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洛阳低声回了一句。
    送走那些人之前,他明显留意到司徒电落和哈拉尔,都对这具尸骨有些异样的关注。
    雁度最后施展出来的饿鬼道,在某些人看来,恐怕已经不仅仅是局限于武道上的价值,即使被烧成这个样子,只怕也有人不愿意放过。
    “等我休息一阵子,把这尸身烧成骨灰,然后你光明正大的去为他选块坟地吧。”
    关洛阳闭了闭眼,脑海中有些眩晕。
    之前被雁度吞掉的那些元气倒还不算什么,即使元气涓滴不剩,他的肉身依旧强悍。
    但问题是,他的精神活力,好像也被撕扯掉了一部分,消耗非常剧烈,头脑有一种又空又胀,极其难受的感觉,在那些人面前强撑到现在,已经渐渐演变成胀裂似的头疼了。
    大脑这个东西,对人类来说实在是太重要,又太机密,为了尽量避免可能存在的隐患,关洛阳当夜直接在念江南住下,好生调理修养。
    夜晚渐渐过去,雁度战败的消息疯传在这片土地上,在盟国那边也掀起了热议。
    因为之前承诺的拍摄战场一事,后来被摒弃掉,又是在子夜开战,很多人接到这个消息之后不敢置信,立刻怀疑内部是有什么阴谋,掀起质疑这场战斗不公的舆论。
    但是,社理会主动出面,又请出了当时在场的几个重要人物作证,有这几个来自不同国家的权威,质疑的声音,连个浪花都没能翻得起来,就被压了下去。
    大众的目光开始聚焦到雁度的遗产上,由于根本没有留下什么遗嘱,又没有子女,以恐龙公园为核心的那一大笔资产,很快在盟国内部掀起了纷争。
    “哈拉尔这几天,也对那恐龙公园非常上心。”
    九月底的白天。
    来拜访关洛阳的严真,顺嘴聊起了这件事情。
    “他们克努特家族,本身在欧洲那边,也有一座恐龙公园的所有权,不过掌握在哈拉尔的堂姐手里,这次他要是能夺得这座恐龙公园,只怕声势又要略微压过他的堂姐。”
    严真在花园之中喝着热茶,略微有些好奇的说道,“你的神州结义社,好像对那边没有什么想法啊?”
    “神州结义社膨胀的太快了,难免有点虚胖。”
    关洛阳摇了摇头,“不如说现在的结义社,根本就是从各方合并起来的一个联盟,已有的地盘上,还没能形成完善的体系,再想插足到新马以外,必然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关洛阳在这一点上还是很清醒的,对雁度留下的资产并没有过分的贪求。
    这也可以说是一种武术家所必须要有的自制能力。
    就像雁度活着的时候,也没有想过要把全部的精力投入到商业方面去,资产对他来说,终究只是一种用来加快进化、用于武术修行的辅助,依旧是身外物。
    所以他才没有指定任何继承者,完全不在乎自己如果败亡之后,这份资产会变成什么样子。
    而关洛阳这几天除了修养之外,一直还在复盘那场论道的内容,让暂且被命名为“上穷碧落”的功法,得到了不少的补足。
    那功法本来就是以残篇拼凑引导而成,主体虽然能练,但细节上欠缺的简直不要太多,能在那场论道里,借各方的心得来弥补,实在是不可多得的收获。
    现在他已经把这门功法彻底梳理清晰。
    以四大练带来的周天道场,和青鸟残篇带来的重力特质,合并成为基础框架。
    也可以视作一株幼苗,而心意法门,就是为这株幼苗提供营养的根茎。
    以后关洛阳从其他地方、其他经历里面,所领悟的“势”,全部都可以通过心意法门,无缝的衔接、填充到这株幼苗里面,一重重的成长向上。
    像是在雁度的战斗中成就的“神凰浴火”,就可以算作是这株幼苗成长出来的第一根枝叶。
    但是就像有些果树需要剪枝,关洛阳经过这段时间的整理思考,发现“势”这种东西,可能也不是越多越好的。
    他想到就问,“严真教授,我记得你的笔记之中曾经提出推论,在百物借势的境界之上,还有一个名为虚空取神的层次。”
    “但如果人的经历,自然的景象,科技的造物,都有可以成为一种势,那么百物借势这个境界的成长性,简直是无穷无尽,永无终了,又何来更高一层呢?”
