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儿死了,心思叵测的建安帝凭什么能够如意?
    陈淑妃目光没有焦距的看着桌案上的花瓶,至今她还没有完全从痛失爱子的悲痛中完全缓过来。
    “祖母。”
    顺王妃带着自己的一双儿女进了玉芙宫,孙子孙女的叫声让陈淑妃回神。
    “母妃可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哪怕是为了您的孙儿们。”顺王妃一脸担忧。
    “祖母又瘦了。”顺王妃的女儿仪安郡主拿了一块糕点喂给陈淑妃。
    陈淑妃脸上总算露出了些许笑意,摸了摸两个孙儿的头。
    婆媳之间又说了些体己话,气氛更加融洽时,顺王妃说道:“父皇近日龙体欠安,母妃该带着昊儿和仪安去看看,父皇见到孙儿孙女,心情许是会好些,也能更快的恢复。”
    顺王妃轻言细语的说着,陈淑妃的神色已经不好看了,待让她宫中的姑姑把孩子带下去后,陈淑妃一巴掌扇到了顺王妃脸上。
    顺王妃不可置信的喊道:“母妃!”
    陈淑妃哼道:“我儿之死,你可有一分一毫的伤心?他尸骨未寒,你便一心一意为昊儿打算了起来!”
    顺王妃跪倒在地,哭着说道:“母妃可是冤枉了儿媳,夫君去后,儿媳夜夜难眠,可还有一双夫君的儿女,儿媳难道不该为他们考虑?夫君所图,母妃也知晓,为何此时会一蹶不振?”
    顺王妃一番嘤嘤哭泣,让近来阴晴不定的陈淑妃面色和缓些许。
    她站起身说道:“罢了,你且将面庞擦净,带着孩子随我去紫宸殿。”
    顺王妃低垂着头,嘴角微翘的应了是。
    四人坐着轿子到了紫宸殿,李福迎上前来。
    “陛下近日谁也不见。”李福态度恭敬的说道。
    陈淑妃牵着孙儿的手说道:“公公不妨进去通报一下,本宫可以不进去,但昊儿和仪安思念皇祖父,或可让他二人进去面见圣颜,陛下兴许会开怀。”
    李福正欲拒绝,便有守着宫门的禁军统领前来禀报,说京兆尹有大事求见。
    禁军统领在李福耳边秘密耳语几句,陈淑妃离的近,听到了几个关键词,她眉眼微挑。
    李福已顾不上她,匆匆进了殿内。
    顺王妃迟疑的看向陈淑妃,陈淑妃说道:“我们且先回去。”
    在宫中沉浮多年,陈淑妃的警觉性还是很高的。
    紫宸殿中,龙涎香的味道十分浓郁,建安帝形容枯槁的躺在明黄的龙榻上,时不时咳一声。
    “陛下,京兆尹求见。”
    在宫女的相扶下,建安帝起身靠坐着,他眼下浮肿,眼窝深陷,话语间带着暮气,“何事惊慌?”
    李福犹豫后说道:“齐王送来了程将军和三殿下的头颅,还是守城的将领在开城门时发现…”
    李福将晨时城楼外发生的事完完整整托盘而出。
    李福轻抬眉眼,就见建安帝喷出了一口血,随即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陛下、陛下”,李福大惊失色,赶忙传召太医。
    大半个时辰后,建安帝在太医的施针下幽幽转醒。
    太医头都不敢抬的说道:“陛下万不可再劳心劳力损伤心神,否则、否则…”
    后面的话他怎么也说不出来。
    第166章 台阶
    建安帝醒来,脸色灰败至及,喝下汤药缓了缓后,他看向太医,“朕还有多少时日?”
    太医战战兢兢的说道:“长则半年,短则月余。”
    除非能够好好养着,不再损耗心血,若再一次怒急攻心吐血昏厥,完全有可能猝死当场。
    建安帝挥手让太医退下,内殿中只有李福和建安帝及一众低垂着头的宫女太监。
    “陛下,您万不可再操劳了。”李福见建安帝强撑着起身,担忧的上前扶住。
    “将莱妃召来。”
    李福对自己的徒弟使眼色,让他快去,紧接着,皇帝又开始传召他往日的心腹臣子进宫觐见。
    莱妃的气色看起来是不好,但远没有建安帝的糟糕。二人此时的模样放在寻常人家,看起来就像是翁媳。
    莱妃虽失去了儿子和儿子最后的血脉,可她还有一个公主。
    “陛下,您要保重身子。”莱妃知道自己没什么可争的了,被八公主劝了这么多时日,也早已缓了过来,既然没了指望,余生她的日子总要继续过,不然还能怎么样?
    “爱妃,我欲将小八嫁于北戎,已于月前给北戎王发了国书。”
    莱妃瞪大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建安帝,“陛下说什么?”
    建安帝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末了又道:“若有北戎竭力相助,定能牵制肃王南下,北方的局势才有可能稳定。”
    莱妃腿一软跌倒在地,跪着前进扒着建安帝的腿说道:“陛下,我就剩下舟儿一个女儿了,求陛下可怜可怜臣妾。”
    莱妃心中恐慌至极,“安阳也未嫁,年岁又比舟儿大,陛下何不把安阳送去北戎?”
