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处理不当。”
    “不不不,这与您又有什么关系呢?我才该谢谢您帮我解围。”姜二姑娘脸颊微红,说话声音都不自觉变得有些小。她不算什么大美人,却自有一番通透气质,并不是因为被人看了笑话而难为情。因为这种情况她早就锻炼出来了,在家里遇到的难堪事还少吗?
    姜二是庶出,因为姨娘去的早,才养在了心善的原配夫人身边。后来夫人去世,恶毒的继母当家,她没什么本事,却也一直在尽力维护着几个嫡亲的妹妹不被磋磨。
    她早在和继母的斗智斗勇中锻炼了一个大心脏。
    只不过她以前一直以为父亲已经靠不住了,舅舅和表哥总会靠得住。如今看来……她错的实在是离谱。
    “就是就是。”不苦不住点头,“靠山山倒,靠人人跑,你能依靠的只有你自己啊!”
    姜二微微一怔,她其实本来想说的是也许她应该寄希望于未来结婚生子。因为大家不都这么说的吗?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虽然她也觉得这句话哪里怪怪的,可又受眼界所限,实在是不知道哪里奇怪。
    直至不苦大师的这一句,对啊,她最应该依靠的是她自己啊,只有她自己了!
    老王妃不知道不苦和姜二聊了什么,只看到了两人相谈甚欢的样子,心中突然就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
    “什么不好的预感啊?”絮果在晚上回家后好奇的问阿爹。他今天几乎一直在和平王世孙一起玩,全程目睹了老王妃的“绝望”。
    絮果一边问,还一边在试图分开两只打架的狐獴。
    家里的狐獴不知道怎么样了,明明过去还是吉祥和谐的一家几口,最近却两只频频打架,兄弟阋墙。让絮青天觉得他不得不出来主持大局。
    “你不苦叔叔大概要还俗了吧。”连亭打趣道。他对于不苦结不结婚都没什么想法,这是不苦的事,只要他自己高兴就行,不结婚挺好,结婚也挺好。他无意插手别人的感情问题,不管是保媒拉纤,还是强行劝分,“你确定搞定了?真的不需要再……”
    其实连亭还给儿子准备了好几种方案的,生怕儿子一晚上搞不定。
    但絮果早在宴会没开始前就搞定啦:“成了!”
    一次性解决。
    他真的只需要很短暂的一点时间。因为每一家的古董字画都被他娘分门别类,装在了大小不一的巨大金库里,信物就类似于金库门的钥匙,只要打开门就解决了。而只是开个门又能需要多少时间呢?
    絮果没说细节,一方面是怕自己多说多错,另外一方面也是因为没空。他正一心二用地强迫两个狐獴贴贴呢。
    好朋友就应该贴贴!
    刚刚还打的呼哧带喘的两只狐獴,就这样被扼住了命运的喉咙,被迫和自己的“仇人”开始了疯狂贴贴。但很显然地,它们对絮青天的“判决”是不服气的,从当事獴的眼神里就能明显感觉到那股子“不是他有病吧”的倔强与桀骜。可惜,不管灵魂有多叛逆,身体也还是只能诚实的贴贴。
    连亭也没追问细节,他真的不在乎,他只是点点头道:“好的,剩下的就是等你放假的时候带你去一趟李家村的山洞就行了,对吧?”
    “对!”絮果甚至都不需要进入山洞里面,只要目光能看到的地方就行。
    其实如果絮果能练的像他阿娘一样,他甚至都不需要真的前往山洞,只要详细的想象出目的地,就可以进行精准“空投”。可惜,絮果始终做不到像他阿娘一样,还是必须得多一道手续,站在能看到的地方才能进行。
    离絮果放假还有几天时间。
    这几天连亭也没闲着,他和闻来翡以及吴大娘子派出了各种烟雾弹去接触平王府的猫,不仅成功迷惑了幕后等着钓鱼的人,还反过来从对方身上抓住了顺藤摸瓜的线索,虽然证据不足,但已经够他们猜到幕后之人果然是杨党了。
    唯一牺牲的,大概就是老王妃这几天的忐忑,她感觉全天下都想抢她的猫。但她对此却毫无办法。只能一边更加小心的护着猫和小孙子,一边还要操心姜二和不苦的事。
    她最不希望发生的情况还是发生了,而且不是不苦有意,看姜二的意思,是她觉得不苦不错,有意进一步认识一下。
    老太太在听说了不苦当日的仗义执言后也承认,她丈夫这个外甥的人品还是不错的。但人品不错,不代表生活靠谱啊,和这么一个性格吊儿郎当的人过日子,作为过来人的老王妃觉得最后吃苦的还是姜二。
    但姜二却觉得嫁一个能说得来、有共同想法的人,总好过嫁一个话不投机半句多的人强吧?
