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鞅 作者:羊卜

    第一四八章 公子有毒(番外一)

    君鞅 作者:羊卜

    第一四八章 公子有毒(番外一)

    (华丽丽番外之毒六成长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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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五岁那年一场大雪降下,纷纷扬扬,几乎要将百花谷生生覆盖。娘说,这是她第一次看见百花谷降雪,而这一降便是三天三夜,不曾停歇。三天后,雪停了,夜空如洗,太爷爷站在竹塔顶,观星测命。

    “太爷爷,您在瞧什么?”

    太爷爷我的头,只是沉沉地叹了口气:“小六,要好好活着啊。”

    那时我没听懂太爷爷的意思,心里直想着玉儿种的那些娇贵花儿大概都熬不过这场大雪,念着明日她定会哭闹一番。玉儿是族里许给我的未婚妻,那时我也不太理解何谓“未婚妻”,只知道玉儿长大是要许给我做妻子的。妻子,嗯,应当是挺好的。

    那一夜,我有些心不在焉,太爷爷的嘱咐也大多没有记住。早晨起身时瞧见娘双眼通红地坐在我床边,她说族长走了,太爷爷走了。我懵懂地问太爷爷何时归?她没有回答,只是抱着我大哭起来。

    我走出门,看见两个哥哥三个姐姐全都穿一身素麻,整个部落的人都来了,玉儿捧着一朵恹恹的娇花站在太爷爷的竹排旁,那一刻我忽然明白太爷爷走了,再也回不来了。

    我隐约记得那日子,大落纪年1207年冬至。很多很多年以后,我才明白那一日是谁降世,西贡祭司开了天眼又是预见怎样的未来。我有时会想太爷爷是否也在那夜如洗星空中看到了我的未来,看到了我和她的相遇?

    大落纪年1212年,大落发生了很多大事,比如西贡王子残杀手足;比如东珠的皇长孙被越级封为王子;比如北巘动乱太子被诛。但那一年,我只记住一件事,百花谷没了,整个毒宗部落都没了。

    那日我自蛊虫回谷,看到的便是漫山遍野的红色,血流成河浸染了百花谷的黑土地,腥气沉郁浓重。我在温室里找到玉儿,她躺在美艳的花簇中,我冲过去喊着她的名字,她还有生气,似乎用尽了力气朝我笑了笑,然后便永远合上了眼。我想起她跟在我身后一路喊着六哥哥六哥哥,说玉儿不会种毒草可不可以只种花呀?

    我不记得自己哭了没,只记得满手鲜血斩开竹塔的竹子,从里面掏出一页页密文,然后沾着药水一个字一个字刺在了口的皮肤上。

    一把火,烧尽所有,烧尽密文,烧尽令天下人垂涎的毒草原,烧尽温室的娇花,烧得鲜血浸染的百花谷一片焦土,烧得我心里一片荒芜。

    大落纪年1218年初冬,我遇到她。抬起头的那一瞬,我以为我看见了玉儿。但她一开口,我就知道她不是玉儿,玉儿何来她那样的胆子与大将军一争高下?玉儿何来她那样的魄力从容不迫与四皇子对峙?我不记得她当时到底说了什么让四皇子都能作出让步,我只记得她漆色如夜的眸子望向我,笑着递给我半个红薯说“呐——烤得很好,很香,所以,分我一半咯”。

    她明明比我小,有些事却偏生看得比谁都透,我常常会想,或许她是个被贬凡间的仙家高人,但当她一面求饶一面在粥里放马粪老鼠屎的时候,我想,她应该是个偷跑到人间的老怪。

    对于制毒的事她显得欣然有趣,她从不问我口忽隐忽现的文字从何而来,也不试探我的身份,她接受我的挺身而出,也从不放过任何机会为我报仇。

    我无从得知她的来历,皇甫慑把她扔到伙房,却又悄悄派人跟踪她,我想她是很重要的人。四皇子军要北伐了,四皇子钦点让我随军,我大约能猜到他几分用意。其实是可以提醒她的,我却没有,或许,我也想看看在她心中我是否能占有一席之地。

