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火虫在原地漂浮了一会儿,逐渐散开,跟随昭然的方向离开,玻璃月季藤蔓缩回土壤中,临时替弟弟接管守门的任务。
    被遗忘在角落里的巨型羽毛海鳃从门内缓缓探出半个身体,四周寂静,已经没人了,门外刮过一阵风,卷走一片树叶。
    地面窸窣轻响,海鳃低下头,被昭然落下的那只手突然跳起来,在海鳃面前飞速爬过,捡起扔在地上的粉紫色小花束,高举着逃之夭夭。
    “……”
    *
    在昭然的带领下,恩希市北区已经完成基本的重建工作,为了方便工作,昭然临时住在距离分公司不远的一座公寓楼里,公寓楼空荡寂静,整栋大楼里黑漆漆一片,电梯也是坏的。
    他们只能走楼梯,昭然在前面带路,郁岸扶着墙吃力地爬楼梯,爬两步就要停下来喘一会儿。
    只爬了四层楼,他的下巴就已经开始滴落冷汗。
    放在平时这小子早就闹起来,跳到自己脖颈上撒泼要背了,可他到现在还在忍耐。
    又爬了一层楼梯,昭然忽然停住脚步,因为听到身后的人不动了。
    他心里揪了一下,侧身回头向下看,郁岸站在阶梯中央,低头扶着印满开锁广告的白墙,脸和脖颈淌满汗水,沿着下巴滴落。
    “别折磨我了,昭然。”郁岸喘气声越来越明显,用手背抹掉下巴上的汗,“你的表情好像不爱我了一样。”
    “你想要我怎样?”昭然折返回他面前,手掌覆在他面孔上,摘掉遮挡左眼的亡湖面具,露出那张挑衅的脸,黑蓝异瞳在黑暗中炯炯生辉。
    “我应该当着三哥二姐的面抱起你哄一番吗?”
    “你不想吗?”郁岸笑起来,又忍不住咳嗽,用自己残缺的双眼深深凝望着他,无奈解释,“我还没有尽全力,昭然。我已经摸清了钟氏兄妹的底细,阻止了城区中心的爆炸,保下了公司的昂贵设备,我做得很好,我很强,对吧?”
    昭然发现他后颈隐约有一条伤痕,用指尖抹了抹,发现伤口被一层肤色膏体遮掩住了,钢弦的勒痕很深。
    这是什么,化妆品……?
    昭然捻捻粘在黑色半掌手套指尖的粉膏。
    郁岸一直仰着头等他的反应,呆呆呢喃:“你快夸我呀。”
    “你先过来,怎么这么不对劲。”昭然拉开家门,把郁岸拎进门厅里,反锁房门,“自己脱。”
    郁岸扶着鞋柜站稳,钟表花纹的腰带被他解开,披风扯掉扔到地上,绅士手杖就随缘丢在沙发边。
    随着礼装一件件剥落,他身上只剩一件黑色的短弹力背心和短裤,胸腹遍布打斗留下的淤青,手腕也在持刀僵持时留下了指痕,双腿皮肤留下十几块爆破碎片造成的鲜红擦伤。
    郁岸摇摇尾巴,正悄悄尝试激发怪态核-猫崽的提升好感度效果。怎么不灵呢。
    昭然蹙着眉,拇指抹掉郁岸脸上的粉膏,露出唇角的淤青和脸颊的伤口。遍体鳞伤,精神憔悴,摇摇欲坠。
    “你多久没睡了?”