    严真寿眉一动,神色微微有些讶然地说道:“关社长居然已经考虑到这一步了,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后生可畏啊。”
    “不错,我这些年在国内主持一些理论研究工作,也探讨过这个问题。”
    他点了点头,说道,“从百物借势,到虚空取神的这个过程,就好像是在打造可以飞到太空中去的载人火箭。”
    “势,就是部件和原料,这个原料不能太少,部件不能太弱,否则不足以支撑飞出地球的强度。但是这火箭也不能太重,太累赘,那就会造成多余的动力损耗,永远飞不出去。”
    “这两年,按照我们的推测来说,每一个人凝聚的势,应该是在七到九种之间,是最适合冲击更高境界的时候。”
    严真说到这里,忽然哈哈一笑,满是洒脱之意,“说是最少七种,可实际上,现在全球范围内,也没人摸到这个边吧,这个理论的实践工作,大概就不是我们这一代人需要操心的东西了。”
    关洛阳听得若有所思,也笑道:“我虽然不是什么科技方面的大才,但也听说过,科技方面的发展,其实并不是循序渐进的,也许突然就会迎来一个井喷,一个飞跃。”
    “心意法门跟真灵科技息息相关,严教授也不要太轻松了,说不准明天你就要踏入实践的洪流之中,案牍劳形,不能偷闲了。”
    两人聊的兴起,以茶代酒,举杯致意,谈着谈着,又说起了他们两个共同的朋友——姜司教授。
    严真提到说:“其实我前两天也去看过他,聊过许多新鲜的东西,甚至连我们论道之中的一些收获,都被他问去了。”
    “若说思维开拓大胆,治学严谨,在我平生所见的人才之中,他也可以名列前茅,可惜,他也太过跳脱,最近这几年,他说是在研究真灵电能的体外传输技术,但我看他那个实验模型,越来越看不懂,总觉得可能又走偏了。”
    关洛阳疑惑道:“真灵电能的体外传输,主要是材料学方面的吧?研究这方面的东西耗资不菲啊,可我记得他的研究,好像没有那么大的开支。”
    材料学和医药学的研究,向来是最容易赔钱的,尤其是那种跨时代级别的研究项目,少说也是百万百万的往里投,就跟打水漂一样。
    严真对姜司的研究,了解的更深一些,解释道:“他是另辟蹊径,没有走材料学那条路子,而是想搞出跃迁式的真灵电能传输。”
    “具体的例子就是,把一个储蓄装置放那,然后在中间摆个仪器,就能让人体内的真灵电能,凭空跳跃到储蓄装置里去。”
    “啊这……”
    关洛阳举起茶杯碰了碰唇,不明觉厉,感觉这个研究方向,好像跟朴实的材料学研究,不是一个画风。
    严真一伸手,看了一下自己手表上的时间,说道:“他说他今天下午又要搞一次重要的实验,很有可能会成功,叫我十三点的时候,一起去见证一下。”
    “现在也过了十二点了,该去赴会了,关社长,就先失陪了。”
    关洛阳点头起身:“我送送你吧。”
    ……
    严真也不是孤身一人到新马港来的,他是个勤俭节约的人,对时机更是非常看重,绝不肯浪费半点。
    这次他过来的主要目的,自然是为了参加那场论道,但也顺便组了一个交流团,里面有学者,有商人,有谈判专家等等。
    要趁新马如今打压帮派势力的这个趋势,再从方方面面敲打一下社理会的那些人,顺势敲定一些经贸往来、政策风向的盟约。
    他的弟子、学生,作为安保人员随身保护那些人,自己身边只留了两个最年轻的学徒,帮着开车接送,处理杂事。
    与其说是这两个人在保护他,不如说是他带这两个人出来多见见世面。
    汽车行驶到新马大学校门外,正等着门卫室里的人开门,外面就有人敲了敲车窗。
    司徒电落换了一身海蓝色的衬衫,白色长裤,黑色束腰的皮带,手捏烟斗站在外面。
    “严教授,真巧啊。”
    严真转头看去,开门下来:“原来是司徒将军,想不到你也有这个闲情逸致,到这大学里来游玩吗?”
