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如果信宿的父母在26号就被人杀害,那么26号到28号这两天时间,九岁的信宿又在哪里?
    这起案子的疑点重重,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或者说信宿本身就是一个难以阅读的谜团。
    父母早亡,被当地名门望族的掌权人领养,对沙蝎超乎寻常的了解,大学毕业后当年考入公安机关。
    ……这一切又会有什么联系。
    信宿不会对他说谎,但能“坦白”的内容也相当有限,林载川想要知道十四年前的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自己去调查。
    可能知道其中内情的人,只有当年那场火灾的幸存者,还有医院里负责进行信宿父母尸体死因判定的工作人员。
    但是时间过去这么久,能不能联系到这些人还未可知。
    医院那边相对容易调查,根据林载川提供的时间和死者身份信息,很快确定了当时经办信宿父母死亡证明的工作人员,但医院那边给出的回复是,这个员工在案发不久后就主动离职了,后来十多年的时间再也没有联系。
    那个工作人员的名字叫楚秀华,现在应该是四十七的女人,但她在公安机关留存的所有联系方式都已经失效了。
    听着手机里不断传来的忙音,林载川轻轻叹了一口气。
    ……果然跟他想的一样,凶手煞费苦心把一起凶杀案伪装成意外事故,当然会处理好后面可能会有的“麻烦”。
    今天值班的刑警听见林载川难得的叹气声,凑过脑袋问了一句:“林队怎么啦?需要帮忙吗?”
    “没事。”
    林载川抬起眼,温和道:“队里这边我看着就好,早点回家吧。”
    那刑警一点头,“等会就走了,要是局里有什么事林队再给我打电话。”
    没人想在大年初二跑到公安局加班,有林载川在市局,值班的刑警也能早点回家跟家人过年。
    那刑警离开后,林载川看了一眼时间,给信宿打了一个电话。
    他声音温和问:“醒了吗?”
    信宿这会儿已经在回市区的路上了,他单手打着方向盘,把一只耳机塞在耳朵里,“嗯。”
    林载川:“中午想吃什么?”
    这个点信宿肯定赶不上午饭了,他想了想,“我中午回张家一趟,下午四点左右回来,现在已经在路上了。”
    他又问:“你还在市局吗?”
    林载川:“嗯。”
    信宿“唔”一声,“那我请你吃饭好了,记得半小时后下楼拿外卖,晚上见,挂啦。”
    “嗯,路上小心。”
    信宿把车停在附近路旁的停车位,找到他经常点外送的那家五星酒店,按照价格降序从上到下点了五个“人傻钱多”专属菜品,让他们送到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办公室。
    解决了林载川的午餐,信宿刚准备发动车子离开,他的手机又叮叮铃铃地响了起来。
    看到来电人,他挑眉不耐烦“啧”了一声,“什么事?”
    “你今天是不是回浮安了。”
    秦齐语气急促道,“你知道他们研究出了一种新型毒品吗?”
    信宿的神情微微冷淡下来,“嗯。”
    秦齐道:“我听说他们已经制作出了最后的成品,效果堪比纯度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海洛因,吸食一次就会对人体造成严重的精神损伤,最多三个月就能大规模生产。一旦这种新型毒品流入市场,后果简直难以想象!”
    信宿则淡淡讽刺道:“你猜他们今天为什么让我回去,这群老烟鬼短时间拿不出两千万的研发成本。”
    秦齐道:“如果他们把手里的货都卖了,两千万也不是什么大数目。”
    顿了顿,信宿道:“那就烧了。”
    把实验室里的原材料、成品和化学器皿全都一把火烧干净,不能再简单粗暴的办法。
    这还是周风物教给他的。
    秦齐沉默半晌,迟疑道:“这样的话,他们说不定会怀疑到你的头上,现在霜降里已经有很多人对‘阎王’的不作为不满意了。”
    闻言信宿唇角一弯,眼里却没什么笑意,“那就让他们怀疑,求之不得——不急,等到他们开始大量生产、准备正式上市的时候,再去添把火就来得及,现阶段他们还不会蠢到把合成过程流传出去。”
    秦齐道:“我明白了,你那边计划还顺利吗?”
    信宿说:“不太顺利。”
    秦齐愣了一下,下意识问:“市局出什么事了?”
    信宿声音懒洋洋道:“市局没事。是本人单方面对上级产生了不应该有的危险想法。”
    “…………”秦齐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倒吸了足足五秒钟的冷气,然后“咕咚”一声吞了一口唾沫。
    再开口的时候他气息微弱气若游丝,“你没有在跟我开玩笑吗?你是说……林载川?”
