊桥观已经到了。观是政府修过的,外头很新,进了里面能看出老建筑来,新旧木头交错,有种过去岁月和现在交替的奇妙时空。
    观是十元一张门票,还会免费给三支香。
    第一次来的人不知道,都在脚下村民摆摊上买了香烛。
    “铭铭,你跟爸妈来烧香拜一拜。”宁姨妈听妹妹说要找儿子生魂,现在不害怕了,一把抓着‘李怀铭’进了观内。
    李怀铭说:“妈,咱们家求的是佛法密宗,你之前不是说有冲撞吗?”
    “来都来了,你现在也好了,就当陪妈妈,一会再求一支褂。”
    “对对你年纪不小,看看你的姻缘,我和你妈都想抱孙子。”宁姨夫也在旁帮腔,拖延时间。
    李怀铭纯善笑了笑,说好,都听你们的。
    夫妻俩是胆战心惊,原先看儿子怎么看怎么好,现在不知道是不是妹子说了,他们再看就觉得渗人了。
    刘妈妈在旁没说什么话,只是心有点往下沉。
    这东西看着可不怕他们。
    道观是有厢房的,观里师父们平时在里面做功课休息用的,就两间通屋,平时香客不能入内。刘俊恩塞了钱都没能让通行行个方便。
    “这里。”宫曜说。
    池星诺给大刘招手,刘俊恩本来跟师父说好话这会一看,忙跟了过去,背后师父说在里头你们不能去了,游客止步。话音还没说完,人就挠挠头,刚说什么来着?
    再一看,哪里有人,空荡荡的,没人啊。
    宫曜带的路,游客谢绝入内是小院子,院子角落有个八角楼,门没锁,虚掩着,背后一排书架,进门正中间蹲着一座羊角造型的石碑,字迹已经模糊了。
    “大人你来过这里吗?”池星诺看大人很熟路。
    宫曜点了点头,说:“以前来过一次。”
    也有八十多年了,说起来算是他的地盘——人类给他建的,但稀里糊涂的,人类说他是羊——
    宫曜看了眼小孩,决定不提这话题。
    “这里有桌子。”
    “好来了。”池星诺不去看羊角碑,正事要紧,他从背包掏出东西来,纸、朱砂、香、红线。
    爷爷手札说过寻生魂的办法,之前他生魂归体林奶奶说的也对,不过现在情况不一样。
    “大刘,你哥头发。”池星诺东西准备好。
    刘俊恩小心将卫生纸递过去,池星诺捡了里头一根头发与朱砂混在一起用纸包着,丝丝红线捆上,一头拴在香上。
    “你哥大概率是活着,就是不知道生魂在哪里。”
    池星诺点了香,把香交给大刘拿着,“香略倾斜,香灰落在纸上。”
    刘俊恩紧张的握着香,问:“这个角度行不行?”
    “可以,你别怕。”池星诺点头。
    香烧的极快,香灰簇簇的落下,覆盖在纸团上,过了很久,反正刘俊恩觉得时间很漫长,他手不敢晃动,只看那纸团连着香灰着了。
    “着、着了。”
    那包着头发的纸包突然就着了。
    池星诺:“坏了。”先看大人。
    纸团连着头发朱砂成了灰烬。
    “星诺,是不是我哥没了?出事了?”刘俊恩紧张害怕问。
    池星诺盯着那团灰烬,眉头紧紧皱着,“我爷爷手札上说,生者东西烧成灰烬,人就死了,可李怀铭死了的话,那它忌惮什么?难道是害怕大人你。”
    “这可怎么办。”
    池星诺束手无措,觉得对不起大刘还有阿姨,他还收了人家的钱……
    宫曜显身,摸了摸池星诺脑袋,似是安抚,让池星诺别急别慌别怕。池星诺看向大人。宫曜伸手将香灰轻轻拂去。
    “他表哥的魂,藏在阴魂之中,快不是生魂了。”
    池星诺看着盘底下的灰,这会朱砂毛线纸灰吹落掉,头发隐约还在,很是细微,泛着一点点红光。
    “阴间十三路听过吗?”
    池星诺摇头,宫曜说:“以前阴界大盛,秩序严肃,人死后不是立即到阴界报道的,要走过十三处,受过审判,才能去往还魂崖,就是现在说的投胎。”
    “现在底下混乱,秩序崩塌,十三去七,称呼也略有变动,只留下了六处:黄泉路、恶狗岭、野鬼村、审判司、地狱报、往生处。”
    “他表哥的魂,现如今被困在野鬼村,那处都是阴魂恶鬼。”
    野鬼村再往前一步那就是审判司,落到审判司,即便是底下再混乱,也能查出李怀铭生平,自然知道阳间的李怀铭不是真的。
    那东西有恃无恐,因该是知道李怀铭生魂肯定走不出野鬼村,退回去那是恶狗岭——
    “我哥怕狗。”刘俊恩说,“我俩小时候玩,都被狗咬过,先咬的我,他为了保护我就把腿伸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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