    唯一能够宽慰老太太的,就是吴大娘子告诉她的,古董字画都已经运了过来,随时都可以提货。
    老王妃没想到会这么快,终于怀疑起了她收到的信息,试探着问吴大娘子:“如果我还想续存……”
    吴大娘子却已经通过闻来翡而转变了口风:“我们现在已经不承接这方面的业务了,如果您需要,我个人可以给您推荐一个靠谱的银庄。不过,说实话,我觉得专供宗亲的银庄就十分不错,宗正是贤安大长公主,她肯定不会坑你们的钱。”
    这么一拒绝,老王妃反而后悔了。她一时口快,就说出了当初到底是谁把消息透露给她的。正是年娘子手下主管华北地区的杨才贝,也就是王家兄妹上头的大掌柜。
    “是我们没缘分。”老王妃长叹一口气,她说了这些也没后悔,还多嘴嘱咐了吴大娘子一句,“你是个好姑娘,以后可得防着点你们的‘自己人’,他未必安了什么好心。”老王妃现在连年娘子去世的消息都不信了,她觉得是杨才贝这么散播消息其实是为了内斗,想害吴大娘子在年娘子面前落一个办事不利的印象。
    吴大娘子哭笑不得,但还是很感谢老王妃的。老王妃说的和东厂调查来的方向是一致的,进一步佐证了他们的猜测。
    在老王妃的人欢天喜地拿走了属于平王的钱时,杨才贝的人也根据吴大娘子的路线,进入了李家村的山洞搜查。而东厂的番子就混在人群中,煽动了李家村的人把山洞前后两个出口围了个水泄不通。
    “不敬山神——
    “——其罪当诛!”
    村民的口号响彻天际。
    东厂的人也紧随其后,没让杨才贝等人反应过来,就把他们抓了个正着。东厂介入的理由非常光明正大,之前有人意图绑架北疆王,据对方交代的犯罪地点就是这一处山洞。如今众目睽睽之下,杨才贝等人无故出现在这里,东厂有理由怀疑他们和之前的绑匪是一伙儿的!
    杨才贝人都傻了。
    但更着急的还是幕后的杨党。杨尽忠都有点坐不住了,毕竟杨才贝就是他最大的钱袋子之一,他是既怕失去这笔进项,又怕东厂真的借着杨才贝勾结绑匪这个名头追查到他的身上,那可真是后患无穷。
    杨尽忠坐在太师椅上,一手快速盘转着手上的持珠,一边给了办事不利的掌印张戴德最后一次机会:“这个连亭实在是太过多事,不管他到底有没有参与,都留不得了。”
    张戴德本还想再替连亭求一嘴的。
    却只得到了杨尽忠一个冰冷的眼神:“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与他有多深厚的感情呢。我倒是挺好奇的,若我把当年的真相告诉他,他会如何看待你呢?”
    张戴德后背的汗“唰”的一下就落了下来,他脸色煞白,跌坐在地,忙不迭的求首辅开恩,那件事绝对不能让连亭知道。他对杨尽忠保证:“请您再宽限小人十天半月,我保证,连亭未必会死,但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他离开东厂,不,离开官场!”
    以张戴德的能力,他肯定是杀不了连亭的,不过他也有他的底牌。
    作者有话说:
    *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来自《礼乐部》。
    *猫解锁这个事:希望我解释清楚了,简单的类比一下,差不多就是,絮万千把王府的钱统一放到了银行金库里,絮果的空间里有这个金库,但金库是锁着门的,没有钥匙他也打不开。而钥匙就是猫的指纹之类的。
    *强迫打架的狐獴贴贴:灵感来自早些年一个泰国警察的新闻,就大意差不多就是两个人打架了,警方要求他们在媒体面前牵手还是比心来着,反正就是类似的方式以示友好。
    第90章 认错爹的第九十天:
    复延四年的夏初。
    一个格外好睡的午后。
    絮果坐在山花斋的学堂里读书,一边一手撑着一点一点、不断打瞌睡的脑袋,一边试图用走神的方式来对抗睡意,想让自己振作起来。但是他真的好困哦,脑子几乎变成了一团浆糊,最后还是没忍住抬袖掩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眼角顷刻间就被饱满的露珠充盈。
    闻兰因别别扭扭的回头,假装看别人,实则余光全在絮果身上。
    絮哥儿哭了!
    就因为他俩微小的吵了一架,絮哥儿哭了!
    絮哥儿果然在乎我!
    是的,絮果和闻兰因吵架了,至少在闻兰因看来他俩是吵架了。吵架的理由非常无厘头,因为詹家的大宝和二宝吵起来了。詹家的双胞胎受限于他们特殊的伴生身份,对外一向是同进退、共荣辱的,但在私下里他们也会像寻常的兄弟那样,时不时的吵个架、拌个嘴。
    甚至有时候都说不上来因为什么就能吵起来。这天他们从自己的学斋走到絮果的学斋时就吵了一路,见到絮果后还在吵,而且越吵越激烈,最后甚至竞相攻击起了彼此的长相。
    一个说:“你说谎,你才丑。”
    另一个说:“你才说谎,你才丑,你全家都丑!”
    其他旁观吃瓜的小郎君都茫然了,他全家不就是你全家吗?不对,你俩不是共用一张脸吗?这还能有美丑之分的?
