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琥笑道:“咱们道门有一年多没出过议郎了,罚恶司贴出了告示,这事早就传开了。”
    “这事还用贴告示?我去了那么多次罚恶司,怎么从来没看见过这样的告示?”
    “我不是说了么,一年多没出过议郎,你才当了几天判官?这次来的是我,算你走运,若是罚恶长使来了,又或是冯少卿,看到你擅离职守,可有的你苦吃!”
    说完,夏琥用手指戳了戳徐志穹脑门,徐志穹轻轻摸了摸夏琥的小手。
    夏琥赶紧把手抽了回来,嗔怪一声道:“见面就找食吃,以后却再也不来找你!”
    徐志穹搓搓手道:“此前不知你要来,却连点果子凉饮都没备下。”
    “嘴脸!”夏琥一笑,“刚买了役人,想你日子肯定难过,我这有些吃的,你且拿去吧。”
    夏琥从一个口袋里拿出一篮梨,一篮桑葚和一篮子鸡蛋。
    这些本是要拿来卖的,却都送给了徐志穹。
    平时和夏琥亲昵惯了,可仔细想来,除了一支茉莉,徐志穹还真没给过她什么,倒是在买鸡蛋的时候占过不少便宜。
    以前嬉闹都是为了生意,这一次,她是真心对徐志穹好。
    “如此一来,我却觉得亏欠你了。”徐志穹第一次在夏琥面前表现的有些惭愧。
    “说这作甚?好像你真有良心似的。”
    夏琥低头浅笑,徐志穹双目凝视着这美人。
    凝视许久,夏琥有些不自在,忍不住咬了咬嘴唇。
    这不是判事阁,这是议郎院。
    这是一座深宅大院,周围可没人打扰。
    这么看下去,恐怕就出事了。
    娘子官人叫了这么久,当真要出事了?
    夏琥摘下了面具,脸蛋却比樱桃还红。
    人家都准备好了,是不是该亲一口?
    若是不亲,是不是也不合礼数?
    徐志穹看着夏琥的脸蛋刚要亲下去,忽听门外杨武喊道:“来了,坐!”
    又有谁来了?
    一人喊道:“马议郎在么?”
    夏琥一惊,赶紧躲在了一旁,徐志穹刚要开门,夏琥抢先一步,把面具给徐志穹戴上了。
    “道门有道门的规矩,不可以真容示人。”
    徐志穹推门来到院子里,但见门口站着一个男子,脸上戴着面具,身长七尺九寸上下,比徐志穹略矮一点,体型干瘦,下巴上带着一抹胡须。
    “你是何人?”
    那男子抱拳道:“在下姓薛名运,字步高,八品引路主簿,来找马议郎借宿一晚!”
    “且在院子里等着!”
    徐志穹关上房门,准备先办正经事,夏琥在旁道:“先给他安排个住处,别让他走了。”
    “走就走呗,他来借宿,又不给房钱,我非得留他怎地?”
    夏琥摇头道:“你不懂,留宿同门,乃是非议郎的本分,他留宿一晚,你能赚一粒功勋。”
    这也能赚功勋?
    怪不得徐志穹借宿的时候,曹议郎答应的那么痛快。
    “一粒功勋又怎地?我在乎那一粒功勋么?还是办正经事吧。”
    “非急这一时半刻么?”夏琥在徐志穹的桃子上拧了一下,徐志穹揉了半响。
    “泼妇,你放肆!”
    “快些去吧!”
    徐志穹走出了正房,那个叫薛运的男子还站在门口。
    用罪业之瞳一看,这人的确是八品修为。
    “你因何事来我这里借宿?”
    薛运道:“生意上的事,我做事不稳,漏了手尾,被一恶人追杀,实在无路可去,今日在罚恶司看了告示,记得你的开门之匙,便想来这里躲一躲。”
    “且去西跨院歇息吧!”徐志穹没有多问,当初他借宿时,曹议郎也没有多问,这么处置肯定没错。
    “谢议郎!”薛运去了西跨院,徐志穹回到了房中。
    夏琥数落了徐志穹两句:“咱们七品修为不易,处事万万小心,这人既是被追杀,你理应帮他躲难,倘若你不留他,他被恶人所害,你是要吃责罚的!”
    徐志穹一怔:“还真是得慎重。”
    夏琥道:“我对议郎之职所知甚少,这一行当的修行也全靠自己摸索,但道门基础还是知道一些的,
    是非议郎,裁决各类是非,尤其是六品之下的判官做了错事、犯了规矩,都会来找是非议郎裁决,倘若你认定这判官当真做错了,要出一纸罚书。”
    “什么是罚书?”
