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峥点头的同时,内心不由升起浓浓的敬佩,这年代家家户户都会编一点小东西,竹筐并不值钱,辛苦编完挑到镇上,也只卖一个铜板一只,付出和所得完全不成比例,可是为了补贴家用,云清还是天天编这竹编。
    一想到云清编一下午竹筐也只卖得几个铜子儿,而叶王氏那恶妇张嘴就是三十两。
    三十两啊,云清得不眠不休编多少竹筐啊!叶峥胸口堵得慌,一口气怎么都下不去,琢磨着得想个什么法子把那钱弄回来,就算丢水里听个响也不能便宜了叶王氏那婆娘。
    傍晚,云爹云娘从自家地里归来,先在墙根下蹭干净脚上的泥,又用云清端来的水凈了手脸。
    一扭头见叶家小子在院子里坐着。
    云老爹点点头:“是该出来透透气,总躺着身子容易虚。”
    又见叶峥包着手,奇怪地看了一眼:“这叶小子的手又怎么了?”
    那天没见着他伤到手啊?
    云清解释:“下午被竹篾割了一道,涂了点刀伤药,怕他乱动伤口不肯好就多扎了几圈。”
    云爹:“……”
    啥玩意儿,被竹篾割了一道就用刀伤药?
    还包这个粽子样?
    好家伙知道的这是被竹篾划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被□□砍了呢!
    一个小子,这也太娇气了。
    不成,他得说说他,教他点身为男人的道理!
    此时云清已经进了厨房给云娘打下手了,院子里就叶峥和云爹两个大眼瞪小眼。
    叶峥不知道云爹瞪着自己是要干嘛,但干坐着不说话也不礼貌。
    深吸口气,叶峥主动开口:“爹,您下地辛苦了。”
    云爹:“……”
    这么自觉,已经叫上爹了吗?
    但伸手不打笑脸人,云爹也不好不应,干咳一声:“好,咳……干惯了也没啥。”
    这一说话,就被打断了思路,他刚才想说啥来着?
    于是又是一阵大眼瞪小眼。
    然而还没等叶峥搜索枯肠找出点话题增进准翁婿的感情,云爹已经背着手进屋了。
    算了,虽然娇滴滴地不像个汉子,但长得好看,说话也好听,云清既然吃这一款,他这做长辈的也别在里头掺和,随他们去吧。
    叶峥见状耸耸肩,用一只手搬起小凳子拿到厨房门口,坐着等他家云清出来。
    云爹的心情不可谓不复杂。
    从云清十三岁起他就做好了当一个家翁的心理准备,后来云清姻缘不畅,云爹急得不行,觉得他的清哥儿这么好,怎么那群小子就和瞎了眼似的看不见呢?
    现在终于等到个小子主动喊他一声爹,虽是花了三十两的上门赘婿,云爹也高兴。
    高兴之余又惆怅,为啥偏是这么个娇嫩嫩的小子呢,篾片划了手都要小题大做成这样。
    看这身无两二肉的架势,等他和老婆子眼一闭,清哥儿真能依靠这么个人过日子吗?