    “从挂断你电话开始。”郁岸诚实回答。
    他的目光有些迷离,一黑一蓝两瞳孔也向外散得很大,喘气的时候嘴唇微张。
    猫崽核的作用是提升对方好感度,他提前戴上这枚核来认错,大抵是真怕了,想通过这种方式换取一些好感,却不知道猫崽紧张应激时的表现也会同样呈现在自己身上。
    在听到他哑声哀求“你夸夸我呀”那一刻,昭然已经读懂了他在害怕什么,他刻意遮掩伤口的行为则直接印证了这个猜测——
    郁岸觉得自己没处理好这场突发事件,招架不住区区人类的进攻,会让昭然判断他的实力不够,失去契定的信心。
    可他表现得那么坚强,强烈的自尊心遏制着哽咽的冲动,站在旧地毯上,像只野猫哈气炸毛。
    照顾少年的自尊,最好的办法是对他用力掩藏起来的脆弱视而不见。
    昭然走过去,俯身直视他写满不服的眼睛,两人嘴唇之间的距离极近,彼此都能感觉到对方滚烫的呼吸,黑色的半掌手套质感更薄,扶着郁岸的脸颊就能感受到汗水渗进布料,接触到指尖。
    温热的薄唇先一步覆了上来,郁岸愣了一瞬,随即抬起双手搂上昭然的脖子迎合上去,双腿也自然向上勾在腰间,两人激烈地接吻。
    快要窒息了,郁岸有些缺氧,松开唇舌时还在笑,盘腿挂在昭然腰间,双手捧起他的脸:“二姐三哥向你告密了?我还以为三哥是簇草呢,原来蓝火虫也算他的一部分吗,真是大意了。”
    “我看得一清二楚,你这一个多月来到处胡作非为。”昭然冷哼,“人间小魔鬼,你自己不觉得可怕吗。”
    “想揍就揍吧。”郁岸扬起下巴,喘气声很重,“从小到大不知道挨过你多少顿,还差这两下吗?”
    “你永远不会离开我,再生气也不会丢弃我,嘻嘻。”郁岸扬着脸呲牙挑衅,“我思考过很多次,你满心善良,为什么会甘心陪我生活十几年。其实你就喜欢我这样吧?我是不是做了你想做又被家教和良心约束着不敢做的事情?我是公主羡慕的野孩子。”
    他很紧张,手指无意识抠锁骨上的伤口。
    昭然犹豫了几秒,眯起眼睛,脱掉外套扔到沙发上:“哼。说得好。”
    郁岸光着腿,背靠白墙,抿唇忍耐粗暴的痛,身体一直在冒冷汗,却连“轻一点”都不肯求出口。
    昭然雪白的背脊被抓了十几道指甲痕,垂着眼皮,睫毛翘起温柔的弧度,在郁岸耳边用气声问:“你现在哭出来,我假装看不到好不好?”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郁岸身体绷紧,鼻尖迅速泛红,紧紧搂住昭然脖颈,眼泪涌满眼眶,咬着牙抽噎,昭然偏头挨近他的嘴唇,轻吻两下唇角,再倾身深吻,郁岸热切地回应着,分开时已经泪流满面。
    “对不起……”郁岸哭得快要接不上气。
    “你表现很好,郁组长。老板特意打电话告诉我你的功绩,他说你比我更适合当组长,还要你传授我几招诡计。”昭然左手捧起他脸颊,拇指抹掉糊满脸的眼泪,“今后多指教啊,组长先生。”
    郁岸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张着嘴只顾喘气。
    绅士手杖戳在沙发边,盘绕在上面的小黑蛇已经完全被遗忘在脑后,空气中充满感染蛋白的气味,小黑蛇偷偷摸摸爬下手杖,自觉躲进沙发垫底下,羞成一卷蚊香。
    长时间的刺激过后,郁岸强撑的精神终于进入真正的疲惫状态,趴在昭然肩头,双眼半睁,目光对着床单放空。
    昭然仔细查看了一下他锁骨上的伤,那块肉已经被他抠烂了,皮肉发紫发肿,再继续放任他一紧张就抠下去会留下难看的疤。
