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宁咎灌了两壶浓茶水,开始酸洗煤焦油,之后用酸洗过的煤焦油反复蒸馏,同时再指导一边的小厮给乙醇通氧气,就这样苯和乙酸酐的制备同时进行。
    阎云舟后半夜退了些烧,杨生在药中加了助眠的药物,榻上那人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寻常起身的时辰了,他不喜欢整日在床上,撑着便要起身,被暗玄给扶住了:
    “王爷,方才郡王那边已经命人将早膳送到房中了,您还是歇着吧。”
    晨起的温度没有昨晚烧的高,阎云舟揉了揉眉心:
    “宁咎呢?一晚都没睡吗?”
    暗玄点了点头:
    “是,宁公子一直在那边的房间中制药,那边的灯亮了一夜,这会儿宁公子都还没出来。”
    “你去叫人过来梳洗用膳。”
    这一熬就是一夜,早膳都还没吃哪受得了,但是暗玄这一次去却吃了闭门羹,宁咎这边走不开,直接将暗玄给打发出去了。
    “王爷,宁公子没出来,而且房中好像就剩宁公子一人了,昨晚在的小厮这会儿也已经都被打发出来了。”
    阎云舟微微皱眉,他忽然想起来宁咎之前说过好像制药的时候有一个步骤生成的东西有毒,一想到这里他的心便有些定不下来,当下便掀开了被子:
    “我去看一下。”
    “王爷,你还烧着呢。”
    “别废话,衣服拿过来,咳咳…”
    阎云舟手直接推了一下暗玄有些着急地开口,暗玄拗不过他,只能帮他穿上了外衣,又罩了一层厚厚的披风扶着人出门,这一出去就碰上了过来看他的洛月离,洛月离见他快步上前:
    “你怎么出来了?不是将早膳给你送过来了吗?”
    阎云舟来不及理他,手撑在暗玄的手臂上便下了台阶,好在宁咎的屋子并不远,都是在一个院子里,洛月离就见阎云舟瘸着到了宁咎的门口,有些无语,这就一夜没见吧?这么想念吗?
    阎云舟到了门口没有贸然进去,而是敲了敲门:
    “煜安?你没事儿吧?”
    此刻屋内正在收集蒸馏出的苯的宁咎已经全幅武装起来了,身上包了个严严实实不说,头上戴了一个浅色的连着轻纱的斗笠,斗笠下面的纱用一个丝带在脖子上扎紧。
    苯具有很强烈的芳香气味,但是这气味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苯的毒性很强,可以通过皮肤和呼吸进去人体内。
    所以他的脸上还戴了一个自制的防毒面具,是他之前画出的皮革样式的,可以用带子绑在脸上,嘴和鼻子前面他还填充了碳粒和棉花,用来过滤。
    宁咎正全神贯注的时候竟然听到了门外阎云舟的声音?他骤然抬头,就听门外的人再次开口:
    “煜安?你在做什么?你没事儿吧?”
    宁咎顶着像是猪鼻子一样的防毒面具看向门口的人影,实在不理解这大早上的那个应该还在发烧的人怎么会出现在他的门口?还他没事儿吧?是他没事儿吧?
    想要说话但是此刻却因为嘴上的东西说不出来,阎云舟见里面没有动静推门就要进来,宁咎却在这个时候起身,两步跨到了门口,一把拉开了门,一瞬间四目相对。
    门外的三人看着宁咎此刻的样子都惊了,这是干嘛呢?宁咎说不出话来,只轻轻推了一下阎云舟,然后抬手指了指他屋里的方向,再然后对着他摆了摆手,最后‘啪’地一下关上了门。
    洛月离被这一幕给看懵了,什么情况?
    “王爷,宁公子看着不像有事儿,我们还是回去吧。”
    宁咎今天早饭没有吃,又熬了一个大夜,到中午的时候这具并没有他之前那么抗造的身体已经发出抗议了,好在剩下的煤焦油蒸馏的差不多了,在将苯都收集好的时候他才过去开了门,到了屋外才解开了身上的那一堆的东西。
    他随口吩咐边上的一个小厮:
    “那个屋子的门窗都开着,此刻谁都不要进去。”
    “是。”
    宁咎将外衣全部脱了下来,只着了里面的一层衣服才重新进了阎云舟的屋子,阎云舟立刻转头,目光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
    “没事儿吧?是不是弄那个有毒的东西呢?”