    “就是把事件前因后果写明,还要写清楚罚他多少功勋,末尾写上一个罚字,盖上议郎印,再把这张罚书送去罚恶司,那名判官自然会受罚,受罚的功勋之中,有一成归你,
    倘若这名判官犯下不赦之罪,你也可以用议郎印直接盖在他头顶上,废了他功勋,他这一生积累的功勋,也有一成归你。”
    徐志穹点点头:“若是这人没做错呢?”
    “那就要出一纸张赦书,也是写明前因后果,在末尾写一个赦字,盖上议郎印,交给犯事的判官,让他自己送去罚恶司,只要判对了,届时你也会得到赏赐。”
    “若是这人做对了,该赏呢?”
    “那就写一纸赏书,末尾写个赏字,让那人自己送去赏善司,赏善司的规矩我不是太懂,这件事更要慎重,无论罚错,赦错,还是赏错,都是重罪,你可不好担待!”
    徐志穹思忖良久道:“倘若我自己做了一件对事,我可以给自己写个赏书么?”
    比如说把秦长茂杀了。
    夏琥锤了徐志穹一拳:“你还真会钻空子,是非议郎不能给自己裁决是非,这是规矩,可不敢乱来!”
    徐志穹点头道:“记下了。”
    “当真记下了么?”夏琥脸又红了。
    “记得真真的!”徐志穹又想亲一口。
    两人走得近了些,默默相视,气氛越发浓烈,忽见夏琥哆嗦了一下。
    “怎地了?”
    “有人来我判事阁!”
    徐志穹仰天长叹,神情沮丧。
    夏琥也不是滋味,心里焦急,可腿上又舍不得走。
    七品判官不能擅离职守,这是大事,耽误不得。
    夏琥恋恋不舍,又嘱咐了一句:“议郎院和罚恶司一样,都在阴阳交界之地,此地多有异类,凶恶无比,罚恶司判官众多,他们不敢怎地,议郎院只有判官一人,你可千万小心!”
    徐志穹一惊:“什么是异类?”
    “有积年不散的冤魂,还有浊气交织而成的邪魔,总之……”夏琥又哆嗦了一下,有人在判事阁里连声呼唤。
    不能再耽搁了,不然穿帮了。
    徐志穹摘下面具,给夏琥戴上:“路上小心些。”
    夏琥点点头,原地转了几圈,消失不见。
    徐志穹走到院子里,杨武还在院子里缩着,一脸羞愤道:“衣服买来了么?”
    徐志穹怒道:“你还理直气壮?你是役人,我是役人?”
    杨武低头不敢作声,徐志穹从前院把纸人、纸马、纸衣扛了进来。
    杨武一脸欢喜,见徐志穹摆好了牌位,赶紧扑了上去。
    一团黑气在牌位上萦绕,牌位和亡魂之间有了感应。
    杨武催促道:“先把衣服给我。”
    徐志穹给他烧了一件纸衣,纸衣化作纸灰,飞的到处都是。
    不说不留纸灰么?这是被他们骗了?
    徐志穹正觉得恼火,却见纸灰依附在了杨武的黑气上,变成了一身衣衫,衣衫的材质看起来和绸缎几乎没有分别。
    “我爹曾经说过,王家纸马铺做的东西货真价实,你看这衣裳,却比我活着的时候穿的还好。”
    徐志穹冷笑一声:“你是穿的好了,可知这纸衣有多贵!”
    杨武穿着衣裳转了几圈,走了两步,得意许久,又觉腹中饥饿。
    “志穹,烧些香给我吃呗!”
    徐志穹在牌位前烧了一颗檀香,杨武深吸一口气道:“这味道,却比地府吃的那些好多了!”
    徐志穹一愣:“只是味道好么?你知道这檀香多少钱一颗?早知道我在纸马铺给你买些就是了!”
    一颗檀香烧过,杨武吃饱了,又央求徐志穹给他烧了纸马。
    纸马化灰,沾染了杨武身上的黑气,竟然变成了一匹真马!
    不止长得栩栩如生,这马还会动,杨武骑上纸马,在院子里激动的跑圈。
    这就不是技艺扎实能解释的了,徐志穹在这匹纸马上闻到了阴阳术的味道。
    王家纸马铺,有阴阳师。
    徐志穹喊道:“你先下来!”
    杨武乖乖下了马,徐志穹走到纸马跟前,他想上去骑一下。
    杨武赶紧拦住徐志穹:“骑不得!”
    “你能骑得,为何我骑不得?”徐志穹推开杨武,刚跨上纸马,纸马当即化作纸灰,徐志穹狠狠摔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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