    “以后能不能忍着点,不挠这里。”昭然给他消完毒,贴上条创可贴。
    “嗯。”郁岸心不在焉答应,他疲惫抬起身子,视线路过昭然敞斜到一边的衣衫领口,一片粉白洁净的胸膛和肩膀映入眼帘。
    他低头凑到昭然胸前,含住锁骨下的一小块肌肤,吸出一枚鲜红的草莓,然后欣赏。
    昭然胸膛隐隐绷紧,除了吻痕之外,未被亲吻的肌肤也跟着一起泛红。
    “我不想让它消失,你有办法吗。”他困倦地问,“一开始我只是想把吻痕加深一点,后来就控制不住了。我每天都很想你,任何障碍都让我烦得要死。拿钟意晚出出气又怎么样?谁叫他们这时候惹我。”
    “我有时候真觉得你其实就想看我这个样子。”郁岸晃晃脑袋让自己清醒,“因为你明知道揍我没用,还每次都用这种方式惩戒我,你明知道只要对我说‘再这样我今天就不亲你了’,我就一定会照做,你却不说。”
    “天使只是沉迷把邪恶之物压在身下净化的过程,是不是啊?”郁岸抬起一只眼皮瞧他。
    第177章 微光
    “打架输了还敢这么嚣张,我真不知道怎么说你好。”昭然并没正面回答他,他转身背对郁岸,在穿衣镜前解开几颗纽扣,拽着领口把上衣脱下来,衣摆向上滑,一寸寸露出窄腰和背廓,刚刚结束一场见面礼节,白皮肤下晕开一层潮粉色。
    他模棱两可的态度俨然成为一种放纵和默许。
    郁岸扬着脸,下巴抵在昭然背后,动了动耳朵,血丝和感染蛋白一起沿着大腿淌到脚踝,再从凸起处滴落到地毯上。
    “你抱我吧,抱一下。”郁岸双手搂到昭然喉咙前,踩着裤子向上爬,最后紧紧扒挂到昭然肩膀后,脸颊贴在粉白滚烫的皮肤上,腿还有些发抖,“你好冷淡呀。再做一次?我不痛。”
    他浑身是伤,宛如刚从外面的废墟中流浪回来,掌心里被玻璃割伤留下深红的血痂,锁骨前溃烂的抓痕、脸上的淤青、后颈的钢丝割痕、身体上破片溅落的擦伤,昭然对着镜子扫视他全身,最后视线在手腕上的深红指痕上落定。
    郁岸也在镜子里偷瞄昭然,银色胸链装点洁白无暇的身躯,而自己满身斑驳污秽、血迹水渍,仿佛长在羊脂玉上的一块杂斑。
    “你真好看。”郁岸一只手挂在他脖子上,歪头亲了亲自己亲手扎在他耳垂上的耳钉。一只手指向镜子里,“看,有脏东西掉你身上了。”
    昭然循着他所指方向看去,才明白原来郁岸指着他自己。
    “你再胡说。”昭然反手捏住他腮帮,带他走进浴室里,挤在狭窄客厅各个角落中偷看的小手们匆忙爬出来,被昭然关在门外。
    这里不比别墅宽敞,狭窄幽暗的淋浴间挤进两个人已经很勉强,四周铺贴着裂了纹的瓷砖,潮湿角落沤得发黑。
    “好脏。”郁岸皱眉嫌弃,小心地背靠到锈迹斑斑的墙壁瓷砖上,这样就不会让昭然挨到墙上的污渍,冷水放了一会儿才开始变热,伤口被水流冲刷,火辣辣地疼。
    昭然取下淋浴头,拿在手里给郁岸冲洗,才冲了几下,那孩子就抱了上来,紧紧搂着自己的腰,脸颊贴在胸前,水流浇湿发丝一路滑到下巴,巧妙地隐藏泪水。
    “你别一直不说话,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你摸摸我行不行啊,再不摸我就要融化了,要被水冲进下水道了!”郁岸踩飞水花,问个不停,水流把他从头到脚浇透,狼狈可怜。
    难道猫崽核等级太低了,对超高级畸化种畸体不管用吗,好感度一点都不会提升吗。