    听他这样说宁咎这才想起来这人一大早怎么就到了他的门口叫他,他上次和他说有毒的是□□:
    “不是那个东西,是另一个有毒的东西,叫苯,总算是弄完了。”
    宁咎现在眼睛都是木的,肩膀腰背浑身酸疼还饿:
    “饿了吧,来人,去打些水来,传膳吧。”
    他也撑着起来:
    “快去洗洗,洗完后吃饭。”
    宁咎吃饭的时候恨不得直接趴桌子上睡过去:
    “一会儿就去睡吧,我没事儿的,吃药也不差这一两天。”
    宁咎抬头,眨了眨酸木的眼睛:
    “就差一步了,今晚再睡,下午你那烧还是要起来,关节也疼吧。”
    其实不用说,宁咎也知道阎云舟身上的症状,除了高烧引起的浑身酸痛,关节肯定也不舒服。
    酸酐昨天晚上就已经合成出来了,现在就差将苯制成水杨酸,就可以直接和酸酐反应了。
    阎云舟皮实惯了,再说他看见宁咎眼中对他的关切就已经满足了:
    “我一个大男人怕什么疼,你不用逼自己太紧。”
    但是一个医生的责任感爆发的时候是任何人都挡不住的,宁咎吃完饭愣是都没有休息一下就直接又一头扎回了他的刚才的屋子里。
    阎云舟叫暗玄拿来了笔墨,准备给朝廷上折子,随州一战他们虽然算是胜了,但是却赔了一座城进去,无论如何总还是要给朝廷上书的。
    洛月离和李彦过来的时候阎云舟正在写奏折,洛月离不用看也知道这封奏折上的内容:
    “你这一篇折子递上去,恐怕京城的朝堂上要吵起来了。”
    随州藏的最深的秘密,京城应该就没有什么人是知道的,至少宫里那位和魏家是不知道的,如果知道恐怕皇帝也不会直接将阎云舟派出来。
    毕竟皇帝最想达到的效果是阎云舟和北境的守将和外族两败俱伤,但是现在,一座城直接换了羯族和北牧几万人的命。
    阎云舟的语气有些凉:
    “是随州守将的性命更重要还是一座空城重要就留给朝堂上的人去争论吧,对了,城中安置的随州的百姓有没有什么动乱。”
    他看向了李彦,李彦开口:
    “有些年纪大老人的有些接受不了,毕竟是住了一辈子的地方了,不过幽州城外的地方也不小,有安置他们的地方。
    正好西边的荒地还可以开出一片耕地来,那些随州过来的精壮年都被分到了那边,已经下了公文,开垦出来的地,最后那块儿地三年出的粮食都归他们自己所有,这几天那边很是热闹呢。”
    有了地那些百姓的心中就有了底,有这样的公文下去,那些青壮年的可不是要牟足了力气开垦荒地,阎云舟笑了一下,眼中有几分赞许:
    “我倒是忘了我们殿下对这方面最是擅长。”
    洛月离看着身边的人一眼,手轻轻拂过茶杯上的茶沫,取笑似的开口:
    “我们殿下昨晚拨了一夜的算盘珠子,你瞧他顶着这么大的黑眼圈。”
    阎云舟抬头:
    “哦?算的什么?”
    李彦看出这两人合起伙来一唱一和的:
    “还能算什么?算我们如果真的出兵需要的粮草,这几年幽州的麦子用的是觉圆大师那片田中的种子,比往年的收成要多上两成,有的田中甚至可以多出三成。
    这些粮食都存了起来,以备不时之需,我昨晚算了算,北境的将士只算上五成参战加上幽州三万五千可以用的将士,现在幽州的粮食只够用一个月的。”
    李彦的脑子就是一个账本,他继续算出声:
    “还有,现在是二月份,这北境的草要四月才能长起来,至少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如果我们在这两个月之内的时间与朝廷对上就只能用存下来的草了,去年秋天干旱,草场起了两次火,今年冬天存的马草能让幽州一万五的马坚持到四月就不错了,再多的马匹就很难了。”
    两万的马匹数量绝对算不上少,阎云舟其实早在半年前的时候便和李彦有说过未来的路。
    洛月离一贯是有备无患,所以在去年的时候便从各个渠道不起眼地开始运送马匹,生生将幽州从前都不到八千的马匹数量提升到了一万五。
    但是也正是因为马匹的数量激增,加上秋天的草场的火,这才显得马草有些拙荆见肘。
    阎云舟对幽州的情况也是了解的:
    “之前幽州运送给北境的那批粮草加上,是不是会多上一些?”