    但是,当她单枪匹马甩着二皇子大军师令牌光明正大来提人的时候,我知道我这回赌得太大了,我本还想着利用她的智慧和身份去报仇,却不料把自己都倒赔给她了。

    此次救援她伤得很重,三军将士在她帐前不眠不休地守候,我看到皇甫慑远远地看着她的帐篷,雪花落在他的铠甲上,仿佛要将他冻成冰雕。我一直不懂皇甫慑的心思,他对她的心思,但我想他们之间的羁绊大概那个时侯就已纠缠在了一起。

    狗子的死对她意味着什么?我还没想明白,北巘内战就迎来了结局,而那一日,柳逸云却死了。爆炸声起时,我不知道我的心跳是否停止,但我看到皇甫慑将她从玄机墙的废墟里抱出来的时候我真觉得心跳停止了。她蜷在皇甫慑怀里,睁大双眼望着天空,一动不动,像具没有灵魂的偶人。我反反复复检查了她的身体,并没有异样,她却仍然死人一样对外界的一切毫无感觉。

    直到七弦琴的声音传进来,她眨了一下眼,然后呆呆地转过头来,说了一句:“他死了。”

    我说你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她说不行,不能哭,再哭,就真的瞎了,瞎了,就看不到他了。

    柳逸云是在她恢复视力后才下葬的,她仔仔细细看过柳逸云的脸和伤口,然后什么也没有说,也没有流眼泪。我在她漆黑的眼里只看到一片深陷的泥淖,她却对我笑了,六子,我要这天下再无人可伤我分毫,你帮不帮我?

    大落纪年1220年,北巘新王登基,南玉调秘密会见皇甫慑后解散了特种部队。她离开了北巘的历史,而两千余人随她离开了北巘。

    她指着三江口的废墟道:这里,将成为整个大落的心脏,拿捏在我手里。

    商船溯游而上,她在北巘密布的河网中心勾画,一条不曾存在的直线自北向南贯穿了北巘腹地,她说:北巘的大动脉,该改道了。

    届时,她不过十三岁,得罪了一大票人,欠下一屁股债,外有劲敌紧逼,内有叛徒反骨,威逼利诱绑架胁迫,白道黑dao一手抓,她无所不用其极,愣是啃下了深水港这块硬骨头,创下后来闻名天下的情报总局。

    那几年她不曾睡过一个好觉,每每我去劝她,她便会不自觉耳朵上的七星封印,道:再遇到他之前,我必须足够强大。

    追索蛊,是啊,智者无游的追索蛊,她怕得很,她恨得很。

    她说恨一个人的理由无非两个:一是伤害了你所爱的人,二是你所爱的人伤害了你。

    那时,所有的人包括她自己都坚信,她对无游的恨全都来自第一个理由,却不料有一日,两个理由都变得那么充分。她究竟有多喜欢竺自恢,或许连她自己都看不清,但她的恨却如此浓烈而直白。知道竺自恢身份的那一天,戳破无游面具的那一天,蓝心也死了。那一刻,我仿佛又看到她眼里无尽的黑,深陷的泥淖,拔都拔不出。

    大落纪年1223年,北巘王大婚,她是新娘。我不知道她决意出嫁有几分是拖延战术,又有几分是赌气竺自恢的无心。我只是远远看她骑在马上那一身霞光,耀眼夺目。纵然世上有美人/倾城温柔如水,又怎比得上她南玉调睥聣而视一个扬眉得意?纵然世上有绝色红颜万种风情,又怎比得上她南玉调勾魂摄魄一个轻舞飞扬?

    我想在那一刻,皇甫慑眼里没有江瑟倪,柳生眼里也没有眉娘,而我,眼里从来只有一个南玉调。

    她常眯着眼邪气地看着我说:六六,你好贤惠哦,好想娶你哦!

    我心里乱得厉害,却甩她个白眼:公子有毒,良家男子岂敢嫁?

    她扑过来,挠得我脑袋都发麻了,她嘿嘿地笑:中毒否中毒否?被爷吃过豆腐,看你还装什么良家男子!

    柳生又冲过来作势要揪她,一路咆哮:南玉调!你看你像什么样子!把头发梳起来!