    詹家的双生子却颇不服气,别人看不出来他们的不同,但他们却觉得他们一点也不像。
    而这便是他们这次吵架的根本原因。
    絮千户再次出警,前去劝架。他看出了双生子的根本矛盾,就没说什么“你俩长得都一样”之类只会让他们越吵越凶的话,但也没有当个裁判,非要给他们的颜值分出个高低上下。而是说哥哥悦泽若九春,弟弟磐折似秋霞。没有美丑之分是因为他们都各有千秋,在伯仲之间,实在难分。
    美不是只有一种,评判美的标准自然也不能只有一种。
    絮果这些一套一套的鸡汤,都是跟他娘学来的:“就好像我和兰哥儿,我们都很好看,但并不能说我们谁更好看,对吧?”
    詹家兄弟这才喜笑颜开。他们刚被哄好,闻兰因在旁边就幽幽的来了一句:“但我就是觉得絮哥儿你比我好看啊,而且,大宝头好像就没有二宝大。”
    最后一句殊为致命,双生子立刻炸锅。
    一个觉得闻兰因很有眼光,另一个觉得闻兰因胡说,但两人谁也没敢把北疆王扯入战局,选择了内耗彼此。
    一个说:“你竟然笑我?我再也不要和你当好朋友了。”
    另一个说:“我才不要和你当朋友呢!是我先和你绝交的!”
    然后,两人就到底是谁先绝交了谁的问题展开了激烈交流,都快要大打出手了。絮果再顾不上和闻兰因说什么,只来得及看了对方一眼,就匆匆跑去劝詹家兄弟三思,生怕他们真的打起来。一直劝到快要上课,俩兄弟还没和好。
    而闻兰因根本不关心双胞胎的死活,他只在乎絮果,他觉得絮哥儿肯定生自己气了。可是他就是觉得絮哥儿更好看啊,哪怕是絮哥儿觉得他俩一样好看也不行,他们要尊重客观事实!
    之后时间就来到了闻兰因看到絮哥儿“哭”的这一幕。
    闻兰因彻底慌了,什么客观什么事实?絮哥儿说什么就是什么!他说明天早上太阳从西边出来,那太阳都必须得从西边出来,不接受任何反驳!
    在闻兰因琢磨着该怎么道歉的时候,絮果终于找到了让自己打起精神的办法,他开始观察期了窗外大树上的小鸟,它正在载歌载舞的给自己搭窝,利用锐利的鸟喙穿针引线,灵巧又不失缜密的在即将成型的巢穴里上上下下,既像个经验丰富的工匠,又像个技术娴熟的绣娘,看的絮果是叹为观止。
    小鸟建房子是跟着大鸟学来的,那大鸟又是跟着谁学的呢?絮果突然想到。一代传一代,总要有个源头吧?最初的源头鸟又是跟谁学的呢?总不能无师自通吧?那鸟岂不是成了精?
    想着想着絮果就再也撑不住,在课堂上彻底睡了过去。
    其实絮果没睡多久,也就短短几息吧,他便在半梦半醒间听到夫子突然停下了讲课,说起了让全班都为之一紧的诗词:“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大梦谁先觉*……”,这是夫子在上课时看见有谁睡觉、准备点名的前兆,全斋都好怕的。
    絮果也恨不能赶紧睁眼,想去看看谁是那个倒霉蛋。
    然后……
    就听到了“平生絮果知*。嗯?”。
    絮果:“!!!”
    不等絮果冲破梦魇的阻碍睁眼,夫子已经中气十足的点了名:“连絮果!你给我站起来!”
    一个激灵后,絮果彻底清醒,从座位上“噌”的一下就站了起来。在支支吾吾始终回答不上夫子的问题后,就被夫子毫不犹豫的“请”出发罚站了。
    距离东厂彻查国子监已经过去了三年多,夫子们虽然仍对东厂那些骇人的手段心有余悸,但他们也已经看出来了,连阎王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至少在孩子的教育上他比杨家可好说话的多。夫子们不怎么担心被厂公报复了,絮果也就因此失去了某些“特权”。
    准确的说,这些夫子是一点点的试探出了教育絮果的尺度,好比絮果因为上课走神而罚站,那就没问题。但如果换成打手心,把孩子罚出了身体问题……那就等着连督主和他们没完吧。
    也因此,絮果受到的惩罚永远都只有罚站。
    絮果其实也清楚自己上课走神不对,没有半句怨言的乖乖站了出去,还主动对夫子承认了错误:“我不该上课晃神的。”
    老夫子很欣慰的点了点头,心想着孺子可教,但表面上还是稍稍维持了一下为人师表的威严。
    并果不其然……
    在随后不久就看到了想尽各种办法也要跟着一起罚站出去的北疆王。
    说真的,不少夫子其实都发现了,惩罚北疆王的最好效果,应该是不让他如愿和絮果待在一起。但他们也不敢不让这位小祖宗如愿啊。因为皇弟有事他是真闹啊,到目前为止,闻兰因还在以牺牲自己为目的的扰乱课堂秩序,可如果还不让他如愿,那他下一步很可能就是起哄全斋了。夫子哪怕知道闻兰因真正的目的就是“越狱”出去陪絮果,也没办法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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