    “大约只是因为我跟严教授比较有缘分。”
    司徒电落笑道,“之前去拜访关社长的时候,不是也碰过两次面吗?”
    严真和气的笑着说道:“可不敢有这个缘分,我也就是个醉心古文化的闲人,司徒将军却是将星照命,所到之处,多半是要烽烟四起,我这么一副老朽的身子骨,可承受不起。”
    校门口的电动路障被打开,严真对车里摆了摆手,他的学徒就自己开车,往车库那里去。
    严真与司徒电落,则结伴同行。
    司徒电落抽了口烟,悠哉悠哉地说道:“弱肉强食是世界的准则,不是我到的地方一定烽烟四起,只不过是强者的存在,总不免会挤压到其他人罢了。”
    “严教授很看好关社长吧,但他到新马来,才这几个月的时间,打了多少硬仗?杀了多少人?又招惹多少人恨死他呢?”
    严真淡笑说道:“傲上而不凌下,制恶而不欺善,是君子任侠之风。”
    “哎呀,这话弦外之音,可对我太不友好了。”
    司徒电落故意夸张的摇头,“实话实说,新马的经济发展,确实不错,盟国把它排挤出来,却让它趁势而起,这附近的一些国家,从经济方面来讲,在全球范围内也有一定的比重,所以你们最近的动作,搞得一些无聊的人警惕,他们又找到了我头上。”
    他们两个已经走到了一条林荫道上。
    间或涂着黄白二色减速带的水泥路上,时而有车辆缓缓行过,有学生骑自行车,或捧书结伴,谈笑着走过去。
    粗枝大叶的树木,沿着道路两边栽成长长的行列,大片的树冠阴影,是避暑的好地方。
    严真说道:“听起来,司徒将军只是不堪其扰,来找我做做样子,对这方面并不看重?”
    “你这老家伙何必再装腔作势,你还不知道我吗,我也只是个粗人罢了。”
    司徒电落自信道,“美洲的人才储备,是世界第一,经济方面自有他们去操心,非要拉我做倚仗,我才懒得管,您老人家发发善心,让我跟你这个闲人到处走走,面子上过得去也就行了。”
    他感叹了一声,“现在可是我的假期呀,旅游才是正事。”
    严真轻笑着摇了摇头,没有为他刚才那几句话而较真。
    当年他们两个刚打交道的时候,互相之间比这过分的话都不知道说过多少,只不过一直没有一个合适的机会,不伤面子的真正弄死对方而已。
    司徒电落的性格,严真也确实了解的够深。
    这人是一个典型的傲慢蛮子。
    他曾经亲口说过,经济是暴力的外衣,文化是无头的蜉蝣,本质上推崇极端的暴力化,认为只要能保持暴力武装上的优势,经济自然会任由欺凌,文化自然会向他吸附。
    他甚至对美洲的现状都有些不满,认为经济和权术的操纵,已经让那些人忘记了勇武的本质。
    只不过这些年下来,司徒电落也懂得伪装了,外表是越来越无害。
    严真想到这里,口中却已经说道:“要说旅游的话,新马这里除了几处古迹可以去看看,还真就数这新马大学值得一览。”
    “当年这里建校的时候,我也曾经观礼,是望天星风水,按四时方位,定了几处主楼、大路……”
    两人从林荫道上,闲庭信步,时而转折,穿过林间,凉亭,拱桥,踏步扶杨柳,曲折绕行在一座四四方方的雪白高楼周遭。
    司徒电落吐了口烟,抬头望去:“那这栋楼是……”
    “那是实验园区,一层植物、动物,二层化学,三层力学,四层材料,五层真灵机械。”
    严真话音未落,那实验大楼里面,忽然传出一声奇异的嗡鸣。
    刹那之间,仿佛有神鸟在楼中鸣响,幽蓝色的光华,从实验大楼的第五层喷涌而出。
    那一层的窗户玻璃,全部从中心点开始,绽放开一圈圈的裂纹,直到蔓延至窗户的边框,无可遏制。
    呜昂!!!
    实验大楼的顶层窗户全部破碎,似真似幻的光芒,如一线蓝晶,从顶层射向天空。
    下午一点,日光正盛。
    那一线蓝光本来毫不起眼,却让驻留在新马港西南社区的一些人,霍然惊眸,似有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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