    信宿只是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秦齐一时不知道该震惊于“阎王竟然也会喜欢一个人”还是“他喜欢的人是林载川”,这两件事无论哪一件都相当匪夷所思。
    秦齐跟信宿第一次面前的时候,信宿只有十三岁,那个精致又冷漠的美丽少年站在地下囚室的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在秦齐的印象里,信宿从来冰冷理智的非人,他不爱自己、当然也不爱任何人,好像是不具备任何属于人类的感情的,更别说“喜欢”。
    ……原来怪物也会喜欢一个人吗。
    信宿问道:“很惊讶吗?”
    那已经不是惊讶的程度了,秦齐甚至感到惊悚。
    半晌他才混乱问:“那林载川知道吗?”
    信宿道:“我没告诉他,但是他能不能自己猜到就不一定了……总归没有什么区别。”
    秦齐没有听懂他最后一句话的意思,但信宿没有解释,他也没有再问下去。
    挂了电话,信宿回了一趟张家,下午又回到了小区。
    信宿这两天晚上都住在林载川家里。
    他很难描述自己到底对林载川抱有怎样的态度,理智上他非常明白他跟林载川是截然不同的两类人,未来也不可能走上同一条路,最明智的做法是及时止损,将这段感情停留在看起来还比较“美好”的时候。
    但那像是在风雪中走了太久的人,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微弱温暖的火光。
    而且信宿也不是很想保持理智,这不是让他感到愉快的事。
    大年初四的早上,信宿艰难从被窝里爬起来,准备跟林载川一起去市局上班。
    七点半。
    林载川眼见着他十五分钟内按掉了三次手机闹钟,但每次都起床未遂,仍然窝在被子里面困的半死不活,他不由失笑道:“我去市局就好了,你继续睡吧。早饭我放到微波炉里,你醒了自己热一下,冰箱里有牛奶。”
    信宿的声音模模糊糊传了出来:“……我今天值班。”
    “嗯我帮你打卡。”
    被窝里安静了一会儿,林载川以为他又睡着了,结果几秒钟后信宿从床上直接坐了起来,宣布:“我醒了。”
    信宿还是跟林载川一起去了市局,这两个人一个值班、一个加班,大年初四最后一天假期,整个办公室里除了他俩一个人都没有。
    信宿把林载川给他买的那个小熊腰枕放到沙发上,继续换个地方躺下了。
    这人很少保持两条腿站立的姿势,能躺着的时候绝对不坐着,年纪轻轻就有骨质疏松的嫌疑。
    信宿在办公室里又睡了一觉,然后被一道声音吵醒了——尽管那声音已经放的很轻,但信宿还是听到了。
    “我知道了,麻烦您在门口稍等一下,我现在去拿。”
    是林载川的声音。
    信宿睁开眼:“要去拿什么?”
    林载川顿了顿,轻声道:“外卖。”
    信宿:“……?”
    在他的印象里,林载川从来没有叫过外卖——除了给他买东西的时候。
    是订的午饭吗?
    但是现在还不到十一点。
    信宿有些疑惑眨了下眼睛,坐在沙发上转头看着林载川换了件外套匆匆离开办公室下楼了。
    五分钟后林载川回到办公室,他单手推开门,另一只手里捧着一大束被玻璃纸精心包裹的、颜色有如蓝宝石一般深邃的蓝玫瑰。
    信宿听到声音回过头,看到他手里的花,神情明显怔了一下。
    整个办公室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如果不是林载川没事买几十朵玫瑰回来摆着观赏……
    ……那好像只剩下送给他一个选项了。
    ——
    第八十九章
    其实早上出门的时候信宿就有些感觉到了,林载川今天穿的比往常好像都要正式一些。
    信宿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看着林载川捧着那一簇蓝到妖异的玫瑰花走到了他的面前。
    这种颜色的玫瑰基本都是由人工染色,在自然界里无法天然生长,象征着神秘、珍贵,以及绝无仅有的奇迹。
    林载川抬起手,微微整理了一下边缘的玻璃纸,轻声对他道:“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信宿的心脏不受控制失序一跳,垂落在腿边的手指蜷缩起来,他表面上若无其事一笑,“怎么突然想起送花给我。”
    ——这人平日里是国际奥斯卡影帝,各种情绪反应都能拿捏的恰到好处,但是这次不知怎么突然发挥失常,几乎把“揣着明白装糊涂”这几个字写在了脸上。
    林载川道:“他们说,这个节日的时候,应该送给心上人一捧玫瑰花。”
    心上人。
    这三个字把信宿钉在了原地。
    以信宿的敏锐知觉,他当然知道林载川对他是不一样的,明显超过正常同事范围的爱护与关心。
    但他从来没有想过林载川会对他告白。
    甚至在信宿的想象里,有一天他会在林载川面前对他说,“我好像有点喜欢你”,然后带着诸多难以开口的遗憾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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