    晚饭是简单的三菜一汤。
    一盘油渣熬菘菜,半碗昨天没吃完的兔子肉,一碟酸豆角,汤是豆腐汤。
    这就体现出一门手艺的重要性了,云清学了云爹年轻时的本事,在山里下套时常能捉个兔子捉个野鸡什么的,在人均食肉量严重不足的溪山村,凭着这手艺,云家饭桌上时常还能见点荤腥,但再多也没了。
    其实也不独溪山村,整个大启朝的乡村都是一样的情况。
    虽然天下还算太平,天子在税务上也不苛刻,但古代生产力就摆在那儿,看天吃饭的农民总是最辛劳又最困苦的,哪朝哪代都一样。
    夏天黑得晚,一家人借着天光埋头吃饭,省了灯油钱。
    云爹云娘和云清前面的碗都是一样的,杂粮饭外加一个窝窝头,只有叶峥跟前放着一碗米香四溢的白米粥。
    白米在这年代可是好东西,一斤白米可换两斤杂粮,农人虽然种稻,但收了白米往往只舍得留一点给自家,其余都卖给米行,换成两倍的杂粮日常吃用,只有家里来了稀罕的客人或者重要日子,才舍得将白米拿出来煮饭吃。
    云家的田地不算多,收成也少,但云家人口也不多,老两口正值壮年,又有个成年哥儿,还有打猎的本事,比起村里其他人来日子就显得好过些,一年里吃白米饭的日子比其他家多点。
    但最近不是因着花出去三十两“彩礼”吗,云家这几天就又吃上了窝窝头和杂粮。
    不过无论云家人自己的伙食怎么变,叶峥跟前总有一碗稠稠的白粥。
    前几天叶峥出不了屋,三餐都端到房里还不觉得,如今在一个桌子上吃饭,就显出他的特殊待遇来了。
    这些叶峥心里跟明镜似的。
    之前那是没办法,哪有吃着别人端来的饭还挑三拣四的道理。
    现在叶峥已经可以下床,在院子里坐了一下午也不觉得疲倦,就决心不能再搞特殊化了。
    想到这里,叶峥将跟前的白粥碗推到桌子中间,另拿一个碗打一勺豆腐汤,夹起一个窝窝头咬了一口。
    虽然入口的瞬间被窝窝头噎了一下,但他连喝两大口汤咬牙咽了下去,边吃边对云爹云娘道:“爹娘,我现在身子好了,可以和大家吃一样的饭,以后不用单独给我煮白米粥了。”
    这脱口而出的称呼让桌上其余三人都呛了一口。
    但看他开口叫得那么自然,彷佛天经地义似的,自家三人若反应太大,就显得还不如这个赘婿大方了,只得默认了这个称呼。
    云罗氏更是泪眼汪汪地哎了一声,她一个妇道人家,想这声娘太久了,自然比云爹感性。
    原本还瞧着叶峥瘦不拉几的不是很满意,等叶峥睁着黑葡萄大眼叫了一声娘,云罗氏当即母性泛滥,擦着眼:“你身子弱,该多吃些白米粥补补,我们不要紧的。”
    叶峥是个顺杆儿爬的,见岳母如此,当即放下筷子执起云罗氏的手,也感性道:“娘下了田回来还要煮饭,煮一种不够还要煮两种,我主要心疼娘,怕娘太辛苦。”
    此言一出,云清本想扶人的手放下了,扭过头去肩膀一阵抖动。
    云爹更是捂着腮帮子,酸倒了一嘴老牙。
    瞧瞧这说得是什么话哟,我心疼娘,怕娘太辛苦。
    这么酸不拉几的话是从一个小子嘴里冒出来的吗?连村里最会撒娇卖萌的大闺女当着一家子人恐怕都说不出这话。
    这是大实话,村里人大多口齿木讷,或者噼里啪啦暴豆子似的一顿,对家人的关心多用实际行动表达,让他们下田拉一天犁容易,对着亲近的人说句软和话,那就千难万难。
    可叶峥是什么人,是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新新人类,就算他从前因为亲缘淡薄没怎么跟人撒娇卖乖过,但那主要是没什么机会也不想,不代表不会。
    也不知怎么的,现代社会交通便利,通讯也发达,他愣是觉得人和人的距离很远,和谁都谈不上真情实感。
    然而来到这里不过短短几天,虽然身子一直不好,日子也穷,但他一直漂泊着的心就和吃了定心丸似的,安定了下来,也愿意显露自己的真实一面。
    这大约和他第一眼看到云清就喜欢,想和人家过一辈子是一个道理。
    就是缘分。
    第5章
    乡下的夜里没什么娱乐,点灯还费油,豆油可是很贵的,家家户户都是早早上床睡觉,夫妻夫夫一被窝躺着,睡不着就干点啥,导致村里一年十二月,几乎月月都有小娃娃出生。
    当然了,按照现古代的营养和医疗条件,流产率和夭折率都不低,所以村里人口也没有无限膨胀起来。
    昏暗的房间里,云清和叶峥排排坐在床头,热气氤氲,一人一个盆泡脚。
    农村土灶修葺的时候都带个热水锅,煮饭烧菜的功夫顺带就把水烧开了,吃过饭用热水倒是一点不费事。
    盆里的水对叶峥来说有点烫,他脚上皮薄,不敢整只浸在热水里,只敢一下一下漾着水洗。
    但这样的温度云清显然是很适应了,他舒服地眯着眼,额头沁出一层细细的汗,配着他略显凉薄的长相,灯下看着十分性感。
    叶峥看得多了心痒痒,但鉴于这具身体才刚成年还生着病,只好努力按下心头的躁动,专心对抗起盆里的热水来。
    觉得泡得差不多了,叶峥正要捞布巾子,早有一只手比他还快。
    云清擦干净自己的脚,就蹲下身给叶峥擦,叶峥脚小,和云清的手掌差不多长,怪可爱的,只不太像村里爷们的脚。
    他捞起一只叶峥的脚正要擦,才注意到两只脚上的皮都烫红了。
    云清蹙起好看的眉:“水烫怎么不说?”