    建安帝控制不住的咳嗽了几声,捂着嘴的帕子上有殷红的血迹。对于心爱的女人,建安帝到底还有几分耐心,“安阳流着镇国公府的血,又与朕不是一条心,朕若送她去和亲,于局势无益。”
    “此事就这么定下了,小八出嫁之日,朕会封你为后。”
    莱妃泪流满面,“陛下,臣妾求你不要把舟儿…”
    从前她怎么会不想做皇后?可她的家世在后宫众多妃嫔中并不出挑,唯一仰仗的就是他的偏爱。
    现在机会摆在面前,她却根本不想要。
    用女儿的牺牲换她的皇后之位,她如何笑的出来?
    “陛下,你将舟儿送走,臣妾会活不下去的…”
    莱妃哭求着,让建安帝额角的青筋直蹦。
    他面色隐有狰狞,“那你要朕如何?若朕的江山没了,被叛贼窃取,你们母女可能陪着朕一起死!”
    建安帝神色骇人,一只手掌捏住了莱妃的脖颈,手背上青筋鼓起。
    “陛下切勿动怒,保重龙体。”一旁的太监赶忙过来将建安帝的手从莱妃脖上移开,扶着建安帝坐下,抚着他的胸口。
    “珍儿,你会帮朕的,对吗?”建安帝语气沉沉,目光执拗。
    莱妃哭着说不出话来,身体抖若筛糠。
    “送莱妃回宫。”
    心腹臣子们还未来,建安帝孤身一人坐在书房的御案前,他一手撑头,目光没有焦距的落在御案的某处。
    明明知晓时日无多,他却不甘心他的江山被这些叛贼窃取。
    半个时辰后,他宣召的心腹臣子们都来了,同来的还有端着两个头颅匣子浑身不适的京兆尹。
    待京兆尹垂着头把事情说完,各大臣对视一眼。
    几人眼神微妙,齐王这是来势汹汹。
    不过些许时日不见,陛下却像是垂垂老矣时日不多之人。
    “朕已有决断,传位于皇长子顺王的嫡长子萧承昊。”
    不等众人大惊失色的开口,建安帝又继续说道:“传令雍州刺史范渡,征兵十万讨伐逆贼萧沣,命蒋山带兵五万协助范渡共讨逆贼。”
    “不可啊陛下,西南小国最近动作频频,将蒋山从西南带兵调去西北,恐有祸事。”
    建安帝冷冷瞥了一眼说话的官员,“慌什么,镇国公的长子不是在西南,万家在西南经营多年,若出事,朕自会问责。”
    建安帝打的一手好算盘,从西南调兵,为了西南的稳定,镇国公府也不敢去支援萧沣,即使消耗,消耗的也是镇国公府的人马,出了事,他也更好问责。
    “陛下,让范渡大肆征兵,此举不妥!”刺史是一州之地军政集一体的最高行政长官,若州兵数量过多,最后极有可能威胁中央。
    建安帝怎么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他顾不得这么多了。
    “陛下,征兵是一回事,国库已空,实在没银钱筹措粮草了。”
    一老臣忧心忡忡。
    前有广陵王,后有肃王,战事已长达一年之久,国库消耗极大,已经快空了。
    建安帝怒道:“不会提前征收明年的税?”
    什么都要让他解决,要他们这些官员有何用?
    几位心腹臣子面对建安帝的怒火只能不言不语。如今狼烟四起,再强征暴敛,民心何在?
    既然他已经做好了所有决定,他们说什么他都不听,又何必把他们召进御书房?
    气氛凝滞间,北戎发回的国书送来了。
    建安帝看后脸色一阵阴晴不定,随即将密信给了几位心腹臣子查看。
    北戎王的口气真不小,他不过许了两座城池外加八公主和亲,换他们牵制肃王,结果北戎王竟然要整个北原,并要将八公主换成安阳公主。
    公主好说,不过女儿而已,但北原若舍出去,史书上将会如何写他?
    “陛下,万万不可同意,肃王叛乱是大魏的内政,哪有让敌国干预的道理?北原是大魏国土,如何都不能舍!”
    建安帝怎么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可他现在有别的选择吗?
    再和肃王僵持下去,国库耗空是迟早的事。北原是肃王打回来的,现在也是肃王的势力范围,若朝廷不能镇压肃王,整个北边有哪里算得上是他的国土?
    建安帝神色阴晴不定。
    “爱卿们说的都对,可若肃王南下,北原可还算是我大魏的国土?”
    道理谁都懂,可谁能担下将国土赠与敌国的名声?
    一时之间,无人说话,几位臣子皆面色沉重,心中各自盘算着什么别人也不知晓。
    “陛下既要禅位,不若挑个就近的吉日。”
    这锅总要有人来背,陛下也能有台阶下。
    几位朝臣看了一眼说话的周侍郎,心想什么百年名门、书香世家,不过是一群没有骨头的读书人,要嫁去北戎的安阳公主是他周侍郎未来的侄媳,他却没有反对一言,还为了投皇帝所好推进此事,真是不要脸到了极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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