    李彦点了点头,去年户部一直压着北境的粮草不给,那个时候正是12月份的天气,他接到阎云舟的信便将预备出来的粮草偷偷送到了北境,若不是这样,估计北境的守将就真的要饿肚子了。
    阎云舟开口;
    “放心,你的粮库很快会再进一批粮草的,想来杜明生应该很希望可以出这一笔买命钱。”
    几人的话题从北境的战事中聊到了阎云舟的身体上,下午这会儿他身上的烧又开始发了起来,李彦都明显感觉到了他的呼吸粗重,脸颊也开始泛起了红色:
    “阎哥,你是不是又发烧了?”
    洛月离直接过去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确实是滚烫一片,从昨天晚上这人回来开始这烧就是这样反反复复的,吃的药能压一压,但是过不了多久就又会起来,这实在不能算是什么好兆头,他没来由地心中有些不安:
    “宁咎做的药真的可以治你的病吗?”
    阎云舟骤然想起了中午那个明明困得厉害,却眼睛都不肯多闭一会儿就又出去了的人,不自觉地连目光都软和下来了不少:
    “他说可以,我愿意信他。”
    从前他怀疑宁咎,闹出了不少的不愉快,但是现在他愿意全心信他,将这条命交给宁咎。
    洛月离的目光略显复杂,心底也不是没有疑虑的,毕竟这么多的大夫都束手无策的只能拖日子:
    “但愿他真的是你的福星。”
    宁咎因为宫里那位见不得人的心思被赐婚给了阎云舟,以人人都以为他能克死阎云舟的身份进入了焰王府,若是到最后他救了阎云舟,这还真的一个奇迹了,只是不知道宫里那人得悔恨成什么样子?
    阎云舟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越是到傍晚他烧的越厉害,浑身感觉骨头缝里都透着酸疼,这种感觉真是恨不得一头撞昏过去的舒服,他烧的厉害,李彦也没有敢走,杨生端了药进来,阎云舟咳喘也厉害了起来。
    暗玄时不时地看向宁咎的屋子,一下午了,外面的天都已经擦黑,但是那人始终都没有出来过。
    宁咎这一下午手上就没有闲着过,将苯合成成水杨酸,原料虽然简单,但是工序太多,所以才有些耗时间,宁咎下午的时候已经有些睁不开眼睛了,他痛恨这个时代为什么没有冰美式。
    一边痛恨着一边手上的动作还不停,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他手中的水杨酸总算是提纯完毕,他站起来晃了晃腰,动了动脖子,困,累,僵,饿,真是占齐全了,宁咎现在一头扎到地上都可以原地睡着。
    他将屋内多点燃了几盏灯,揉了揉又酸又涩的眼睛,这才重新坐回去,一鼓作气,就剩下最后这一步了。
    经典的酯化反应,就在他的眼前再一次进行,宁咎只觉得梦回大学有机实验课。
    他先将酸酐倒在了反应的器皿中,之后又加入了大概三分之二量的水杨酸,这个反应所需的温度大概在80度左右,火焰的温度太不好控制,所以宁咎选择了水浴加热,又在装水容器的外面围了一层保温的毯子。
    反应时间大概需要将近一个小时,他每隔五到十分钟便会用碳放在底下微微加热一下,这一个小时他坐在一边头都直点着打瞌睡。
    终于一旁的沙漏已经漏完了,半个时辰过去了,宁咎抬手揉了揉脸,撑着起来,检查了一下成果,之后他才将那反应皿拿了出来,直接放到了门口,等待它快速降温,在13度的时候会结出晶体,之后再水洗烘干,这个反应便算是圆满结束。
    宁咎步出这个屋子的时候,饿的走路都发飘了,不知道为啥他忽然馋那口阎云舟做的烤鹿肉和烤兔肉了,果然那些动物变成保护动物是有原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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