    叶峥哪能说自己是心猿意马一时忘了,忙道:“不怪水烫,怪我自己皮薄。”
    云清不赞同地摇摇头,但也没说什么,动作飞快地擦干脚,将两盆水都提出去倒了,又进来吹了油灯。
    “早点睡吧。”云清嘱咐道,替他关好房门。
    屋里暗下来,叶峥惆怅地叹了口气,这些天都是这样的,说是为了让他好好养伤不被打扰,云清是睡在另一间房的。
    不过想想也是,虽然他的入赘已经的板上钉钉的事实,但到底还没有举行过仪式,古人对这种形制上的礼仪还是很看重的,哪怕村里人的仪式都简陋,简陋也不能不办。
    别看叶峥一口一个爹娘叫得欢快,云爹云娘看上去也接受度良好,但要他非拉着云清现在就睡一块儿,第一个不答应的估计就是云家二老。
    没辙,睡吧。
    又是一个白天。
    叶峥早起就觉得身上有劲不少,一至少个猛子起床不胸闷气喘了,身上也不像头几天那样浑身乏力。
    没等云清端早饭,自己就一咕噜下了床,将脚踩进草鞋的时候特意用力紧了紧系带,以免发生昨天那样的尴尬事。
    院子里没人,但墙角的农具不见了,云爹云娘都是勤快人,不用说肯定一大早就出门侍弄田地去了。
    叶峥站在院子里动动手动动脚,又用力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吐出肺部浊气。
    这古代别的不说,空气质量是一等一的,现代人要呼吸那么好的空气,得花了大钱去什么深山老林里或者湿地氧吧,嘿嘿他现在不花一分钱就可以把这么清透的空气呼吸个够。
    趁着院子里没人,叶峥打了一套八段锦。
    这八段锦是他以前在大学城的公园里跟一个白发老爷子学的,那老爷子据说是什么保密部门的退休干部,退休后住在大学城这一块,叶峥天天去跑步,一来二去就认识了,据那老爷子说,这部八段锦每天打几遍可以调理气息舒活经络,还有延年益寿的功效。
    后来叶峥在网上搜了体育总局发布的八段锦视频,的确每个动作都和老爷子教的有出入,叶峥也不知道哪个更好,但先入为主,他已经学了一套,就没有三心二意,而是一直练了下来。
    那什么延年益寿叶峥没有多想,但他这人扎实,既然学了就每天晨起练一练,几年下来虽然没有体会到什么气沉丹田之类玄之又玄的东西,但好歹身体正经不错,体力也比一般的上班族强,俯卧撑一做就是一百个,扳手腕就没虚过谁。
    有一回公司团建去爬黄山,别人都是走一段就停下来歇歇,叶峥扛着三个女同事的包一口气走到山顶都不带停的,一时在公司传为美谈。
    可惜那都是过去式了,现在的他比当初没练时候的身体还不如,一套八个动作都不能一口气顺下来,还得打一会儿歇一歇,好在叶峥也不急,在古代乡村,除农忙外时间其实是最不值钱的,没人在屁股后头催着kpi,他尽可以慢慢来。
    叶峥慢吞吞打了三遍,虽然出了一身汗,肌肉也酸痛,但感觉却前所未有地舒畅,大约和心境也有关吧,他现在比之前更沉得下心了。
    云清背着一大捆柴推开院门,就见叶峥在石桌前站着喘粗气,脑门上都是汗,连胸口的衣服都湿了。
    云清诧异极了,他这早起又是砍柴又是担柴,都劳作过一轮了,都没叶峥这个在家里待着的出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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