    “乖乖,你看不出来吗,我和往常一样啊,下班回来发现家又被拆了,收拾完你再收拾房间,我不觉得今天和我们从前相处的任何一天有什么区别,是你自己一直心虚,你太焦虑了。”昭然抬手揽住他,用手腕抚摸他的后背,“打架没打过而已,你怕什么呀。我小时候打架有时候也打不过,来日打过去,啊。”他轻声哄慰,哄到最后自己没忍住笑出声。
    郁岸怔怔淋着水,咬咬嘴唇,昭然低头衔住他嘴唇,偏头亲吻:“我们从来没分开过这么久,想欺负你一下。”
    郁岸木愣愣发了一下呆,毫无征兆地牵起昭然的手,舔舔嘴唇,焦虑拧紧的眉心舒展开:“我想做。我有点想你了。”
    实际上缺少睡眠让他的感官有些迟钝了,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想要,只是大脑还很活跃,精神振奋根本不困,又渴望与久违的温度紧密相贴。
    昭然的解决办法是让他的身体疲惫到极点。人类的体力与怪物无法相提并论,直到郁岸挣扎着向前爬进羽毛枕头里,一头栽倒再也没力气动弹,昭然才停手。
    他的体力依然充沛,从背后搂住郁岸,贴近亲吻耳侧的皮肤,手臂搭在郁岸腰间,伸到另一边牵住他的手,郁岸半睁着眼睛,分开五指,填进昭然五指间。
    昭然没再戴回手套,因此掌纹摩擦的触感尤为清晰,明明什么下流事都做了个遍,却被简单的指节相扣引得心里一阵悸动,他把小人类团了团,塞在怀里,用守巢的姿势把脆弱的小生物保护在最安全的位置。
    *
    被熟悉的棺木香和暖烘烘的身体包裹着,郁岸很久没睡得如此香甜,等再醒来时,窗外夕阳西下,橘红色的光照进卧室里。
    眼睛刺痛,郁岸揉了揉浮肿的眼皮,慢慢坐起来,一阵疼痛袭来,让他彻底清醒。
    身体表面的伤口已经不痛了,但身体内部肿胀酸痛,连感染蛋白一夜间都没能治愈。
    “啊!”右手摸到一团冰凉的蚊香状生物,郁岸条件反射抽回手,惊醒了乖乖盘卧在被子上的小黑蛇。
    小黑蛇苏醒,体型变化,拟为人类形态,黑发金瞳的异族少年坐在床上,身边堆了一些葡萄、苹果、樱桃和草莓。
    “冰箱的水果吗……堆床上干嘛啊……”郁岸打了个呵欠。
    卧室门外挤满了小手,有名字的小手站得最靠前,它们好久没见过郁岸,离谱跳得最高,迫不及待冲进来想抱郁岸。
    鬼虺牙亮出毒牙,用凶猛的嘶声驱逐它们。
    小鬼寸步不离守着郁岸,谁进来都会被他凶。
    郁岸十分迷惑。
    小鬼赶走卧室床周围的一切威胁后,转身摸摸郁岸的肚子,竖线瞳仁盯着郁岸好奇问:“你一次能生几个?我一早上都在捕猎,够吃吗?”
    捕猎:指溜进厨房偷一些水果回来藏到被子里的勇敢行为。
    雄性畸体拥有守卫巢穴的天性,保护幼崽和繁殖期的雌性畸体是他们的职责,本能行为不需要训练,潜意识会引导他们保护幼崽。
    郁岸黑脸:“……”
    小鬼被丢出卧室。
    昭然正在客厅阳台晾晒新洗的床单,主要靠小手们忙活,他站在边上监工。
    小鬼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衣服,跑到昭然身边,背着手,模仿他的站姿一起监工。
    “羲和大人,繁殖期的生物真是太暴躁了。”小鬼托着下巴若有所思,自以为举止非常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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