    她笑着跳开,提着裙子一路飞奔:嘛嘛~柳生爹爹呀,六六妈是你的,我再也不跟你争了嘎——

    我常想,她这样的女子,究竟要什么样的男子才有资格与之并肩相携至白首。谁能映入她的眼帘?谁能拨动她的心弦?谁能要她一个不悔的承诺?她又能否伸手相牵?又或许她这样的女子,翱翔天际,引得他人追随,却不为任何人驻足。

    至今日,与她分开而行已有四日,我们刚离开岳州,进入桑州,桑州绫罗城当是她也会多留几日的。东珠王子瞿珏似乎也非常了解她的喜好,拎着一大包银子就准备去给她定“软罗衾”的衣衫。也不知道她这几日对瞿珏这些荒唐的安排满不满意,或是说早气得火冒三丈扰得竺自恢也无宁日?

    到了“软罗衾”,还没开始选衣料,那掌柜便急忙忙出来,也不招呼生意,只是朝王子殿下左看看右看看,然后点点头递了封信给他道:“您定是金毛狮王了,这里有您的信件。”

    金毛狮王?王子殿下的表情很是复杂,拆了信之后表情更是复杂。他看完,把信传给飞星和我,飞星眼里有些疑惑,我接过来一看,那字……还真是看不得!上书:亲爱的,请拿到信后一炷香时间内赶到城西飞鹤楼。

    我们对视一眼,赶紧上马赶往飞鹤楼。

    到了飞鹤楼,那小二一见到瞿珏便激动地喊了声:“呀!气喘嘘嘘的金毛狮王——就是他啦!”

    “啊?”王子殿下大愣。却不知从哪里涌出一大帮乞儿将他重重围住,高喊:“金毛狮王发银子!金毛狮王发银子!金毛狮王发银子!”

    王子殿下无奈,只好掏了口袋散财消灾。换来的是另一封信。上书:救命!一刻钟之内速到城东破庙,否则撕票!

    谁救命?撕谁的票?我看了一眼飞星,见他眼里闪过一星喜色,刚放下心来,那东珠王子却又翻身上马二话不说往东奔去了。

    城东破庙,里面有个老和尚敲着木鱼,见我们来了,便让开蒲团,闭着眼摇头晃脑道:“路上奔波者多遇险阻,自此给佛祖上个香,添个香油钱,求个平安罢。那个……呃,金毛狮王施主。”

    王子殿下终于意识到有人在存心作弄他了,恼了,提着那老和尚的领子便要一拳砸下。那老和尚赶紧掏出信挡在脸上道:“女施主说金毛狮王若要打人看了这封信再说。”

    王子殿下默不作声看完信,还是擒着老和尚打了一顿,然后又御马跑了。我看到那信上说:那老和尚是个王八蛋,凑他!凑完,请前往城南领赏升级。

    如此东奔西跑,终于在散尽钱财后重新回到“软罗衾”,掌柜乐呵呵地敲着算盘。大厅凳子上坐着个一身锦缎的女子,翘着二郎腿,磕着瓜子,店员万般讨好地围着她比划着一匹匹绸缎。旁边的男子垂着一双笑眸,眉心朱砂明媚,端起茶轻抿一口。

    那掌柜眯着一双奸商的细长目,朝我们点点头:“金毛狮王公子,你们回来啦!”

    我转头看王子殿下,他瘪着嘴,一副委屈得要哭出来的表情。

    那女子往嘴子抛进颗瓜子,嚼了嚼,笑着挥了挥手:“唷!好玩么,三位?”

    公子有毒,相遇中毒,相望中毒,相识中毒,相知中毒,其毒深浅,因人而异,无意者,不治而愈,有心人,终生不解。我已中毒多年,毒气攻心,每每毒发心痛难耐,唯其笑容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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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麻利麻利哄!孽障现原形!那啥……此章因叙述人转变而编入番外,实则跟正文联系紧密。弱弱地说,其实,也是对前三卷的一些侧面补充and时序上的概括整理。第四卷了,忽然觉得淡定了,收藏神马的……md,通通都是浮云一片又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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